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領着霍漱清和蘇凡穿過一道門,進入了另一個院子,竟是一個花園,水流環繞,木質遊廊就在這水上,每隔一段,就會擺着一張八仙桌和椅子。蘇凡跟着走到水池中央的亭子裡,霍漱清坐在椅子上,那中年女人打開了掛在柱子上的宮燈。
蘇凡坐在他對面,四處看着。
霍漱清沒有問她的意見,就和那女人說了幾個菜的名字,女人給他們泡上茶就退了出去。
荷香四溢,浸身於這樣的環境,似乎身上的傷,也不藥而癒的。
“你剛剛說的那是菜名嗎?聽着好奇怪。”蘇凡問。
“所以說這裡是熟人來的,一般不瞭解的人是完全不知道那些菜名是什麼意思。”他含笑道。
“看這裡的樣子應該是花了很多錢裝飾的吧,如果只有熟客來的話,會不會連本錢都賺不回來?”她問。
霍漱清笑了,道:“這裡原本是民國時期江寧省一位省主席的別院,院子很大,解放後收回國有了,九十年代有人把這裡買下來,做了私房菜,只招待一些身份特殊的客人。並不是每天都會接待人的,只有提前跟他們預定了,纔會接待。他們這裡的菜,風格完全是那種王府菜。”
“王府菜?”她不懂地問,“爲什麼要來雲城吃王府菜呢?吃那種菜應該是去京城吧?”
“這王府菜呢,不是清朝的那種,是明朝的,暢春湖公園的主人,還記得嗎?和正德皇帝一起四處遊玩不幹正事,從全國各地弄了很多新奇的東西到暢春湖的王府,自創了一桌王府菜。還是很有特點的,和後來的滿漢全席不同。只不過現在的做法和過去有了變化,畢竟現在是禁止把珍稀動物當菜吃的,都用了其他的東西來替代。等會兒你嚐嚐就知道了。”他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啊!”蘇凡道。
聽他這麼一說,她已經不敢問這一頓飯要多少錢了。
飯菜漸漸上來了,霍漱清給她講每一個菜叫什麼名字,讓她嘗一嘗是什麼味道,然後讓她猜是什麼材料做的,可她猜了好幾個都猜錯了。
霍漱清便笑她,她卻說:“給個菜起這麼文雅的名字,哪裡猜得出來?而且,這根本嘗不出來是什麼做的。”
他笑而不語,給她夾菜。
“可是真的很好吃!”她還是忍不住實話實說。
“那當然了,要是不好吃,我怎麼會請你來呢?”他含笑道。
她笑了下,往周圍一看,只能看見周圍的點點燈光,根本看不到別的客人也聽不到說話聲,便說:“這裡客人還真是少啊!”
他不禁含笑搖頭,卻沒告訴她,他今天是專門跟主人家叮囑不要往這個後花園安排客人,一來是爲了隱秘,二來也是不想蘇凡覺得不自在。
“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們以後可以常來。雲城有不少私房菜,都做的很有特點!”他說。
蘇凡笑笑,沒說話。
吃完飯,迎接他們進來的女人拿來一張單子,霍漱清簽了名,便和她一起出了後花園。因爲沒看到賬單,蘇凡就不知道這頓飯到底要多少錢。
車子,緩緩行駛在濱河大道上,終點就是上清佳苑。
走着熟悉的路線來到這套房子,蘇凡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的關愛,讓她深深沉迷,可是,她好害怕自己沉迷其中而難以抽身。
“熱水放好了,你先泡個澡!”他走過來,坐在她身邊。
蘇凡望着他,點點頭,走進了更衣室去找浴衣,霍漱清的手機,卻響了。
他看了一眼,是徐蔓的電話。他任由手機那麼響着,沒有接聽。
溫熱的水,輕柔地拍着她的身體。閉上眼,腦子裡,似乎平靜了許多,沒有之前那麼亂了。
是他的緣故嗎?
浴室門,輕輕開了,她卻沒有聽見,直到他蹲在浴缸邊,她才猛地直起身,趕緊遮擋自己的身體,卻怎麼都擋不住。
“你,別看——”她低聲道。
她的身體,他看了又不是一兩次,她如此緊張,不是害羞,而是,而是害怕他看見她身上那些傷痕。
霍漱清的手,輕輕拂過那如玉肌膚上的斑痕,心裡,如同被刀割着。
他的手指,穿過水層,輕輕碰觸到她身上那些淤青。
蘇凡沒有告訴他,其實這些淤青是被處理過了的,不知道用了什麼東西,可是隻不過兩三天的工夫,看起來已經只有淤青了。
即便如此,這一塊塊傷疤,在她那如瓷一般光滑柔嫩的皮膚上,就特別的明顯。
當他的手指碰到她身上傷疤的時候,蘇凡反射性地向後躲了,卻聽見他說“乖,別動”。
她擡頭望着他,就見他坐在浴缸邊,手指輕輕地撫摸過那每一處傷痕,眉頭緊鎖。
他不敢想象她經歷了怎樣的刑訊,她的身體如此虛弱,怎麼能夠捱得住?
