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頭上扎着頭巾,身穿着半舊不新的蔥黃色滾藍邊軟綢比甲,猶豫了半天還是邁進了當鋪裡。
夥計看着女子的裝扮露出幾分嫌棄的表情說道,“呦,這位夫人你要當什麼?”
女子忍着羞惱把包在手帕的東西遞了過去,說道,“這是前朝遺留的一塊古玉,質地細膩、色澤溼潤、瑩和光潔……”女子還沒說完就聽見那夥計不耐發的打斷道,“行了,你別嘮嘮叨叨的了,都拿出來當還要當塊寶似的,你要是捨不得就拿回去得了。”
“你怎麼這般說話?”女子氣得顫抖的說道。
“我不這麼說還要怎麼說啊,一句話,要當就留下,不當就走人,我這裡還忙着呢。”說完就轉過身一副要忙別的樣子。
女子真想就這麼回頭,可是想到家中的境況,只能咬牙說道,“我要……當。”
那夥計聽了接過那快玉說道,結果,看了一眼很快就露出貪婪的神色,他眯着眼睛看着女子說道,“早這樣不就好了,行了,你稍微等等我拿去給我們掌櫃的瞧瞧再回來給你估價。”說完便是一溜煙不見了人影,直到女子都覺得是不是被騙的時候他才重新回來。
“二十兩,只多不少。”夥計一口氣說道。
“二十兩?”女子驚叫道,“這可是當初五千兩買回來的東西,怎麼能就二十兩?”
“就這個價,你不當拿回去。”夥計把玉給丟了過來。
女子手忙腳亂的接住,生怕有了損耗,氣的指着那夥計罵道,“真是有眼無珠。”說完就掉頭就走,她知道這家是當不了了,這五千兩的東西怎麼就只給二十兩,簡直就是在訛詐。
等着女子從當鋪走了過來,忽然就覺得似乎有點不對兒今兒,她打開手帕重新查看玉佩,結果卻是嚇了一跳,這玉佩竟然不是原來的那塊,被掉包了,她急的趕忙走了進去。
“你們還我玉佩!”
“你手上的不就是?”夥計一副盛氣凌人的語氣說道。
“不是這塊!”女子把玉佩丟了過去,“這是一塊爛玉,怎麼能我我剛纔給你的那塊古玉相比?”
“哼,真是窮瘋了,拿了塊破玉過來就說是古玉。”夥計說完就對着一旁的壯漢說道,“這就是來搗亂的,趕緊給趕出去,真水晦氣!”
那壯漢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嚇得女子連連後退,等着退出了門便是被人當着面把門給關上了。
女子顫抖着站了半天,說道,“我要去告官!你們這些無法無天的人,到底眼睛裡還有沒有王法?!”女子說完就哭了起來,母親病重實在是需要這錢來支撐買藥的錢,百年的山參像是流水一樣的吃,嫂子一定不願意纔出錢了。
衆人看着女子的可憐樣都指指點點就是沒人上前詢問。
一輛馬車路過,那趕馬的小廝穿着上好的綢緞短打,看起來眉清目秀的倒是把一般府邸的公子哥還要精神,他聽到車內的主人說道,“等等。”
小廝把馬停了下來,隨即問道,“爺,你有什麼吩咐沒?”
車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個面如冠玉的英挺男子,他看起來約莫二十五六的樣子,身上穿着價值連城的青色素面刻絲直裰,擡頭看着那哭鬧的方向說道,“這聲音聽着很是熟悉,你倒是去問問姓甚名什麼?如果是熟人倒是需要幫一把。”男子聲音清涼悅耳,聽着讓人就覺得很是舒服。
小廝知道男子是本就是京都人士,這一舉顯然是遇到熟人了,他也不敢耽誤,哧溜的下了馬車,走到了那當鋪的跟前,很多人都在這裡聚集着,小廝不費吹灰之力就打聽除了事情的原委,並且還打聽出了女子的身份。
等着小廝回頭對着男子稟告的時候,說道,“原來是去當玉,據說是家中的古玉,卻是被那當鋪掉了包,這會兒正在哪裡哭呢,家裡母親病的厲害,正需要這筆銀子救命呢。”
男子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說她叫汪瑩月?是原昭和王的嫡次女。”
“正是,據說她原本是當今太子殿下的原配,天子舉事的時候,昭和王爺怕被牽連寫了和離書,如此雖然後來主動開了京都城門卻是難辭其咎,被降成了昭和侯,小鬼難纏,那些人見了這需許久也不見把這汪氏接走,便是知道這是失寵了,太子是一點情分也不念了,使勁兒的落井下石,把原昭和王府世子乾的那些醜事都給抖摟了出來,被關進了牢裡,後來,幾乎傾家蕩產這才把關係疏通,人給救了過來,只是如今這昭和侯府的日子連一般的富戶都不如。”
男子聽了百感交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去提了一萬年的銀票過去,送給那女子,就說是一位舊友的幫忙好了。”
小廝有點奇怪,他們老爺一般都會管着許多閒事的,就說道,“她萬一要是不收呢。”
男子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就說一位姓吳的,以前曾經愧疚於她。”隨即又說道,“跟府尹大人打個招呼,把那古玉找出來,至於這種不良店家,自然是嚴懲!”
