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護士動作停了下來,互相看了對方几眼,總算是明白過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有些人在私人醫院呆的久了,自然一眼就能體會其中的深意,但是有些人剛剛纔來,眼中還有疑惑,但終究不敢多問什麼。
……
然而,就在手術室裡的衆人商量好了之後,外面的葉晟唯和凌澤羣兩個人也從地上爬了起來。
葉晟唯坐在走廊裡的等候椅子上,凌澤羣似乎下了一趟樓,手中拿着一個方便袋回來了,方便袋裡裝了水,和一些食物,此刻時間已經不早了,葉晟唯又喝了一下午的酒,估計是沒有吃過什麼東西的。
凌澤羣一來的時候,因爲自己內心的害怕和愧疚,一下子就上去將他打了,現在看着他那鼻青臉腫的模樣,心頭也微微有些內疚。
他把袋子遞給葉晟唯,“小唯,吃點東西吧,文熙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出來,別到時候你先倒下了,還有,這袋子裡面有紗布,以及清理傷口的東西,還有一面鏡子,你去一趟洗手間,清理一下臉上的傷口吧,我剛剛下手有些重,抱歉!”
葉晟唯衝着他搖了搖頭,伸手將袋子接過來,就沒有在裡面拿任何東西,而是放在了一旁的座位上,她靜靜地坐在那裡,臉色還是有些頹然,頹然之中,又帶着幾絲茫然。
凌澤羣見他那副樣子,終究也沒有再強迫她做什麼,而是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兩個人一起,看的時候手術室頂上閃爍的紅燈。
“小唯,我有一種感覺,我覺得文熙的這個孩子可能保不住了,我看到她的時候,她流了很多的血,痛的幾乎都已經昏厥過去了……”
葉晟唯並沒有說話,但他明白凌澤羣這麼說的意思,凌澤羣是想要試探他,然後他給出一個準確的承諾,真的假如這個孩子沒有了,他也照樣不會離開方文熙。
“我知道,作爲她的男人,你肯定會介意金乾說的那些事情,老實說,我一開始在現場聽見的時候,整個人也非常的驚愕,可是咱們兩個人跟方文熙是那樣的關係,所以不該像那些看熱鬧的羣衆一樣,指責她,戳她的脊樑骨罵她,還是應該好好想一想,她爲什麼會那樣……咱們兩個跟文熙認識也有二十多年了,從她被方家老爺子從孤兒院領回來那天開始,她多數時間就和咱們玩在一起,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咱倆應該都很清楚,那樣的事情,是方文熙能做出來的嗎?”
葉晟唯靜靜的聽着凌澤羣的這番話,內心一點一點的平靜下來,他知道,自己正在慢慢的妥協,對凌澤羣妥協,對方文熙妥協,對生活妥協……
“六七年前的時候,我想和你發生關係,還是在醉酒之後,你難道忘記了,第二天早上,她驚慌失措的表情嗎?那樣清純的一個姑娘,爲什麼會變成金乾口中的那個樣子,你難道真的沒有想過嗎?一個女人,偷偷的瞞着你,在你父親的要求下把孩子打掉,然後扶養她長大的養父,要求她嫁給另一個男人,在文熙一個人去美國的那段時間裡,他會有多痛苦,你想過嗎?自己喜歡的人不能繼續愛下去了,她被迫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遠走他鄉。那種孤獨、無助,並不是咱們兩個人在這裡說一說就能夠理解得了的!儘管我知道,我這樣在你跟前,去幫文熙開罪,對你有些不公平,可是假如我什麼都不說,看着你拋棄她,這對文熙也並不公平,小唯,我知道你的內心在想些什麼,我看得出來,你對安然有感情,這種感情在裡面離婚之後,體現的更加強烈了,本來對於男人來說,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況且,安然還是你曾經擁有過的,她是你曾經的機會,還在你的眼前,可是你當初沒有珍惜,等到失去她之後,你才覺得十分可惜,可究竟是可惜和不甘心也好,亦或是愛她也罷,但如今,你們兩個人已經是陌路人了,安然嫁給了雷子琛,馬上就有孩子了,而且你們兩個人之間發生那麼多的事,隔着上一輩的仇恨,你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何必爲了一個不可能的人,放棄身邊的人呢?但知行好事,憐取眼前人,懂嗎?”
