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蘇婉容昨夜是醉了酒的,晚間夫妻倆又難捨難分,雖說胤莽動作比平時溫柔許多,可畢竟是折騰了好些時候的,男人本錢又大,便是不狠狠着來,尋常女人家也是受不住的。
若是放在往常,蘇婉容必定是渾身痠軟地賴在榻上睡個懶覺的。
可是今晨呢,天還是黑的蘇婉容就醒了。支着兩條哆哆嗦嗦打着顫的細腿兒,硬是勉強着從榻上起身。
胤莽在一旁扶着她,怎麼哄勸她都不肯聽。
非要起來親自伺候他洗漱更衣,最後再替他整遍行囊。
理由也是不容反駁的很,只道是那寢宮的丫頭們粗心大意,誰替她做她都不放心,定是要自己再仔細檢查一遍看看的。
可是行兵打仗,最重要的便是糧草,戰甲,兵器,這幾樣。皇帝用的那些,火頭兵自然已經早早備好。蘇婉容私下準備的這份兒,是額外的,便是落下也不妨礙行程。
但胤莽由着蘇婉容替她把衣袍及鎧甲一一穿戴妥帖,又見她忙碌地替他清點着行囊裡的物件兒……幾個保平安的護身符,以及繡了那些花花草草的褻衣褻褲,一看就曉得是她親手所制。
小女人針腳活兒好,又是個愛操勞的。平日裡閒下來總是喜歡親手爲女兒縫製一些小衣小褲。沒想到自己出徵前夕,她揹着他默默已經做了這麼許多。
只這麼看着,胤莽眸底便是一暖。
他湊近一步,自身後擁住了她。
“這幾月朕不在你身邊,莫要太辛苦了。該吃吃,該睡睡,若是寢宮裡人手不夠,你便差遣那李德允,再挑幾個得力的伺候在你身邊。”
該吃吃,該睡睡。
感情這男人是拿她當豬在養呢。
這若是放在平時,蘇婉容少不得嗔他幾句。可是男人馬上就要走了,她鼻子酸酸的,玉白的小手打着他的,有些捨不得說他。
胤莽一襲剛硬戰甲,最最冰冷堅毅的鎧甲嚴絲,隔着一層薄薄的寢衣,合縫地貼覆着小女人最爲柔軟細嫩的嬌軀。
就這麼抱着她,察覺她的難過,胤莽又愛又憐地低嘆了一口氣。
小女人心思敏感,又是個嬌弱的,總是喜歡哭鼻子些的。
他也不曉得如何安慰,只有愈發收緊了環抱着她的有力臂膀。思及方纔她走路姿勢有些彆扭,心知到底是昨夜累着她了,大掌便落至她的腰臀,手法溫柔地輕輕替她揉捏。
臨行前的這最後小半個時辰,夫妻倆就這麼依偎在一塊兒,耳鬢廝磨,難捨難分。
直到天色漸漸變亮,外面的號角忽然吹響的時候,胤莽俯身親了親她的側臉,終於捨得放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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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莽離開以後,蘇婉容兀自留在寢殿裡坐了許久。一擡頭,便見這寢殿空蕩蕩的,鼻腔就有點發酸
其實男人不納妃,後宮裡只有她這麼一個女人。少了那些每天應當過來皇后近前伺候的嬪妃美眷,便是尋常的白日,但凡男人出去處理政務,鳳儀宮內總歸是有些冷清的。
但每每日落西山,那男人便會大馬金刀地準時回來,摟着她的身子,沒羞沒躁地操着那低沉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邊說着那些羞人的話。
可是今日,他便是不會回來了。
等到倚翠凝香自門外進來,準備伺候娘娘梳妝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麼一副情境——
娘娘一頭青絲如瀑垂散,坐在榻上。那柳眉香腮,粉黛未施。肌膚雪白,於是就襯得那紅紅的眼眶尤其扎眼。瞧着皇后娘娘這副鬱鬱寡歡,泫然欲泣的模樣,兩個丫頭都覺心疼,心窩子都恨不得掏出來逗美人歡心纔好。
世人都道陛下如何寵愛娘娘,娘娘心裡面又何嘗不是時刻掛念着陛下的呢。尋常時候不顯,這會兒人走了,便是藏也藏不住的。不捨與委屈都顯現在眉目之間。
“娘娘,奴婢伺候您淨面吧,今日不是還有客需要招待嗎。”
這人雖走了,又不是不回來了。多大的人了,哭哭啼啼的連惜兒都不如。 шωш▪ tt kan▪ ¢Ο
何況男人這般身份的人,蘇婉容應當習慣分離。他走了以後,後宮裡面諸事都要由她一人決策,大白日的一直賴在榻上算作是什麼事呢?
