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會兒,胤莽總算聽明白了,臉色漸漸變得難看。
胤莽鬆開了她的腰,改爲攥緊她的肩迫使她轉回身。他雙眸牢牢盯住她,一字一句地問:
“朕什麼時候說過,朕曾經對趙將軍的妹子動過心?朕又什麼時候,對她’舊情復燃’了?”
沒動過心,會爲了那趙姓姑娘親自下地種田?沒有舊情復燃,會編出那等哄騙孩童的謊話,掩人耳目?
男人太不誠實,自己做過的事情,不敢承認。
這比他坦誠地直接告訴她,他心裡對那鄉野姑娘還是有感情的,更叫蘇婉容心生惱怒。正欲開口駁上一句什麼,擡眸卻對上胤莽那一雙冰冷黑沉的眼。
男人看起來極爲生氣。兩側的腮線繃得緊緊的,黑着一張陰沉的臉,用那種彷彿帶着利刃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彷彿是她說錯了什麼話,做錯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蘇婉容就覺得他很好笑,於是也就真的笑了出來。
“難道我有哪裡說得不對的地方嗎?”
她彎了彎嘴角,口裡不輕不重地道:“那趙姑娘爲了你背井離鄉,如今又沒個像樣的名分,多委屈。不如也莫等回宮了,你現下就給她立個嬪妃什麼的。你放心,我礙不着你,橫豎我現在做你的皇后,也不過因了當日的那紙約書,你若是想的話,皇后的位置也給她好了。咱們的約定當場作廢,我明日便立即啓程返京!”
胤莽猛地從榻上站了起來,他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眉目陰沉地咬牙道:“你就是這麼想朕的?”
男人的臉沉得滴水,因了情緒的波動,結實的胸膛上下起起伏伏。
她抿着脣沒有吭聲,胤莽一雙眼睛也死死盯着她。過了良久,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點什麼,可最終又緊緊閉上了。鼻腔裡冷哼了一聲,甩開袖擺,闊步直接離開了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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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莽離開後,倚翠和凝香就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了。
客棧的廂房不隔音,方纔帝后之間的爭執,全部落入了兩個丫頭耳中。即便光聽對話,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可總是聽得出晉元帝與娘娘必然是因了什麼事,吵了一架的。
按理說這也並非晉元帝和皇后第一次發生爭執了,夫妻間小打小鬧其實原本就是極爲尋常的事情。可現下出門在外的,畢竟不是皇宮,皇帝一時負氣,摔門便走了,這大半夜的,是得跑去哪裡……
“這都多晚了,陛下這是要上哪兒去啊。瞧着方纔那樣子,像是氣得不輕……娘娘方纔你跟陛下這是怎麼了……”
客棧就這麼大點,他還能去哪裡?怕是被她捅破了心事,索性也不去遮遮掩掩的了,便直接去樓下找那趙姓姑娘了吧。
她意識到自己方纔的舉動衝動了一些,男人三妻四妾原本就極爲平常,何況這還是個皇帝,他看上了誰,想納誰入宮,都容不得她來干涉。可,當她看見那支簪子的,就是不由自主地控制不好情緒。
腦海裡總是不自禁地會聯想很多,想到夢境裡蘇適雯哭得聲嘶力竭的樣子,想到她這位貴妃二姐最後死不瞑目的結局。
又回憶起就是在剛剛,那個男人盯住她時,那雙冰冷的眼神。
她今日不過說了幾句男人不愛聽的話,那男人就以這樣凶神惡煞的眼神看着她,負氣地摔門而去。
蘇婉容就不禁自問,倘若往後她真的徹頭徹尾地得罪了這個男人,他是否也會如前世對待她的貴妃二姐那般,狠狠地扇她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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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胤莽怒氣衝衝地離開後,蘇婉容就沒想過他會再回來。
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情她也做不出來,索性也不去想那麼多了,叫倚翠打了一盆熱水來,隨便淨了淨臉,翻身便躺了回去。
倚翠和凝香見皇后娘娘上榻以後,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均嘆了一口氣。只得替娘娘掖了掖被角,留了一盞油燈,便端着面盆默默退出去了。
這廂蘇婉容面朝裡躺着,其實頭腦清晰,根本是睡意全無的。忽然聽見木門被推開的沉悶聲響,蘇婉容以爲是兩個丫頭回來了,就沒有動。
直到腳步聲漸近,帳簾被人掀開。牀榻微微下陷的時候,腦頂落下了一隻大掌。
“方纔那支簪子,朕已經叫人給送去當鋪了。還有,朕待趙龍那妹子,從沒有過什麼,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麼‘舊情復燃’。”
男人低沉平緩的嗓音自身後響起,蘇婉容略微一怔,下意識回頭去看。
卻見他髮梢還凝着水珠。身上隨意披了件白色中衣,腰間胡亂繫上。衣襟鬆散,胸口處便敞露出大片潮溼的黝銅色肌肉。渾身都是溼淋淋的,竟像是剛剛從水裡爬出來的一般。
這副場景,叫蘇婉容看得有些愣住了,嘴裡不自主地喃喃:“你……你這是出去洗澡了?”
一聽這話,好容易平息下來的火氣,一時間又竄上了頭。
胤莽冷笑了一聲,手臂徒然用力,不顧她的掙扎,將這個沒良心的白眼兒狼一把壓制進自己懷裡。
低下頭去,張嘴咬住她泛着紅暈的嬌嫩臉頰。這一口,下了狠勁。
蘇婉容疼得皺眉呲了一聲,卻聽見那男人俯身在她耳邊,氣息灼燙地冷聲道:“你倒是個貼心的,朕娶你還沒幾日,就琢磨着替朕充盈後宮了。朕不去洗澡,還能去做什麼?如了你的願,去找那趙家姑娘,嗯?”