剛剛凌澤羣對他動手的時候,葉晟唯始終沒有表現過痛苦的表情,可是此時此刻,當凌澤羣這般心平氣和的和他講道理的時候,他卻突然露出無比痛苦的表情來。
凌澤羣說的沒有錯,其實真正干擾了他內心的,只是安然罷了,這麼多天以來,他眼中不斷的看見方文熙的缺點,包括她因爲懷孕吃的多了身體走形,包括他情緒有一點點的小激動,包括她的小任性……可實際上,這些都是無傷大雅的事情,一對戀人之間,總會有或多或少對方看不慣的小毛病,但因爲愛,可以包容,現在葉晟唯之所以不能包容,就是因爲他的眼裡有了別的女人,所以在看向方文熙的時候,也看不到她的好,只能看見她的壞了。
所以說到底,別的話終究是藉口罷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爲葉晟唯的心裡有安然。
凌澤羣見葉晟唯一直一言不發,而他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便幽幽嘆了一口氣之後,伸手拍了拍葉晟唯的肩膀。
手術室的燈仍舊亮着,手術還在進行,凌澤羣微微合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旁的葉晟唯更是沉默了太久,在凌澤羣快要睡着的時候,他才突然開口說道。
“澤羣,你說得對,所有的事情不過是藉口罷了,終究是因爲我變了心,我心裡有了安然,所以才越來越猶豫和要不要和文熙繼續走下去,我大概真的是個噁心的渣男吧,不過被你罵醒之後,我不會再繼續那樣下去了,你說的對,我和安然已經離婚了,往後也再也沒有機會在一起,但是文熙不同,這些年我付出的太多太多,就算待會她從手術室裡出來,腹中那個孩子已經沒有了,我也不可能離開她,我們兩個還年輕,以後還有很多的機會能有孩子,其實我現在倒是希望,她真的流產了,因爲這段時間,我對她的表現真的是太差了,我想要給我的孩子,留下一個壞的印象,假如可以的話,我真的希望一切能重頭再來。”
凌澤羣偏過了頭,目光落在一旁葉晟唯的臉上,見他表情那般認真,他的眸光卻閃過一絲異樣,但她隨即轉過了頭,將那抹怨恨的眼神藏在了身後。
呵呵!凌澤羣,你真的是可笑至極!
明天是你勸他不要離開方文熙,是你打他罵他將她從那種混沌的狀態中叫醒,可是現在他承諾給你,會好好的保護方文熙、留在方文熙身邊的時候,你這怨恨和痛苦,又是什麼意思呢?難道,你心裡竟然還抱着幻想,希望葉晟唯能夠離開,你自己站到方文熙的身邊去嗎?
……
方文熙手術結束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鐘了,徐醫生率先從手術室裡走出來,揭開口罩的時候,滿臉都是疲倦。
那邊坐在凳子上的兩個男人立馬衝了上去,葉晟唯焦急的問道。
“醫生,我太太她怎麼樣?”
“葉先生不用太過着急,方小姐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了,只是這次情緒過於激動,一時間動了胎氣,送到醫院來的時候確實有些危險,但是現在已經沒事了,只是以後,你一定要多照顧好她纔是。”
聽見徐醫生那麼說,葉晟唯一顆懸起來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但這心臟落下來之後,就隱隱的有一些小小的失落,但很快他便將那種情緒隱藏了過去。
旁邊的凌澤羣自然也是聽見了一聲這番話的,他微微蹙起眉頭,心中有些疑惑不解。
方文熙是他送到醫院裡來的,當時的情況有多嚴重,他自然是清楚的,把方文熙從牀上抱起來的時候,被單已經被鮮血打溼了,電視上看見這樣的場景,一般都是流產,而且,凌澤羣並不知道方文熙突然間這樣,是不是因爲他們兩個人在浴室裡的激烈運動,但終究是有些關係的吧,即便流了那麼多的血,孩子還是保住了嗎?
