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蓮次日早起更是坐立難安,打聽着晉王回到了西苑,就趕緊去文杏堂請罪。
她早上原沒有心思梳妝,不過穿着家常的綠綾交領襖,繫着白挑線裙子,頭上戴了一根羊脂玉簪。
雪是昨天傍晚停的,這會又早,宮人們還來不及掃除路上的積雪,故而去文杏堂的路上便是大雪盈道,極其難行,林秀蓮雖然穿着鵝黃緞子滾金口鹿皮高底靴子,徒步走到文杏堂時,鞋襪還是浸溼了。
張茂林正站在屋檐下指揮着幾個小太監掃除院子主道上的雪,看見林秀蓮來了,衆人都停下來給她行禮,林秀蓮一面命衆人起來,一面急匆匆問道:“張公公,王爺在書房吧?”
張茂林忙笑吟吟道:“在呢,王妃快請進去。”
林秀蓮一走進書房,就聞見了一股清幽的花香,卻也不及細看,先向坐在羅漢牀上的晉王拜了下去,“妾身給王爺請安。”
楊鐸正在看書,也不看她,只冷冷道:“起來吧。”
林秀蓮便站起身來,正在尋思着大姐兒的事兒如何跟晉王說。
楊鐸卻先開口了,他目光冷冷的掃了她一眼,問道:“大姐兒昨日讓太后接進宮裡去了,你爲何不肯幫忙?”
果然晉王一開口就咄咄逼人,林秀蓮怔了怔,囁嚅道:“妾身本來是讓兩位上差等一等,要先稟報王爺的。可是他們說王爺去大長公主府賀壽,不在西苑,太后是知道的,所以把懿旨下給了妾身,兩位上差催得急切,妾身實在沒有辦法,如今大姐兒已被太后接入了宮裡,王爺要責罰妾身,妾身甘願領受。”說着屈膝跪了下去。
楊鐸慢慢合上了書,只管把那捲書捏在手中,冷冷盯着林秀蓮道:“責罰?現在責罰你還有用嗎?你只實話告訴我,昨天你是真的沒有辦法還是不肯搭救大姐兒?”
林秀蓮不解的望着晉王道:“大姐兒是王爺的骨肉,更是姐姐的孩子,我爲什麼不肯搭救她?”
楊鐸聽她提起了林錦雲,更加不悅,道:“真的如此嗎?”
林秀蓮忍着不讓眼淚落下,說道:“妾身確實是沒有辦法,若是有一點辦法,也不會讓他們把大姐兒帶到宮裡去。”
楊鐸深深望着她,似笑非笑道:“你難道會想不到去找太皇太后幫忙?”
張茂林在一旁看見這個架勢,早溜了出去。
林秀蓮一時瞠口結舌,是啊,當時的情形,她完全可以派人去給太皇太后說一聲,太皇太后自然會從中阻攔,到時候在宮門處先把大姐兒接入永壽宮,太后就沒轍了。大姐兒也不至於被太后弄去做人質。林秀蓮懊悔不已,自己當時爲何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呢?
楊鐸便不再看她,冷聲道:“那日在永壽宮,你倉促之間就能想出那麼一大篇說辭,令太皇太后開懷。你機敏便捷,這會兒不會是要告訴我你昨日沒有想到這個辦法吧?”
林秀蓮確實是沒有想到,看晉王這個樣子,是着實惱了她,眼中禁不住就流下淚來,咬着脣道:“妾身昨日情急之下確實沒有想到,王爺若是不肯相信,妾身也沒有辦法,只有天知道罷了。”說着再忍不住,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
楊鐸本來就沒有要因爲此事怪罪她,不過是因爲另外一件事兒對她撒撒氣罷了,還有一層意思,便是想要試探一下她,看她是否想到太后拿了大姐兒爲質,其實是與他楊鐸有利的,他正好以爲爲由,不用幫他們林家。
如今看她哭了,說的又情真義切,看來昨日她是真的沒有想到,果然心思單純,楊鐸心有不忍,就放下書卷,起身走過去扶起了她,“不過是問了你兩句,就哭成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欺負你了呢,你起來吧,事已至此,我們只好再想法子把大姐兒接出來,其他的都於事無補。”
林秀蓮聽見晉王語氣和緩了些,就慢慢擦了淚水,卻又賭氣扭過臉去,說道:“你這樣兇,還怪人家哭。”
楊鐸不覺笑了,看林秀蓮哭的梨花帶雨,就伸手替她擦眼淚,說道:“我果然很兇嗎?”
林秀蓮羞得臉上一紅,半晌才咕噥道:“是的。”
楊鐸就拉着她在羅漢牀上坐了下去,一低頭看見她靴子上都是水漬,問道:“你方纔走來,怎麼連靴子都溼了?”
林秀蓮道:“地上都是雪,靴子可不就溼了嘛。”
楊鐸便道:“你脫下來,我叫他們再給你拿一雙靴子來。”
林秀蓮卻覺得有些難爲情,不肯脫掉靴子,楊鐸便打趣她道:“難道還要我替你脫靴子嗎?”
