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雪又豈會理會這幾人,下手的動作流暢又嫺熟,儼然旁若無人,自顧自地進行施針。
蔣氏是聽說過楚江雪在李府老夫人壽宴上,救過老夫人一命的事的,心裡多少知道自己這個侄女有幾分邪門,算得略通醫術,但眼下看着這麼個十五歲的小丫頭對喬老夫人下針,還是難免心驚肉跳的。
“江雪,你這……”蔣氏沒有阻攔楚江雪的動作,不過還是試圖出聲打斷她。
“大舅母,眼下最該做的事,是請靜緣師太快些回來。幾位大夫不是愣住了,而是沒本事救,所以這裡就交給我吧,在靜緣師太來之前,我們總不能所有人都站在旁邊看着。”楚江雪沒有給這羣老大夫面子,方纔他們也罵夠了,她也沒必要再敬着他們。
“胡說八道,你怎敢口出狂言,我行醫數十餘載,今日竟然要被你這麼個黃毛丫頭瞧不起!”
“我們幾人哪個不是給人看了幾十年的病,我入行的時候,這個黃毛丫頭她母親都還沒有出生!”
“怎輪到她一個臭名昭著的紈絝來對我們指手畫腳!”
幾個老頭子又氣綠了臉,卻也依舊只是張口罵罵,拿不出點真本事來。
“沒本事的大夫,纔會拿行醫多少年來說事,有的大夫醫術一年比一年精進,可也有大夫變成了庸醫。我看你們不是前者,而是後者。”楚江雪頭也不回,注意力集中在手裡的銀針上,便說道。
幾個老頭子繼續氣得面紅耳赤,而楚江雪已經不再理會他們了。
“江雪,老夫人她,不會有什麼事吧……”蔣氏不知道該信楚江雪幾分,不過這會兒除了問楚江雪,也沒有別人能讓她問的了。
“大舅母看了便知,外祖母已經有事了,一碗寒性的藥下去,以外祖母的身子,多半是要一命嗚呼的。所以那羣老頭子沒一個敢上前的,就怕外祖母嚥氣那會兒,責任都被推到他們身上。”
楚江雪這會兒面上平靜,心裡卻並沒有面上看起來這般冷靜,躺在她眼前這個生死未卜的老人又不是別人,要是她親手送走了一位親人,她必定也無法坦然地接受。
“這可怎麼辦好,老夫人可千萬不能就這麼去了啊……那我快差人將靜緣師太請回來。”蔣氏一臉愁容地出去了。
楚江雪沉下心來,下針的動作無論做過多少遍,也還是會有顫抖的時候,她不得不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以防出現失誤。
太師府和慕容家離得並不遠,蔣氏派出去的小廝很快便將消息帶了回來,慕容七小姐那邊腿上的毒蔓延開來也危及到了性命,喬孤思攔着要通報的小廝,不讓小廝進去,是不願意靜緣師太在這種時候被請回來。
蔣氏一時氣得不輕,自己的兒子就爲了一個還未過門的女子丟棄了孝道,喬老夫人可是喬孤思的親祖母,自小對他要多好有多好,楚江雪這個外孫女尚且守在這裡寸步不離,顧不上去查看親弟弟的病情,喬孤思作爲喬家嫡孫,實在是太令人寒心了。
喬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匆匆趕來,喬家老太爺走得早,老一輩就只剩老夫人一個,喬老夫人對於太師府的意義不言而喻。
這些喬家小的大的還沒進門,房門便已經被人從裡面關上了,順便還帶上了鎖。
去關門的是待在房間裡的丫鬟,自然是被楚江雪要求的,不然一個小丫鬟可沒有把一羣喬家小姐少爺夫人們關在外邊的膽量。
這屋子裡有那幾個大夫在就已經夠吵鬧的了,再放喬家人進來,她這手中的針就真要扎錯地方了。
被關在門外的喬家人多有不滿,等到蔣氏過來時,所有人都圍了上來,詢問蔣氏情況。
喬老夫人平時就是蔣氏照顧的,這會兒蔣氏人都在外邊,那到底是誰在裡面,敢把他們都關在門外。
面對衆人的質問,蔣氏也只有一臉苦笑,這羣人之中恐怕就有存心要害老夫人的人在,可這姑且不論,喬孤思爲了慕容家的七小姐不放靜緣師太過來,楚江雪在裡面充當着大夫的角色,這種事她又怎麼說得出口。
“大伯母,一邊通知了我們祖母病危的消息,一邊又爲何要把我們關在門外,無論如何我也要進去看看!”
喬家的小輩最先開始出聲,有第一個人抗議便有第二個人也跟着不答應。
“就是,既然不給我們開門,我們便要將門撞開了!”