這種疑惑的表情並沒有持續太久,凌澤羣害怕葉晟唯會發現什麼,所以很快便收斂了臉色。
徐醫生離開了之後,很快有護士將方文熙推了出來,方文熙並沒有打麻藥,手術過程後半段,一直就是強忍着疼痛,此刻臉色不僅發白,而且白裡還透着青紫,嘴脣上更是半點血色都沒有,在門口瞧見凌澤羣的那一刻,她恍惚有些害怕,但看着朝着自己的病牀衝過來得葉晟唯,方文熙突然間明白過來,凌澤羣並沒有跟葉晟唯說過任何不該說的事情。
葉晟唯一下子衝到了病牀的邊上,伸手握住了方文熙蒼白冰冷的小手,眼中是關切的神情,冷峻的眉頭微微擰着,眼眸之中盡是藏不住的關懷和擔心。
“文熙,你感覺怎麼樣?”
聽見葉晟唯的聲音,方文熙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她想放聲大哭的,可是疼痛讓她張不開那個口,用不了那樣的力氣,最後只能任由淚水不停的從臉頰上滑落,但越是那樣無聲的哭泣,就越是讓葉晟唯心疼。
“小唯,我到底……到底還是保住了孩子……”
葉晟唯用力的點了點頭,眼睛一時間也有些溼潤,握着方文熙的那雙手越發的用力了。
“是,咱們的孩子沒有事情,你不用擔心了,孩子很好,你也很好,你現在要好好休息,不要多說話。”
方文熙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她握住了葉晟唯的手,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
“小唯,今天婚禮上的事情……”
“文熙,那件事情我知道了,你不需要再多說什麼,所有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五年前的事情,誰還會追究呢?從今往後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方文熙原本是想趁着自己這樣受傷虛弱的機會,來博取葉晟唯的同情,好爲今天的那件事情脫罪,可是沒有想到,她纔剛剛開口,葉晟唯就說了這樣的一番話,這讓方文熙不由得擡起頭來,眼神瞄向那邊的凌澤羣,但後者只是輕微的衝着她點了點頭。
方文熙猛然間醒悟過來,明白葉晟唯這突然的變化,並不是因爲自己受傷差點流產,而是因爲剛剛在自己做手術的時候,凌澤羣和他說過什麼,而且方文熙現在才注意到,葉晟唯的臉上有傷,雖然傷口被清理過了,但還是有明顯的淤青,嘴角也破了,他又看向那邊的凌澤羣,發現他的手背上有些傷口。
他們打過架了嗎?
方文熙心裡疑問很多,她很想拉着凌澤羣問清楚,可是現在葉晟唯在這裡,方文熙並不能夠那麼做,她只能壓抑着好奇心,任由一羣護士將自己推到了病房裡,葉晟唯跟着自己一起進了病房,而凌澤羣卻遠遠地站在門外。
他就那麼站着呢?關切的目光從那裡一直落在了方文熙的身上,可他並沒有做多餘的動作,因爲他知道,自己沒有那個資格,如今葉晟唯已經重新站到了方文熙的身邊去,他便越發的沒有這種資格了。
小護士離開之前,叮囑了葉晟唯幾句,告訴他今天晚上該如何照顧方文熙,說完之後便離開了,因爲方文熙現在是個孕婦,所以也不用吃藥,要留心的部分其實並不多。
葉晟唯坐在病牀邊上,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牀上的方文熙,眼神中帶着無盡的內疚,他的一雙手還握着方文熙的手,從始至終都沒有鬆開過。
唱深情款款的葉晟唯,方文熙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了,見他突然間恢復成這樣,一時間竟有些不習慣。
但這一切應該是和凌澤羣有關係的,想到凌澤羣,方文熙便擡頭朝着那邊的病房門口看去,這才發現原來凌澤羣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病房門口空蕩蕩的,房門半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