林秀蓮忙搖頭道:“不敢。”彎腰脫了靴子,把溼了的羅襪也一併除去,匆匆爬上了羅漢牀,拉起裙子下襬,蓋住****的雙足。
楊鐸早已看見她那一雙光潔的雙足,腳趾凍得有些紅。就拿起一條羊毛毯子給林秀蓮,林秀蓮巴不得有條毯子遮羞,忙蓋在了腿上。
楊鐸自去吩咐人往晩隱居給林秀蓮另外取靴子來。
楊鐸再進來,就在林秀蓮對過兒坐了下去,靠着一個引枕,閒閒的翻看着手裡的書。
林秀蓮遲疑片刻,開口問道:“聽說王爺昨日喝多了酒,如今可還有不適?”
楊鐸隨口答道:“歇了一夜都好了。”
默了一陣子,林秀蓮一時覺得百無聊賴,就說道:“王爺能給我拿一本書看嗎?”
楊鐸道:“你要看什麼書?”
林秀蓮想了想,淺淺一笑,說道:“太平廣記吧。”
楊鐸就走去拿了一卷太平廣記遞給林秀蓮,又說道:“上次讓人給你送了一卷,我這裡還有九卷,你若喜歡看,都拿回去慢慢看吧。”
林秀蓮忙接了過去,笑着道:“多謝王爺。”她一轉臉,看見南窗下青石條凳上的蘭花果然開了,禁不住笑道:“我說一進了屋子,就聞見一股幽香,原來是那盆蘭花開了。”
楊鐸就隨着她的目光,也望向了那盆蘭花。
林秀蓮一時間想起了一件往事,就說道:“父親也極愛蘭花,曾經在書房裡養了兩盆,我幼時不懂事兒,有一次溜到父親書房裡去玩,看見他們開了花,花色黃綠,覺得奇怪,就折了下來,卻被母親發現了,母親說這兩盆蘭花是父親的寶貝,訓了我一頓,我怕父親回來責罰我,擔了一整日的心,不想父親卻沒有罵我,我就照舊的往他書房裡跑,看見他書架上有什麼有趣兒的書,就仍順回自己房裡翻看。”
楊鐸淡淡一笑,道:“你父親對你倒是寬縱。”
林秀蓮淺淺一笑,也不看書,只握着那捲太平廣記出神,過了會又說道:“父親對我的約束確實不多,不過他說女子要‘靜若處子,動如脫兔’,我卻很不以爲然,既然要靜,又何來動之一說呢?”
楊鐸想了想,說道:“我想你父親的意思是說,女子首先要雅靜,更要天性自然,他的動指的應該是自然而然,故而這一靜一動並不相悖。”
林秀蓮不覺笑了,道:“原來是這樣。”
兩人閒談了幾句,晉王便仍舊專心看書,他不言不動,氣度沉靜,林秀蓮伏在炕桌上,歪着頭打量着他,只覺得他幽寂若蘭,周身全無生人氣息,他生的又好,側顏更是極美,林秀蓮託着腮悄悄望着他,只覺得對着的是一幅壁間懸着的畫軸,美輪美奐,卻遙不可及。一時那裡還有心思看書了。
楊鐸忽然一回頭,望向林秀蓮,林秀蓮臉上一紅,忙低下頭。
楊鐸看她面色深緋,無限嬌羞,心中一蕩,便俯過身去捉住了她的手,林秀蓮心中砰砰亂跳,輕聲道:“你不好好看書,又來拉扯我做什麼?”
楊鐸聞他語聲清甜,心中更是一軟,卻不放開他,一手把那張炕桌挪到了一旁,一手把林秀蓮攬在了懷裡,笑睨着她道:“你不好好看書,看我做什麼?什麼時候連規矩也忘了,就稱呼起你我來了?”
林秀蓮臉上更紅,想要推開他,可是渾身痠軟,竟然使不出半分力氣,只得扭過臉去不看他,“我就稱呼你我怎麼了?”
楊鐸掀開她蓋在腿上的毯子,作勢要揭開她的裙子,柔聲道:“讓我看看你的腳趾還紅不紅?”
林秀蓮忙緊緊用裙子捂着腳不放手,急急說道:“早不紅了,王爺不用看了。”
楊鐸看她害羞,就愈發要打趣她,笑着在她耳邊嘀咕道:“那一****都看過了。”
林秀蓮自然明白他說的那一日是那一日,只覺得渾身血都漲了起來,一雙大眼禁不住就看了楊鐸一眼,對上他的眼睛,看他笑的不懷好意,臉上就更是燒的厲害,推着他嬌嗔道:“青天白日的,你滿口渾說什麼呢,也不羞得慌。”
楊鐸就在她深紅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那一日也是青天白日,你怎麼又不害羞了呢?”
林秀蓮臉上紅的幾乎要滴下血來,就推打着他,急急說道:“這個人真是瘋了。”欲要從羅漢牀上下去,楊鐸卻已欺身壓了過來,密集的吻落在她脣上,脖頸上。
林秀蓮慢慢不掙扎了,卻被他親吻的透不過氣來,渾身更是連骨頭都軟了。腦中忽然想起一事,那一日看見王夫人挽着頭髮從此間出去的情形,想必她也是與晉王在這張羅漢牀上纏綿吧?心中登時如被針刺,就一邊用力推開晉王,一邊說道:“我身上不方便。”
楊鐸慢慢鬆開了她,坐起了身子。
林秀蓮又忙心虛的道了一句,“是真的不方便。”
楊鐸淡淡道:“奧。”他轉過臉去略整了下袍子,就下了羅漢牀,“我去看看他們有沒有把靴子給你送來。”
林秀蓮紅着臉點了下頭,側過身子,背對着楊鐸,匆匆把襖子上的帶子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