男人陰陽怪氣,蘇婉容聽入耳中,也覺受氣。就別開臉,緊跟着冷冷地哼了一聲。
“原本就是。那姑娘清清白白的一個,當時見着你,眼睛珠子都快黏你身上了,顯然就是對你有意。更何況你當初在臨峴村借住的那段時日,孤男寡女的,一個花骨朵似的可人姑娘待你芳心暗許,你敢說你一點兒沒動過心?沒動過心會跟她花前月下,徹夜長談?這話說出來,你看誰信。”
胤莽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冷嗤了一聲。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對上自己兇狠怒睜的一雙眼。
“孤男寡女,鬼他孃的孤男寡女!”
他粗聲粗氣地質問:
“趙家只她一個人嗎?怎麼就是孤男寡女了?朕當年在臨峴村住了十幾日,前前後後同趙龍他妹子說過的話,不超五句,你從哪曉得的朕又和她花前月下徹夜長談了?再者老子這副皮相生得好的很,看上老子的女人多的去了!老子若是處處留情,今日就沒你什麼事兒了!”
男人話糙的很,這會兒聽着,卻莫名順耳。
聽到這裡,蘇婉容大抵也有些弄明白了。當日那趙姓姑娘私底下扯着她說話,同她說道的那些關於從前的事情,未必全是真的。想來其實也是,依這個男人的性子,倘若真看上了誰,認識了這麼久,早該在一起了,何必等到現在。
曉得應當是有些冤枉他了,可當年那個情況,再加上趙鳶添油加醋地一番描述,若是換了旁的人聽,怕是也得誤會。
“幾年前我又不在場,我哪裡曉得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沒有花前月下,你幫着那趙姑娘種地總歸不是假的。你這麼懶的一個人,洗澡都不樂意去,若是心裡沒存點兒歪心思,哪能那麼主動下地幫她種田呢……”
本意是想表現得莫要輸了氣勢,可這話一說出口,蘇婉容自己都覺得有那麼一點酸溜溜的。想要收口,卻已經來不及了。那男人瞪着她看了一會兒,嗤地一聲就笑開了。
wωw ✿Tтkan ✿C ○ “不僅沒良心,心眼兒還小的不行。”
他咬牙道:
“朕有你一個,每天就已經被你氣得半死,哪裡還有閒功夫去納旁的姬妾?爲了一村裡丫頭同朕置這大的氣,你說朕應當如何收拾你?朕當年借住在趙家,即便同那趙龍出死入生,情同手足。白白吃人趙家的喝人趙家的,朕落魄成那個樣子,除了做點體力活,朕當時還能如何報恩,你給朕說說看?”
蘇婉容下巴頦都快被他給捏破皮了,見他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兇悍模樣,也算識時務地垂下眼簾,就小聲地說道:
“我誤會你了還不成?你什麼都不同我說,我哪裡會曉得。”
胤莽今日確實挺生氣。
想他堂堂九五之尊的帝王身,跟個初嘗情事的毛頭小子似的,不管不顧,一頭熱地跑出去,尋一支也就是被她多看了兩眼的簪子,只爲了討美人歡心。簪子費了他千方百計,總是尋來了,美人絲毫不見領情,自己還莫名其妙地吃了一肚子的火。
更爲窩囊的是,怒氣衝衝地摔門走了以後,外面冷風一吹,頭腦是清醒了。
第一個想到的,並非是要如何狠狠地懲罰她冷落她,而是想着嬌滴滴的小姑娘,嘴倔又嬌氣,指望她主動過來認錯怕是不可能了。只他這麼一走,扔她一個人在屋裡胡想八想,若是又埋在被窩裡偷偷掉淚疙瘩了該怎麼辦?
胤莽愈發覺得,他這就是該的。
無故受氣的人是他,到了最後忍不住巴巴地回去,捨不得她委屈,就怕她躲在被子裡,不吭不響抹眼淚水兒的人也是他。
這會兒低下頭,見小姑娘端坐在自己懷裡,小手攥着衣襬一角,眼簾低垂,長而翹的眼睫微微顫動。一副乖巧又老實的模樣,悶了一晚上的火氣,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這股子窩囊勁兒,胤莽自己都快被自己給氣笑了。
“老子上輩子到底欠了你什麼?嗯?你這都快騎到老子頭上去了。”
說着,大掌握緊她的一截兒小腰,使勁那麼一收。蘇婉容沒得防備,整個人被他摁着,直接撲倒在男人壯闊的胸膛上。
“你這是做什麼呢!”
男人的中衣鬆鬆垮垮的,尚泛着潮氣的胸膛沒有遮掩,蘇婉容駭了一跳,在鼻尖撞上那一片堅硬的胸肌以前,硬是給止住了。
胤莽鼻腔裡輕輕哼了一聲。
他道:“你方纔不是嫌朕臭嗎?朕出去洗的乾乾淨淨,你再仔細聞聞,看看朕身上還有沒有怪味道,還能不能薰臭了你的被褥。”
蘇婉容也不曉得自己是哪根神經搭錯了,忽然聽見男人的這麼一句,鬼使神差地,還真就輕微地吸了吸鼻子。
確實沒有汗味兒了……
男人自己身上的那股子雄性體味還剩下了些,混着點皁角的清冽,倒不算難聞……
隨後,便聽見腦頂彷彿傳來男人低沉的一陣笑聲。
他貼近她的耳畔,俯首熟練地咬住她瑩潤剔透的耳珠,嗓音微啞,毫無徵兆地突然問了一句:
“婉婉,你那個月事,或是信潮什麼的……它走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