直到沐初來到自己跟前,七七才伸出顫抖的手,哽咽了一聲,一下扎入到他的懷裡。
沐初沒有說話,只是在她抱上自己的那一刻,眉心還是忍不住微微皺了下,蒼白的臉似乎更加難看。
但他還是伸出長臂把她緊緊擁入懷中,如她一樣,失而復得,這一刻心裡說不出的激動,也是說不出的感動。
他已經尋遍了兩座島,剩下來這一座便是他最後的希望了,帶着沉重的心情他繼續前行,卻不想在風浪之中似乎聽到她呼喚自己的聲音。
她在喊他回來,告訴他,她在這裡。
他以爲自己聽錯了,可又怕自己一剎那的遲疑會錯過些什麼,也不知道是在怎麼樣一種心態之下,他還是回來了,卻不想,她果真在這裡。
這一刻還能將她擁在懷裡,心裡對上蒼對天地萬物都存在着一份感激,說不出的感激。
她還活着,她終於回來自己身邊了,只有她活着,他的人生纔會有希望。
把她的臉擡了起來,有幾分粗礪的大掌落在她臉上,爲她將眼角的淚拭去,他笑道:“這裡是夢族,女主是不可以這麼軟弱的,別哭了。”
七七咬着脣,雖然明知道還有其他人在周圍,可是她就是忍不住,鼻子酸酸的,眼淚根本停不下來。
沐初的指尖又從她眼角劃過,雖然讓她不哭,可自己的眼角也有幾分潮潤。
激動,誰不是呢?在看到她之前,他幾乎要絕望了。
這個凌渡口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來的,卻很清楚哪怕是他也經歷了九死一生,能活到現在是極不容易,這島上處處是危機,毒物無數,還有兇狠的野獸……
像是想起什麼,他忽然臉色一正,大掌落在她肩頭,把她拉開一點距離,目光在她身上審視了起來,最終鎖在她在太陽底下曬得有幾分紅潤的小臉上:“有沒有受傷?這幾座島上處處都是猛獸,你有沒有被傷到?”
七七搖了搖頭,可這會兒冷靜下來之後就輪到她心裡焦急了:“你受傷了!”
這事肯定句,沒有半點疑問。
空氣中飄散的那股血腥味兒,摻夾着一點藥味,她知道他一定是受了傷,再看他臉色,竟是如此蒼白。
七七嚇了一跳,拉着他的大掌往不遠處的叢林邊走去。
在靠近叢林那排空地上,她取出被褥攤在地上,擡頭看着他:“阿初,你坐下來,我給你檢查一下。”
“我沒事。”不想讓她看,是因爲知道她看到之後一定會被嚇壞,他笑了笑,還在給她擦眼淚:“真沒事,告訴我,這幾日你都經歷了什麼?我們坐下來聊聊。”
再次見到她,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不管是傷還是痛,那些都過去了,他現在最在意的是要確保這段時間她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她身邊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弘卿,另一個人武功高強,修行不一定在自己之下,他卻是不認識的,與這兩個人在一起,他們有沒有聯合一起欺負她?
但七七卻執着要讓他把身上那件明顯被猛獸撕扯過的衣裳脫下來,沐初卻一直明顯在拒絕。
七七忽然就明瞭,這傢伙和師兄一樣,不願意在別的女子面前寬衣解帶。
她回頭看了斬月一眼,溫言道:“斬月前輩,他是我其中一位夫君,他不大習慣在別人面前……”
“我明白。”不等她說完,斬月笑了笑,視線又在沐初身上打了一轉,總覺得這小夥子長得有幾分眼熟,但她沒有多問,轉身便走遠了。
弘卿與沐初打過一聲招呼,在七七的吩咐之下取了東西過去熬湯,也不打攪他們。
七七取了簡易帳篷撐開,把被褥攤在裡頭,這才牽着沐初,讓他進去坐在被褥上,她道:“沒有人看着你了,現在可以把衣裳脫下來了嗎?”
