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碰到休沐日,齊靖想到雲瑤跟他說的事情,便邀着於龍一起去了城南。
因着於家老宅的親人盡數被殺害,於麒和範五都覺得宅子不祥,也不樂意再在老宅住着,就跟於龍一樣,搬到早先在城南置辦的宅子裡。
齊靖和於龍到於麒那裡的時候,可巧碰着於麒正要出門,見這二位來了,少不得叫個小廝去回了那個約他出外遊樂的好友,再引着齊靖和於龍進門。
於麒家在城南的宅子並不大,統共也不過二進的宅子,只是這宅子前後院都蓋了二層的小樓,西鄰還有一座不大的花園,就顯的挺寬敞,看着也挺別緻。
三人進門,直接進了頭一進的小樓,小樓底下那層西邊兩間一敞的是於麒的書房,也兼會客之用,於麒請齊靖和於龍進的就是這間屋子。
待進去後,齊靖和於麒坐下,於龍則在屋子裡轉悠了一圈,四處瞧了瞧,坐下後對於麒一笑:“大哥這書房整的倒也乾淨利落,頗有些好東西。”
於麒一笑:“我也不太懂這些個,都是你嫂子張羅的。”
“嫂子費心了。”於龍一邊笑一邊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這茶水也不錯,竟是我尋常愛喝的,肯定是嫂子從我媳婦那裡聽來的。”
“愛喝你就多喝些。”於麒挺有面子,笑容也開懷起來:“等你走的時候叫你嫂子給你捎些回去。”
“那我可得好生謝謝嫂子。”於龍笑着應了一聲。
齊靖放下茶杯看了於龍一眼,於龍會意,接着笑道:“嫂子倒是個知冷知熱的,這幾年照顧大哥也盡心盡力,我瞧着大哥又胖了些許,可見都是嫂子的功勞。”
他這一句話叫於麒沉默下來,許久不說話。
齊靖見此只好開口:“我知你自打回長安後心情就不好,特意和六妹夫過來瞧瞧你,照我說,憑是誰如你這般怕心裡也不好受,當初六妹夫和我攻進長安的時候,看到屍橫遍地,心裡也不好過,說句老實話,直到如今我們都還不過勁來。”
於龍立時點頭:“是啊,咱爹孃去世之後,我哭了不知道多少回,後頭我又想着,我就是哭死了,爹孃也還不了陽,反倒是我累得爹孃九泉之下難安,反倒不如好生活着,好好的輔佐陛下振興大周,待有一日揮師北上給爹孃報仇。”
“我何嘗不知道這個理兒。”於麒過了好久才嘆了一聲:“可是,這心裡總是過不去啊,我還記得臨去肅州前爹孃殷殷囑咐,於霽還跟我撒嬌,可誰想到不過幾年的功夫,就都沒了,就剩下我一個……”
“慎言。”齊靖聽到這裡臉上有幾分不好,一指於龍:“什麼叫就剩你一個,這個又是誰?這不是你一母同胞親兄弟?那範氏又是什麼身份?那可是和你同甘共苦好些年的髮妻。”
一句話駁的於麒臉脹紅更加說不出話來。
齊靖看他如此,少不得緩和了幾分語氣:“範氏見你老是振作不起來,心裡擔憂異常,特意去尋了我家夫人叫我和於龍來勸解你,原來我還說你一個大老爺們有什麼可勸的,不過我家夫人老催着我來,少不得我就過來一遭,便是不勸你,和你們聊聊天也不錯,哪裡想得到,你還真就這麼想不開了。”
“我……”於麒擡頭,神情莫名:“那是我的父母親人,我又何嘗願意如此。”
“誰的親人去世也會難過,可難過歸難過,也不能********總想着死了的,還得考慮活着的那個,陪在你身邊的那人的感受,你光知道你死了親人,範氏難道就沒親人去世,她大伯一家可都沒了。”齊靖臉上帶了幾分怒意,說的話也有些不中聽:“她都知道擔心你,你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反倒不知道關心一下她,叫她一邊受着失去親人的磨折,一邊還要受你的埋怨掛落,也是範氏對你情深意重性子也要強,但凡換個婦人你再瞧,恐怕這會兒早就一病在牀再起不來了,到時候看你又該怎麼辦?”
齊靖和於麒共事多年,也知道他的脾氣,這人就是牽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脾氣,你好聲好氣和他說話他反倒聽不進去,你要罵他兩句,說不得他還真就往心裡去了。
且於麒有一樣好處,就是不怎麼記仇,真正被他認定的人,就是罵上那麼幾句,他也不惱。
因此,齊靖纔敢使這種重手段,要是換個人,齊靖也不會把話說的這樣絕。
果然,於麒被齊靖這麼一罵一點,登時呆了,呆坐了好半晌方跌足長嘆,眼中緩緩流下淚來:“竟是我自誤了,我,我反倒不如範氏一個婦人。”
“說句實在話,大哥你還真就不如嫂子一個婦道人家。”於龍冷笑一聲:“這些年在肅州嫂子千方百計結交那些貴婦,還不是爲了給你仕途開路,嫂子還經營有道,叫你的日子過的一日賽一日的富足,你纔能有餘錢供給長安這邊的花銷,你不說嫂子辛勞,好生謝她,反倒一有事情就怪到她頭上,你也真……真使得出來,反正我就挺替你害臊的,你這般作態,叫我以後都沒臉見嫂子。”
這話說的於麒臉上更是脹的通紅:“這,這,確是我的不是了,回頭我就跟範氏賠不上。”
他又想到早先和範氏才認識的時候兩人那樣意趣相投,新婚時的甜蜜,在肅州上任這後他舉步維艱,也都是範氏一直陪着他,可以說範氏對他的幫助太多了,天長日久的,他竟然都習以爲常,不說感謝範氏,反倒是,反倒是這一回還怨恨範氏沒有盡全力促成自家一家搬到肅州,這事做的真是太不地道了。
一時間,於麒羞愧難言。
齊靖看他有了悔意,也不好太過逼迫,先笑了一聲,後頭又道:“不說這些了,今日我過來還有一件事情和你商量。”
“什麼事?”於麒愣了一下後頭急問。
齊靖看他一眼:“叫你回長安述職,並不是叫你以後還留在肅州,這一回想問問你今後有什麼打算,是想留在長安還是要外放去別處做一方主官?”
