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書記叫我們一家明晚去他家吃飯。”他坐在她身邊,輕輕和她碰了一些杯子,道。
“去他家?爲什麼?”蘇凡驚道。
“他說,我們兩個一直沒有領結婚證,他很對不起我們!”霍漱清望着她,道。
“這有什麼對不起的啊?”蘇凡說着,卻想起那一日徐夢華在醫院給她支票的事,雖然過去兩年了,可是——
“丫頭——”他低低叫了一聲。
“什麼?”
話到了嘴邊,他卻說不出來。
“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很麻煩的事?”蘇凡擔憂地問。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望着她。
她不語,放下酒杯,緊緊握住他的手。
從認識他開始,直到現在,已經整整四年了,幾乎快要五年。可是,這麼久了,她從沒見過他像今晚這樣,神情嚴肅。
“出什麼事了?不管什麼事,我都會和你一起承擔!”她靜靜地說。
“丫頭,如果,如果——”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乾澀,而且,意外地結巴了。
她輕輕鬆開他的手,手指撫上他的眉角,輕輕按着,讓他放鬆。
他不禁笑了下,才說:“我今天晚上在會上說要和劉丹露做親子鑑定——”
她的手,猛地頓住了。
他定定神,道:“這麼一來,要麼風平浪靜,要麼翻天覆地,可我——”
“你,真的決定了?”她打斷他的話,問。
霍漱清點頭。
“我想過了,只有這樣才能讓這件事畫上句號。可是,丫頭,我怕,萬一,如果她真的是我的女兒,我怕會傷害到你。”他注視着她,道。
蘇凡也神色認真,盯着他,道:“如果她是呢,你怎麼辦?”
她眼裡的神情那麼急切,卻,好像又有些,害怕。
空氣,似乎凝固了。
誰也沒有說一句話,彷彿一開口,整個世界就能崩潰。
蘇凡,似乎也能猜到他要說什麼,可是,她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
“如果,她是我的女兒,我,必須爲她承擔起責任!”他認真地說。
蘇凡閉上眼,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低下頭。
“對不起,丫頭,我年輕的時候犯過錯,可是,我不能繼續逃避當初的錯誤,不能——”他擁住她,想要安慰她,卻——
她一言不發,也不擡頭,只是那麼坐着。
“我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這麼多的委屈,承受你本不該承受的東西,丫頭,對不起——你知道嗎?我最怕的就是讓你受到傷害,可是,這件事,我不得不——”他的聲音幽幽,輕輕地,卻又重重地擊打在她的心頭。
“你要接她回家,是嗎?”她終於擡頭,望着他。
“我,還沒想好。”他說。
“那劉書雅呢?你怎麼對她?”她急急地問。
“孩子是孩子,她是她。如果丹露是我的女兒,我必須儘自己身爲父親的責任,可是,我和劉書雅,我們早就——”他捧着她的臉,道。
蘇凡,閉上了雙眼。
深夜的書房裡,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這樣的安靜,讓霍漱清的心,很是不安,卻又深知自己必須要承受她的一切決定。
“蘇凡——”他輕輕叫了一聲。
“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我說過,我會支持你的決定,我能說就一定能做到!”她擡頭望着他。
霍漱清的眼裡,說不清是震驚,還是感動,還是歉疚。
“你,你,說什麼?”他緊緊抓住她的肩,盯着她那平靜的雙眸,道。
“你說的對,對付暗地裡的敵人,只有把他們揪出來,如果我們不敢正面應對,只會越來越被動,被他們牽着鼻子走,永遠贏不了。”她的視線牢牢地鎖在他的臉上,“所以,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你不要因爲太顧及我的想法而影響你的整體判斷。”
他,驚訝不已,往日裡那個柔弱的蘇凡——
“怎麼了?”見他半晌不語,她不禁問道。
他擁住她,深深呼出一口氣,嘆道:“得妻如你,此生何憾?”
蘇凡無聲地笑了,抱住他,沉默不語。
“可是,”他緩緩鬆開她,望着她,道,“萬一她真的是,你就要給一個比你小几歲的女孩子當後媽,而我,很有可能再也不能升官了,這樣,你也支持我嗎?”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聲嘆息,她這樣的舉動,越發讓他不解了。
怎麼回事?是因爲最近和她很少交流,纔不適應她的這些舉動了嗎,還是說,在這幾天,她突然之間就長大了?
他有些懷疑,懷疑她長大的這個理論,手不自覺地伸向她胸前的——
“你幹什麼?說正經事呢,你怎麼——”她打了下他的手,道。
“我,我只是——”他怎麼解釋自己如此荒唐的行爲?
霍漱清忙收回手,輕輕嗓子,望着她,道:“你還會支持我嗎?”
蘇凡卻笑了,歪着腦袋看着他笑了。
可他的心裡沒底啊,看她這樣笑,心裡越發的毛。
這丫頭,什麼時候學會這樣賣關子了?玩他了吧?
“蘇凡——”他叫道。
“原本是不想和你說的,看你那麼緊張——”她起身,道,“等一下,給你看個東西!”