“是,老爺。”
等着小廝走後,男子回到座位上說道,“真是奇怪,她應該是太子妃纔對啊,以後的皇后,史料上可不是這麼說的,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呢?”
汪瑩月收了銀票愣愣的看着那小廝回頭上了一輛馬車而去,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瘋了一般的追了過去,在後面喊道,“吳郎!吳郎,是你嗎?”只是那馬車就像是根本就沒有聽到她的呼喊一樣,一下子就消失了。
等着看不到了那馬車,汪瑩月蹲在地上抱着頭痛哭了起來。
新的昭和侯府在位於最西邊的角落,是一個年久失修的府邸,本來侯府不應該這麼寒酸,卻是有人故意壓着他們,反正這府邸的規格也夠侯府了,只是時間太久,住起來不方便而已。
黑漆都已經掉的差不都了,露出裡面的鐵皮來,汪瑩月走到了側門輕輕的敲了敲門,不過一會兒出來一個老者開了門,見到汪瑩月高興的說道,“小姐,你回來了?夫人剛纔派人來問了好幾次呢。”
汪瑩月疲憊的應了一聲,她看起來很不好,滿臉的灰塵,眼睛更是哭的如核桃一般大,憔悴不堪,不過看門的徐老頭眼睛都已經不太好使了,也看見她這模樣。
等着進了內院,青竹急匆匆的迎了上來,她看到汪瑩月嚇了一跳,問道,“小姐,你怎麼這模樣?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青竹說道這裡上下打量了好幾眼汪瑩月,直到看到她身體無恙才繼續說道,“奴婢就說要陪着你一起去,小姐你卻是不同意。”
汪瑩月搖頭說道,“你走了誰看着母親?”家裡人僕婦走的走,賣的賣,如今只剩下她身邊的兩個丫鬟青竹和青花,還有曾經伺候了昭和侯夫人許久的兩個老嬤嬤。
青竹聽了這話沉默了許久,自從昭和侯夫人病了之後家裡就越發難以維持了,小姐從小嬌生慣養還從來沒有過過這樣的日子,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咬牙撐着了。
昭和侯夫人原本保養得宜的臉此刻帶着十足的病容,黃色而黯淡,她看到汪瑩月進來就問道,“你這是去了哪裡?有沒有去求太子殿下?”
汪瑩月低頭不說話,昭和侯夫人一直希望她能去找下邢尚天,讓兩個人重歸於好。
看着汪瑩月沉默的表情,昭和侯夫人就知道這肯定是做別的事情了,忍不住舉起身旁的藥碗就丟了過去,那藥碗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猶如汪瑩月此刻的心境一般,碎的一塌糊塗。
“你怎麼就這般的倔強?太子殿下從小就是個心腸軟的人,只要你肯低頭,必定會重新收納你,太子妃我們是指望不了,但是良娣之類的總是有的,以後等着太子殿下……,你就是貴妃啊!你怎麼這麼沒腦子?難道我們這一大家的人都要這般低聲下氣的活着?”昭和侯夫人說了一會兒又喘息了一陣,顯然身體很虛弱,“爲什麼你就想不開?”
汪瑩月站了一會兒,見昭和侯夫人說話越發難聽,忍不住說道,“別忘了,當初讓我和離的是你們,現在又讓我又舔着臉去求,怎麼就不想想我的臉面放哪裡?”