於是蘇婉容吸了一口氣,便將纖細的玉手伸出,讓兩個丫頭服侍自己起身。
“人可是已經到了?”
倚翠方纔口中提到的“客”,是右相府的玉兒夫人。
當日蕭右相與這玉兒困在山林之中,是皇帝欽點了一路精兵這才得幸把人尋回。
也是昨晚宴席上恰好打了個照面,那玉兒夫人卻是個質樸純善的。第二次見面,羞怯的性子稍稍放下一些,也能放得開了。私底下就微微紅着臉,對蘇婉容說,無論如何也要代替着丞相大人,給陛下娘娘正式道個謝纔好。
如今男人領兵打仗去了,怕是見不着人家謝恩了。至於今日招待人的活計,自然是要由蘇婉容出面的。
畢竟如今的玉兒,非比尋常,已經封作了正兒八經的丞相夫人,這點顏面,蘇婉容還是要給的。
“人倒是還沒到呢,但宮門口守衛的人來報,道是瞧見了右相府的馬車。娘娘方向,奴婢已經吩咐下去了,若是丞相夫人來的早,便叫宮女們帶着人去前廳等候。娘娘您慢慢收拾便是。”
這會兒就扶着蘇婉容的手,仔細將人小心從榻上扶持起來。
待蘇婉容收拾完畢,微微上了點粉脂,將眼眶尚有些泛紅的地方稍稍遮了一下,便由兩個丫頭扶持着朝外面走了。
踏出門檻兒,繼續走了一段兒,蘇婉容察覺自己這一雙腿還有些哆哆嗦嗦的虛軟無力。
這檔子事兒上面,她素來出於被動的那一方。昨夜那些個不知羞的話,她也是頭一回說。若不是男人手下留情,她這一會兒,怕是也沒法子走出去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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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人靠衣裝,實在也就是這麼一個理兒。
身份不同了,此番入宮,玉兒夫人代表着右丞相府,好生打扮了一番,倒也是珠翠環繞,華服加身的。
聽說現如今丞相府裡的中饋皆是由玉兒夫人一人打理,平時也會學着參與一些京城貴太太圈中的應酬酒席,世面見得多了,整個人氣質瞧看起來就是不一樣。
再加上這玉兒夫人剛娶入門,正得蕭右相寵愛。夫妻之間琴瑟和鳴,相處得趣兒。這玉兒面色紅潤,一看便是過得極好的。
從前身上那股子唯唯諾諾的鄉土氣兒,目下已經褪去不少,這會兒坐在席下,與貴爲皇后的蘇婉容談笑之間,也是舉止落落大方的,並不比那些達官顯貴教養出來的官太太差到哪兒去。
兩個人說着說着,不知怎的,就提到了眼下正囚禁在丞相府內的蘇適雯身上。
一提到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就連素來脾氣軟糯的玉兒也是臉色一變,嗓音憤憤地道:“昔日裡我敬她是個姐姐,便是後來我被大人封作了丞相夫人,也不曾以身份欺壓於她。怎料世上竟有如此歹毒狹隘之人,竟如此害我,整個丞相府裡,我最討厭的,便是她了。”
她攥緊了手中繡帕,思及此人指使婢女下毒的狠辣手段,又回憶起之前種種。
那蘇適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表面上親切地握着她的手,妹妹長,妹妹短的,自打她嫁入相符以後,隔三差五地就跑來她院裡,拉着她說那些個體己話,把自己糊弄得深以爲然,還以爲交了個知心姐姐。
目下仔細琢磨,當時此人心裡怕是沒得怎麼盤算着禍害自己呢。
如此一想,玉兒內心也是一陣後怕。臉都給生生地嚇白了,只是緊緊咬着脣肉,半晌兒都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