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爲經歷過上一世,在蘇婉容的意識裡,先帝駕崩以後晉元皇帝繼位,而最終太傅府得晉元帝一生榮寵的,原本應該是長房的二姑娘。
兩年前此人帶給她的驚駭原本就已經足夠多了。這個上輩子除了臨死以前的不期而遇,本該與她毫無瓜葛的男人。他爲什麼要三番五次,陰魂不散地一再招惹她?
蘇婉容覺得自己此刻彷彿有些能夠理解,那個男人登基以後,爲什麼執意想要得到她,佔有她。
一個身份低微的人,一朝得了權勢。最是希望見到從前看不起他的人,通通匍匐在他的腳下。
而她顯然與他的那幫臣子都不一樣。她不願服從於他,更不願接受他硬是要強塞給她的“恩惠”。是以,才愈發激發出此人的求生欲,或者說是征服欲了吧。
他越是逼迫她,越是處心積慮地把她強行囚禁在這裡,她心裡就愈發想要抵抗。
可正如那人方纔所言,以她現下的身份處境,她卻連反駁他半句的權利都無。
之於此,蘇婉容再度感受到一種徹頭徹尾的無力感。
單憑一個帶着前世記憶的薛硯之,蘇婉容就已經應付不過。更何況現下換成了那個剛剛榮登殿上高座,今時今日正春風得意着的粗野男人。
這已經是蘇婉容被幽禁在這座華麗囚籠內的第三十五日。
原本她以爲自己已經漸漸適應了這種枯燥漫長的生活,可在見完了那個男人一面以後,窒悶憂憤的情緒再一次席上心頭,甚至比剛入宮那幾日更爲強烈,就如死死梗在喉嚨間,上不來,下不去,她喘氣都覺得困難。
身心俱疲的情況下,蘇婉容邁不出鳳儀宮的門宇,身困偌大的寢殿,她愈發的想念她的爹爹,想念徹哥兒,也想念太傅府西廂院屬於自己的那一小方天地。
蘇婉容不知道如果那野蠻的皇帝強迫她坐上鳳位,甚至爲了逼迫她屈服,將她在這座深宮內院中幽禁一輩子。
她的餘生,究竟還有沒有機會同她的父親和弟弟再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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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登基的晉元皇帝,近兩日以來,十分忙碌。
北疆這一仗,一打就是半月。新帝不在的這幾天,御案上的奏摺累積成了幾座小山。每日早朝過後,爲了提高辦事效率,晉元帝甚至會直接將朝堂幾名重臣一起喚入御書房內,加快決策速度。
這些朝臣,分作文武兩派。以輔國大將軍爲首的武將,大多是先前隨晉元帝打下江山,立過汗馬功勞的精銳部下。
其餘那些文官,多爲自前朝留下來的執權老臣。
當年皇子多位之戰時,留下來的幾位文官擇取了中立態度。明面上改朝換代,前朝的臣子開始效忠繼位的新帝。
可是這羣老臣乃是前朝的支柱,他們德高望重,名聲又顯赫。這般的人物,大多眼高於頂。新帝以蠻力獲取了皇位,朝中根基又不正,自然有許多人心中不服他。
新帝登基伊始,先是果斷推翻了前朝賦稅政策。又頒佈一系列新的法令,開啓國庫,大張旗鼓地鑄造軍用,推崇富民強兵。
有人覺得,晉元帝這一舉措實在過於激進。晉元剛剛平定了北疆不久,想來近幾年間,小心謹慎,也能維持現下的風平浪靜。
可晉元帝招兵練兵的陣勢弄得這般浩大,生怕旁的人不知曉自己在儲備軍力一般。沒得惹得領國猜忌,若是因了此事惡化了境外矛盾,委實是得不償失!
諸侯不滿,明裡暗裡更是議論紛紛。孰料晉元帝處理手段極爲狠辣,採取殺雞駭猴,將那些背地裡不從他的,逐一清理乾淨。
此一番血腥掃蕩,衆人噤聲。朝堂之上再沒有誰膽敢提出任何反對意見。
隨後又過去數日,在這羣老臣親眼見證新皇帝是如何處理朝政之事以後,背地裡議論的聲音也愈來愈小了。
新帝雖然處事粗野直白,可決策力,執行力都是一等一的,讓人根本拿不出錯處。
不僅如此,晉元帝還很勤政。每夜在御書房批改奏摺直至四五更天。
每日僅有兩至三時辰的歇覺時間。也不回自己寢殿,命人在金龍雕鑄的御案前鋪上一張枕蓆。接近黎明時分,就在黃炕氈墊上稍稍睡上一會兒,待緩過勁來以後,用完早膳,直接更衣上朝。
久而久之,越來越多的人,對晉元帝開始心服口服。此人卓越的天資與能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所有人都見識了新帝手腕何其鐵血,試問誰敢忤逆?自然是不服也得服的。
相比於忌憚晉元帝,朝堂上每日戰戰兢兢的那羣議事老臣。李德允被分配的差事顯然要安逸許多。
李德允身爲御前太監,嘴巴討喜,辦事利落,溜鬚拍馬的功夫總是能夠恰到好處,讓人聽了喜歡,又不覺得過分刻意。
憑着這一身摸爬滾打幾十年練就出來的本領,李公公早在前朝時,就是建和帝跟前的紅人。
現下換了個新主子,李德允也極自信自己可以伺候得很好。
新帝政務繁忙,每日每夜得批閱奏章。李德允見縫插針,在晉元帝日常衣食住行的瑣碎上多下功夫。
譬如今日的早膳,新帝吩咐了一切從簡,分量足夠即可。李德允照樣不敢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