昭和侯夫人被噎了一會兒,馬上就反駁道,“當初我們有什麼辦法,還不是爲了明哲保身?”昭和侯夫人說到這裡,流了眼淚出來,指着汪瑩月繼續說道“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你的錯,如果你要是早點跟太子殿下圓房,生個一兒半女的,能有現在這般悽慘?太子最是念舊情之人,看在孩子的份上也會讓你回去,現在呢?可笑,成婚三年竟然還是個處子之身,這像什麼話?你真是要氣死僞娘了。”昭和侯夫人說完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汪瑩月張了半天的嘴,卻是不知道怎麼反駁,她赫然發現昭和侯夫人說的句句都是對的,她眼睛紅紅的,回了自己的房間,撲在半舊的被褥上痛哭了起來,只覺得心裡異常難受,誰會知道那個庶子邢尚天會變成太子?曾經被她瞧不上的人如今變成了最尊貴的男子,而那個她曾經也嘲笑過的村姑竟然一步登天成了太子寵妃,這真是世間最可笑的事情,當初她怎麼就那麼糊塗呢?
天氣漸漸的熱了起來,宮女們換上夏天的輕薄的紗裙。
皇后這幾天卻異常的暴躁,她發現自從那天給顧良娣送湯之後皇帝就不過來了,本來隔三差五還會來陪她吃一頓飯的,現在卻是連個影子都看不見了,據那邊的宮女說,皇帝最近正寵幸一位小才人,不過二八花一般的年紀,說話又是嬌滴滴的,讓人看着就覺得心裡舒坦。
鏡子裡映出皇后略帶暗黃的面容,再厚的粉也這掩不住她衰老的面容,皇后想起那位蔥嫩的美人,又看着自己的……,只覺得異常的刺目,她奮力起身伸手一推,那鏡子就這樣摔了下來,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碎成片片狀。
皇后蹲□子撿起了一片碎片,那裡面映出的自己的面容,依然是一個年老的女人,一個青春不在的女人。
“啊!”皇后忍不住抱着頭喊道,她恨恨的用腳踹了踹那些碎片,卻是讓她的腳一下子就被扎出血來,立時血流不止,她覺得腳疼的厲害,卻是沒有心理憋悶的厲害,“你就這樣拋棄了我,我爲了你生兒育女,不辭辛苦……,你當了皇帝,殺了我的孩子,卻這樣的對待我!”
門外幾位宮女戰戰兢兢的站着不敢動,既不敢聽皇后有些大逆不道的話,又沒辦法就這麼走掉,實在是尷尬至極,她們甚至有種感覺,皇后似乎有點風魔了。
就在這時候屋內傳來皇后瘋狂的吶喊,“李晗,你這個小賤人,快給本宮過來!”
一直昂着頭站在屋檐下的李晗聽了這話纔像是活了一般的轉動了下眼珠,她在其他宮女帶着幾分同情的眼神下走進了殿裡。
恐怕沒有人比李晗更能瞭解皇后的痛苦了,她和她一般都是失去了自己最親的親人,這是一種生生被剝了皮一般的痛苦。
皇后看到李晗走了進來,年輕而美貌,甚至就這麼一身宮女普通的衣裙卻是依然擋不住她傾城的容貌,心裡嫉妒的要滴血,隨手就是一個巴掌,“你這小賤人,去了哪裡?”
李晗臉上火辣辣的疼,卻是沒有求饒,昂着臉說道,“娘娘,奴婢知道娘娘心裡苦,你何必這麼折磨自己,我上次不是說過,可以……”李晗說完就擡頭看着皇后。
皇后聽後眼睛裡露出毒舌一般的光芒,“對,你說的對,他們都對我無情,我又何必心軟,我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顧湘覺得吧,最近似乎有點太平靜了,皇后和李晗竟然就一點動靜都沒有,弄的她有點不安了起來,她曾經還有點期盼李晗在演出幾個戲碼來,給她打發一下無聊的孕期生活,可是人突然就乖乖的了。
初期的反應期過後,顧湘好胃口就發作了,整日的零嘴不離口,本來因爲長高而有點抽芽的小明惠也跟着顧湘一起吃,結果邢尚天某天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兩個母女竟然同樣一張胖乎乎的圓臉,囧,顧湘似乎也知道自己胖了許多,還在邢尚天面前撒嬌,什麼,你看人家臉圓的像不像蘋果?蘋果是殿下最喜歡吃的,所以殿下你看我這模樣是不是覺得很可愛?