霍漱清一臉驚愕地看着她,看着她從書架後面的保險櫃裡取出一個文件夾。
“這是什麼?”他看着手上的文件袋,問。
蘇凡把沙發邊的落地燈調亮一些,坐在他身邊,道:“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霍漱清打開文件袋,從裡面取出一份文件,看了一眼側身坐在自己眼前的蘇凡。
她似乎很期待他看到這份文件的表情,因此,當他那驚愕的神情落入她的眼中時,她無聲笑了。
“你,這,這是——”他驚訝道。
“看清楚了沒有,劉丹露和你完全沒有血緣關係,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擔心出錯,還做了一份你和念卿的,看清楚了嗎,兩份親子鑑定,結果很清楚。你不用擔心你和她做親子鑑定會出什麼麻煩,她們,和我們完全沒關係。你只管放心大膽去做吧,用這樣的鐵證來打那些人的臉,讓他們一天到晚無事生非!”蘇凡說着,雙腿盤起來坐在沙發上,望着他。
霍漱清的視線,從她的臉上,重新回到文件上面,他翻着兩份報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忽然將那文件扔了出去,蘇凡驚訝地看着那飛出去的弧線,還沒叫出來,整個人就被他壓在了沙發上。
“你幹什麼?”她大叫一聲。
他的雙眸,緊緊盯着她,絲毫不動。
她看到他臉上那驚喜的神情,不禁笑了。
他俯身,吻上了她。
兩具身體,在沙發上緊緊擁在一起,密不可分。
從沒想過爲什麼愛他如此,卻也沒有辦法去想,只想永遠和他這樣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這樣,可以嗎?
靈魂,一次次被他擊碎,如同撞擊在礁石上的浪濤一般。碎了,又粘合在一起,然後又碎,又合。這樣脆弱易碎的靈魂,如此輕易就離開了她的身體,漂浮在半空中看着她。
當靈魂結結實實落回她的身體,她擡頭吻上了他。
“你媽媽還說讓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她伏在他的懷裡,手指在他的胸前畫着圈,道。
他低低笑了,道:“那你想要嗎?”
“我,不知道。”她說。
“還是改天找機會去醫院做個結紮吧!我們,不能再要孩子了。”他親了下她的發頂,道。
她拾起身望着他,道:“爲什麼?”
“因爲,”他本想說,他是市委書記,不能無視國家的規定,即便念卿是非婚生子女,他也不能再生了,可是,看着她臉頰上那尚未褪去的紅潮,壞笑了一下。
她抓住他那隻手,道:“你幹什麼啊?說正事的時候老這麼不正經!”
那聲音,軟軟的,如小貓的腳墊撓過他的臉,他的心,顫抖着。
含住她那圓潤的耳垂,沙啞的嗓音在她的耳畔縈繞着。
“因爲,這個地方,以後只能屬於我一個人了,我不想再有一個小傢伙從這裡爬出來——”他低低地說。
她的臉,燙的不行,連同耳垂,伸手捶了他一下,他卻懲罰性地搗亂了一下。
蘇凡低吟一聲。
“討厭,你怎麼這樣——”她輕咬脣角,匆匆看了他一眼。
僅僅是那一眼,她也清楚地讀出了他眼裡那濃濃的渴望。
夜色漸深,儘管經歷了那麼激烈的運動,可是,誰都睡不着,四隻眼睛望着房頂。
“你怎麼想去做親子鑑定的?”他擁着她,問。
她依舊伏在他的懷裡,便把自己同母親商議的事情告訴了他。
那一日,羅文茵爲了這件事大發雷霆,差一點就要去找霍漱清理論,可是,蘇凡攔住了她,想要自己解決這件事。
羅文茵也理解蘇凡對霍漱清的感情,理解蘇凡不願意干擾霍漱清的心情,在榕城爲他們籌辦婚禮的這幾天,羅文茵就深刻體會到了兩個人之間的這種無聲守望後面的深情。想一想蘇凡經歷的這麼多,想一想蘇凡從雲城到榕城的經歷,羅文茵也爲她感嘆惋惜不已。
愛的太苦了啊!羅文茵嘆息着。
可是,這個女兒,簡直和她如出一轍,走着同樣的路,同樣艱辛的路,只爲心裡那個無可替代的男人!女人呢,爲什麼總是這樣?一個男人走過你的生命,無意間擾亂了你心裡的一池春水,然後就揮揮衣袖離開,不染一絲塵埃,留下深陷情網的女人在這裡暗自神傷。
“你想怎麼辦?”羅文茵也不再生氣了,問道。
蘇凡望着母親,沉思道:“我想,先給他們做個親子鑑定,現在完全不知道真相,就什麼都不能做——”
“好辦法,就這麼做。”羅文茵贊同道,“那個丫頭現在在你這裡,你搞到她的頭髮,再把霍漱清的也找到,交給我,我找穩妥的人給你做。這樣,事情結果不管如何,也不會泄露出去,免得尷尬。”
“謝謝您!”蘇凡忙說,“我一直擔心找不到合適的機構做這個——”
羅文茵淡淡笑了下,嘆了口氣,道:“這麼多年找你,我們也遇到了不少孩子,做親子鑑定這種事,不是第一回了。可是呢,每次把頭髮交過去的時候,我就激動盼望着,晚上連覺都睡不着。時間一長,失望越來越多,也就漸漸沒那個盼望了。”
蘇凡低頭。
羅文茵望着她,良久,才說:“其實,這麼長時間以來,有句話,我一直沒有跟你說——”
蘇凡望着母親,不知道她要說什麼。
羅文茵嘴脣動了幾下,伸手撫摸着蘇凡的臉,道:“對不起,孩子,我一直要跟你說對不起,可是,我,我張不開嘴——”
蘇凡覆上母親的手,淚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