“現在,還疼嗎?”他問。
她搖搖頭,安慰似地說:“一點都不疼,就是不好看。你先出去吧,好嗎?”
可是,她這話對他來說完全就是徒勞,他壓根就沒聽見的樣子。
“閉上眼,我給你洗頭髮。”他說着,取下蓮蓬頭,開始調試水溫。
拒絕他的心,瞬間被融化了。
蘇凡閉上眼,轉過身體,將頭靠在他身邊的浴缸邊上。
溫熱的水流,從她的頭頂流下,衝溼了她的長髮。
洗髮水磨起的泡泡,滿滿的包住了她的短髮。
“不要再剪頭髮了,留長一些,就像以前一樣。你留長頭髮更漂亮!”他一邊小心地給她按摩着頭皮,一邊說。
她沒吭聲,可她也喜歡長髮。
他的手指的力道輕重剛好,蘇凡覺得好舒服,可是想想他是個連熱水都不會燒的人,怎麼還有心情學按摩?一定是以前給別的人——
不想了不想了,誰沒有一點過去呢?何況是他這個年紀這個地位的人?何況他已經結婚很多年了。
白色的泡沫,被水衝到了地上,隨着水流流到了下水道的網眼裡。
“好舒服!”她睜開眼睛,望着他,調皮地笑道。
“好在我的手還算巧!”他的嘴角微微漾出一絲得意的笑,答道。
“小時候我爸給我洗過頭髮。”她突然說。
“哦,忘了和你說,你弟弟的工作已經安排好了,他好像自己選了回去江漁,我那個朋友的公司在江漁有分部,就讓他去那邊了。離你家近。”他拿水衝着她的頭髮,道。
“謝謝你!”她說。
“傻丫頭!”他嘆了口氣。
她這幾天都沒有和弟弟聯繫,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給她打電話。
“我聽說你爸前陣子去銀行申請貸款了。”他給她擦着頭髮,道。
蘇凡驚呆了,他怎麼連她家裡的事都知道了?
“你別擔心,我交待下去了,有人會給你爸辦好的。他好像是想擴大玫瑰種植,又承包了一批地。”他說着,開始拿起吹風機給她吹頭髮。
“我爸種花很厲害的,好像他天生就是種花的人!”蘇凡道。
“這個,我相信。”他說。
“你怎麼又知道?”她轉過頭,看着他。
他揉着她的發頂,道:“看你就知道了!如果不是一個那麼會種花的父親,怎麼會養出你這麼比花還要漂亮的女兒呢?”
她看了他一眼,無聲地笑了。
真的好喜歡這樣的相處,他徹底變成了一個普通的男人,真的,好喜歡!
他頓了片刻,看着她,道:“有件事,你怎麼從沒跟我說過?”
“什麼事?”
“你和你家人,好像,長的不是很像,我想知道,這麼漂亮可愛的蘇凡,到底是遺傳到哪裡的基因?”他深深望着她,道。
他的話意,說明他已經知道了。
“我是我爸媽收養的,你知道了?”她問。
他微微點頭,問道:“爲什麼以前不跟我說?”
“這種事,也沒什麼好說的!何況,我很愛我爸媽,很感激他們,如果不是他們,我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她幽幽地說。
這時,她看見他開始脫去身上僅有的衣物,和她一起坐進了浴缸。
她的臉頰,立刻飛起兩團紅雲,他一進去,就直接將她攬入自己的懷裡。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他問。
“很早了吧,呃,好像是小學二年級就知道了。”她的頭,靠在他的肩頭,和他十指相握。
“是別人跟你說的?”他不禁問。
蘇凡點頭,苦笑道:“是我叔叔家的妹妹和我吵架的時候說的,她說我是撿來的,我不信,她就拉着我去問奶奶——”她頓了下,“其實,我早就感覺出來了,我和弟弟,完全就是——好像自己是個多餘的人一樣。我以爲那是因爲家裡人重男輕女的緣故,可是,後來才知道不是那樣的。”
他親了下她的額頭,手指輕輕在她的身上游弋。
“那你知道你的親生父母在哪裡?”他問。
蘇凡搖頭,嘆了口氣,道:“他們在哪裡,早就不重要了,在我的心裡,當他們是死了的。”
他訝然,問道:“你不想去找他們?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小時候還想去找,問他們爲什麼不要我,後來慢慢長大了,就不那麼想了。他們一定是覺得我多餘了,要不然怎麼會把我丟了呢?久而久之,也就不去想他們究竟在哪裡,是不是還活在世上。而且,我家裡人對我很好,雖然沒有像對弟弟那麼好,不過,我已經滿足了。至少,有他們在,我還有家。”她輕輕挽着他的手,慢慢地說道。
她擡頭望着他,好想告訴他,其實,在自己的孩子還在的時候,她不知道有多開心,因爲有了孩子,她就有了自己的家。而現在,那個孩子已經成了兩個人心裡的疤,何必再去揭呢?
“如果你想找,我會幫你!”他說。
她輕輕搖頭。
“丫頭,不管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他的手指,擡起她的下巴,細細地注視着她臉上的每一寸。
“我知道!”她猛地親了下他的臉頰,卻——
他的手,扣在她的腦後,急切地吻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