這一身原是素白、這時候已經沾滿了灰塵的衣裳破敗不堪,更可怕的是衣裳上面沾滿了血污,他和那幾頭猛獸的搏鬥有多激烈,不難想象。
七七心裡焦急,見他還是磨磨蹭蹭的,再顧不上其他,自己動手爲他把衣裳一一解開。
可解到最裡頭那件褻衣時,她的動作便緩了下來,看着和血肉粘在一起的布料,她指尖忍不住輕輕抖了起來,眼角的淚又開始外溢。
“怎麼會傷成這樣?”她已經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看到他的傷口時,心裡還是止不住一陣揪痛。
“昨夜做叢林中行走,一不小心惹上了幾頭野狼。”他說得輕描淡寫的,似完全不當一回事。
“你不知道夜裡不可以往叢林裡闖嗎?”七七真想責備幾句,可一想到他爲何連夜裡都要往叢林去闖,責備的話語便全成了哽咽,咽回到肚子裡了。
他爲什麼會這麼焦急,還需要問嗎?他連一刻都等不了,連一刻的時間都不願意浪費,可自己呢?每到夜裡,因爲怕危險她總是會停下來,所以到了現在人還是好好的。
阿初卻不一樣,他身上的傷縱橫交錯,斑駁的血跡看得她的心都要碎了。
“對不起。”她咬着下脣,從天地鐲裡把消毒的藥水取了出來,取出棉球一點一點給他清洗傷口。
整個過程痛苦而緩慢,因爲衣料已經和皮肉粘在一起,她給他清理傷口的時候,有殺菌作用的藥水總會沾到他的傷口,刺得發痛。
他雖然一直咬着牙,連哼都不哼一聲,可他皺緊的眉心,還有他額上臉上溢出來那些豆大的汗珠,卻將他的難受顯示了個徹底,就連七七隻是看着也似痛在自己心裡那般,越看越糾結。
“你這傷口有多久沒處理過了?”不管傷成怎麼樣都只是在表面上雖然撒了一點金瘡藥,這男人對自己總是這麼狠,就不能稍微善待一下自己嗎?
傷成這樣,哪怕以後好了也會留疤的……神仙一般的男子,若是身上留了那麼多醜陋的疤痕,該有多讓人惋惜。
沐初盯着她糾結在一起的五官,雖然藥酒清洗傷口時折騰出來的痛,真的痛得他連說話都困難,可他目光柔柔的,盯着這個爲自己心痛的小女人,卻是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這一刻只要她還安好活在他視線裡,一切都值了,一點痛又算得了什麼?
爲了扯開一點疼痛的關注,他試着與她交談道:“那女子是什麼人?爲何會和你們在一起?”
“她在這座島上已經呆了十六年,阿初,我懷疑她是我母皇的人。”聽不見周圍有任何動靜,她纔敢和沐初放開來說:“十六年前她帶了人來這裡尋找藏寶圖,卻被困在凌渡口裡這三座小島之上,期間她試過無數次要逃出去,可自己身邊的人全都死光了,只有她倖免活下來,但還是沒辦法往外頭闖去。”
沐初眼底不知道閃過了什麼,又側頭看了她一眼,薄脣微動,分明有話要說,但最終還是把話嚥了回去。
這事暫時還是不要告訴她了,等他們離開這裡再說,告訴她只會給她負擔,能不能離開這裡還是未知之數。
剛纔那個女子武功不弱,可就是她也被困在這裡十六年,這個凌渡口要離開難道真有這麼困難嗎?
十六年,他掐指算了算,眼下不知淌過些什麼,眉心微微揪緊了起來。
“你爲何覺得她是你母皇的人?”他問道。
七七又靜心聽了下,聽不見周圍有異樣,她才一邊給他清洗傷口,一邊細聲道:“那日她問我是不是來自紫川,我便知道她一定和我的過去有莫大的牽連,只是弘卿在這裡,她彷彿一直防着弘卿,所以這兩日和我們在一起並沒有再提起過那事。”
沐初沉眸,一邊忍着痛一邊在思考着,若是她母皇的人似乎也不奇怪,不過,知道紫川又是她母皇的人……
心裡不知道閃過些什麼,只是閃現的速度太快,一下子也把握不來。
“她叫什麼名字?”他又問道。
“斬月。”七七還在仔細給他清理着傷口,一點一點給他那些粘在皮肉的布料小心翼翼撕了下來:“不過這個名字我猜多半是假的,她說起夢弒月的時候眼底總會有恨意和殺氣,斬月,我懷疑就是’斬殺夢弒月‘的意思。”
沐初沒說話,見她如此認真在照顧着自己,哪怕身體依然通得慌,心裡卻也是暖的。
沉默了好一會他才道:“那你不妨找個機會好好和她談談,先不要說起自己的身份,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知道。”七七應了聲,想要給他擠出一點笑意,可在看到他那些傷口之後,哪怕一點笑意她都無法折騰出來了。
有些地方深可見骨,很明顯是被鋒利的爪子爪到的,有些傷口是新的,該是昨夜才被抓傷,可有些傷口卻該是兩三日之前了,他這幾天都是怎麼熬過來的?他是不是一直在找自己?
她真的不想哭,這個時候得要去照顧他,哪裡有閒暇時間讓自己哭泣?可是一想到他連夜裡的時間都不願意放棄,連夜冒險潛入林中找自己,想到這些,整個人就止不住一陣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