“這個?”於麒猶豫起來,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定主意。
齊靖見此只好詳細的給他解釋起來:“你怎麼說都是陛下潛邸裡的老人了,陛下也有意拉拔你一回,你想要留在長安,便可入禮部做侍郎,想要外放,陛下的意思是想在寧波開通商口岸,叫你去做這專管海商的官。”
“這個……”於麒還是拿不定主意,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和範氏商量商量再做決定吧。”
齊靖點頭:“你儘快給我個答覆,我也好早日將官員的事情弄妥當。”
“好。”
於麒應了一聲,擡頭笑了笑:“說起來倒真是挺不好意思的,竟叫家裡的事情驚動到你們,還叫你們替我操心費力的,我……”
他抓了抓頭:“怪不落忍的,既然今兒你們來了,今日必得在我這裡用過飯再走。”
“這是自然。”於龍一聽挺高興的,連聲點頭應是:“我知道嫂子這裡必然有好物,來了就是想要討一口吃食的,你不留我們,我們也必然要想辦法留下來將你們私藏的好東西吃光。”
於麒聽了大笑兩聲,又叫小廝去後宅告訴範氏叫她準備上好的席面。
沒多少功夫,範氏就匆匆趕來,先見過齊靖,又看於龍,對兩人笑道:“難得你們兩位大駕光臨,我必叫廚娘拿出一身的本事來整治一桌好菜。”
隨後她又道:“今日天氣還不錯,也不冷,倒不如將弟妹和三姐兒也叫過來,大夥一起熱鬧熱鬧。”
齊靖笑着擺手:“這個我卻不管,你只管去請人,全看她們的意思了。”
範氏一聽挺歡喜,出去之後就忙着叫丫頭婆子分別去兩府請人,又去廚房定菜單,和廚娘商量做什麼菜好。
不說這三家如何聚到一起吃喝,就說範氏見於麒似乎想開了,挺感激雲瑤的,在席上特意的敬了雲瑤幾杯。
雲瑤也都喝了,只是沒想着範氏這酒喝着倒好,卻有點上頭,吃過飯回家的時候,雲瑤就有了幾分醉意,在馬車上拽着齊靖嘴裡不住的叨咕着什麼,叫齊靖看的又好氣又好笑,少不得拽過她去給她仔細的按壓幾個穴位叫她好受一點。
兩個人坐車回家,才進大門口,就見海棠喜氣洋洋的迎出來:“老爺,太太,二姨太太一家來了。”
“什麼?”雲瑤聽後驚的瞪圓了眼睛:“二姐怎麼來了?早先也沒個信兒,這……”
齊靖牽起她的手:“你慌什麼,二姐和你姐妹情深,你就是沒去迎她,她也不會怪你的。”
隨後,齊靖又問海棠:“二姨太太和老爺如今在哪?”
海棠一笑:“正在前廳呢,老太爺老太太陪着他們說話呢。”
齊靖拉着雲瑤立馬回屋,兩人換了一身衣裳纔去前廳見客。
雲瑤和雲珍多年未見,這一回姐妹敘見互相見了面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過了好半天才緩過神坐在一起悄聲說話。
雲瑤問了雲珍這些年怎麼過的,也和雲珍講了這些年在肅州的許多事情。
雲珍見雲瑤一別多年容顏更勝往夕,一時挺唏籲的,只是眼中帶淚笑道:“我瞧妹妹日子過的必然極好,你瞧瞧你,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可丁點沒見老,反倒比早先更好看了,可見妹夫對你好,你日子舒心。”
雲瑤也笑:“姐姐富態了許多,肯定也好着呢,姐夫向來對你好的很,你又有孩子傍身,便是你家老太太怕也不挑你的刺了。”
雲珍白了雲瑤一眼:“她自然不會再挑刺了,誰叫我妹夫當了官,如今你們又是公侯之家,她好生巴着我都來不及呢,說起來,我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全靠你了。”
“姐姐這叫什麼話。”雲瑤一聽這話就不依了:“姐姐自來就好,你這叫有福氣,好人有好報。”
說到這裡,雲瑤拉拉雲珍,起身又跟齊顧氏說要帶雲珍回房歇息一下,齊顧氏自然也不會攔着,這姐妹倆就告辭出去,一徑去雲瑤房裡說話。
待回到自己屋中,雲瑤就敞開了說:“去年冬大姐過來住了些時候,我看大姐老了不少,也沒了往日的張狂,竟是被方升搓磨的變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