邢尚天真是哭笑不得,他發現顧湘只要是關於自己容貌的話題就異常敏感,不過就是擔心他染指了別的女子而已,好笑之於又覺得幾分心酸。
無奈,邢尚天越發的循規蹈矩了起來,還帶着顧湘把自己重新擴從過的御書房看了一遍,顧湘這纔有點放心了下來。
日子一天天的過,很快就到了端午節,皇帝在內廷設宴,宮裡大大小小的凡是有封號的都去參加了。
這一天很是熱鬧,宮女們都穿上了亮麗的衣衫,宮廷中歌舞不停,樂聲不斷,皇帝坐在未央宮的中央,一旁坐着雍容華貴的皇后,下首是太子邢尚天,邢尚天的身旁坐着盯着大肚子的顧湘。
比起太子的寒酸,另一邊坐着皇帝的妃子們竟然也不少,說起來不過一年的時間皇帝的戰果就很輝煌,封了大小十幾個才人,昭儀,就是還沒有個女人能坐上妃位,不過皇帝顯然是等着誰能誕下麟兒,等着受=封無疑了。
宴會從中午一直到了傍晚時分,顧湘實在是有點累了,無奈皇帝難得這麼熱鬧一次,是興致高昂,鼓樂聲不斷,舞姬都沒有停下來過,一副一點都不累的樣子,顧湘沒辦法只能好生陪着,怪就怪她是唯一的太子良娣,一缺席就太子身邊就一個人都沒有……,實在是有點看不過去,不過顧湘覺得吧,她寧可就這樣硬撐着,也不要太子身份有很多別人。
晚上亮起了宮燈,這個端午節顯然是特別的,那些太監們爲了討皇帝的喜歡,竟然就做了一千二百多盞的燈籠,弄的整個未央宮亮如白晝一般,異常漂亮。
顧湘還是第一次看到這許多燈,有蓮花形狀的,小兔子的,各式各樣,小明惠是最高興的,一會兒拿了個小兔子的宮燈過來給顧湘看,還去找皇帝爺爺撒嬌。
小明惠今天穿了一件鏤金百蝶穿花紅色綢衣,頭上戴着珍珠做的珠冠,看起來就是縮小版的顧湘,大眼睛,雪白的肌膚,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簡直就是可愛的不行,皇帝本就疼着小明惠,見她這般可愛的模樣更是弄得皇帝笑聲連連,抱在手上不放,顯然一派和睦的天家做派。
膳房裡給顧湘上的菜都是特意做的,不能太過辛辣,也不能放太多的香料,顧湘看着邢尚天吃炸着金黃,又用辣子炒過的雞肉就口水嘩啦啦的,趁着邢尚天轉頭對着皇帝說話,便是偷偷的夾了一塊,結果剛賽到嘴裡就讓邢尚天發現了,囧。
然後……,然後邢尚天把自己的前面的菜都換成了跟顧湘一樣。
皇后見皇帝臉色紅潤,喝的很多,覺得正是時候,便是說道,“我這裡排練了個舞,正想讓陛下和太子都瞧瞧。”
皇帝有點詫異,看着皇后一臉的溫婉,最後說道,“既然是皇后的一片心意,就瞧瞧吧。”
顧湘這裡聽不到皇帝說話,只隱約聽到什麼跳舞什麼的,很快舞姬們退了下去。
所有的燈都被熄滅了,顧湘嚇了一跳,結果很快一盞巨大的蓮花燈被擡了上來,照亮了四周,一聲悠揚的樂聲響起,那花瓣顫顫抖抖的,像是極力的要開花,卻又無力一般……,看的衆人都屏息着,突然間那樂聲就變成了明快的調子,那花瓣轟然打開,從中間走出來一位穿着紅色紗裙的女子,如同一個被困在花瓣中的精靈一般,美麗的令人挪不開視線。
顧湘一看,心下一沉,這不是李晗嗎?她想幹啥?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寫完的,但是今天家裡有事兒,抱歉……,只能明天了,明天讓李晗領飯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