“祖母生死未卜,我們怎麼能只在外面坐以待斃!”
在一羣人的互相慫恿之下,幾個男子開始撞門,情形當真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屋子裡面,楚江雪手中只剩下最後一針,這一針要落在命門上,若是運氣好,喬老夫人會因此得救,若是天意難違,喬老夫人便會死在她的手裡。
“無知豎子,你要往哪裡扎!”正當楚江雪下手之時,邊上的老頭們終於看不下去了,有人衝上前來攔住了她的手。
楚江雪擡起頭來看向阻攔自己的人,道:“鬆手。”
“老夫要是鬆了手,你就打算親手扎死你的外祖母嗎!還口口聲聲地說着有人往喬老夫人的藥中下毒,我看那個下毒的人就是你自己!”
“依你看,我這針不下去,外祖母就能活了嗎?”楚江雪終於看了這大夫一眼,冷冷地道。
如非知道這是最後的辦法,她也不會拿喬老夫人的性命冒險。
“我們幾人雖然束手無策,但是靜緣師太那樣的神醫,必定會有辦法,如今當等着靜緣師太過來,而不是由着你在這裡胡亂扎針!”這些個大夫自己沒立場說話,便搬出靜緣師太來。
靜緣師太到底醫術如何,楚江雪沒有見識過,但是她也並不覺得真把靜緣師太請來,就能救起喬老夫人。她讓蔣氏去通知靜緣師太,也不過是爲了安蔣氏的心而已。
今天誰來了恐怕也不會比她在這裡更有用,能將死人救活的神醫那只是人們的臆測,根本沒有這樣的大夫存在。她沒有十足的把握救治喬老夫人,不代表她的醫術不夠好,她就是幹這一行的,在現代就是神醫聖手。
“那也得等得到靜緣師太來!”楚江雪道。
“太師府和慕容家的府邸之間離得並不遠,再等一等,興許靜緣師太就來了,可你如今將這針紮下去,喬老夫人就是必死無疑!”
“是啊,離得並不遠。可是,救人如救火,晚一刻都晚不得!”語罷,楚江雪一把推開了攔着自己的老頭,手下絲毫沒有留情,直接將人甩了出去。
按照常理來說,喬老夫人病危的消息,早通過蔣氏那邊傳到靜緣師太的耳朵裡了,早些時間,靜緣師太便應該已經到了這裡。
而靜緣師太卻偏偏遲遲沒有出現,分明就是被耽擱了,根本沒有再等下去的意義。
更何況,以她的本事,根本不需要真的等着靜緣師太過來接手喬老夫人的病情。
“你會後悔的!”被推開的老頭惡狠狠地喊道。
終於沒有人能攔住楚江雪的動作,那一針便不偏不倚地落下,落在喬老夫人的命門上。
楚江雪收回手的那一刻,手才真正地開始顫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到底是成是敗,就看接下去的瞬間。
“外祖母,一定要醒過來,看看我,看看那些被關在門外的你的子孫們,也親手處置那些想要害你的狼崽子……”楚江雪暗自唸了幾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探喬老夫人的脈搏。
屋子裡的其他人也都感受到了這一刻的凝重,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着躺在牀上的喬老夫人,吊着一顆心等着看楚江雪這一劑猛藥的成敗。
在這樣的刺激下喬老夫人都無法醒過來的話,與之相伴的應該就是停跳的脈搏,那便是徹底沒救了。
而以老夫人的年紀,以及這些天來傷風拖垮的身體,不論她用上多好的藥材,不論她自己的醫術有多高明,那都是迴天乏力的。
真的迎來這樣的結果的話,楚江雪還沒有考慮過如何去承受。怕是以後再也沒臉來太師府了。
那就不僅是一個喬孤思了,連同蔣氏,以後就算再見面,看着她的目光裡總會難免帶上幾分異樣。
“老夫人這是怎麼樣了,這一針下去真是……”
“不是老朽說不吉利的話,老朽覺得這一針下去,老夫人肯定就沒救了。”
“到底這脈搏如何了,這脈搏一停,也沒我們幾個老頭什麼事了。”
“喬老夫人多好的一個人啊,一條命就這麼葬送自己的外孫女手裡。真是不幸啊。”
大夫們一邊伸長脖子等着結果,一邊耐不住性子地互相議論了幾句,嘆息聲諷刺聲此起彼伏,誰也不看好楚江雪這一針。
這一針將老夫人救回來了,她楚江雪功德無量受人敬仰,這些個老頭也不能不服氣,這一針將老夫人送走了,她楚江雪就是人人喊打,被人嘲笑,此後天聖朝第一紈絝楚家大小姐身上又多了一個精彩的亮點,人們又多了一個有意思的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