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事!”他只是這麼回答了一句。
“那你早點休息,我也睡去了,明天早上五點就要去乘飛機了。”孫蔓道。
霍漱清掛了電話,手機卻依舊在耳邊,聽筒裡那枯燥的鳴音,似乎將他拖入了一個深淵,說不清是什麼地方,周遭空無一人。
他猛地抓起手邊的一個沙發靠墊,扔了出去,緊接着,便聽見了哪裡發出一聲清脆的玻璃破碎的聲音。
什麼都沒有去想,他一下子坐起身,沒有開燈就直奔玄關,拿起鑰匙打開大門,車子發動機的聲音,與他一道,距離這幢房子越來越遠。
車子,如同被定位了一樣,精準地駛向太白區的那幢別墅,而當車子停在那個院子裡的時候,霍漱清並沒有看到自己希望的燈光,依舊是漆黑一片。
這時,他纔想起蘇凡搬家的事。
打開房門,他從餐廳的酒櫃裡取出蘇凡放在那裡的那套廉價的玻璃茶具,裝好了拎上車,這纔給張阿姨打電話問蘇凡的住處。
他需要有個人陪着他,哪怕只是說說話喝喝茶,哪怕只是讓他看着,至少會讓他從那孤寂的深淵逃離。
他,再也不願意回到那樣的境地了!
而在和她待了一個多小時之後,霍漱清離開了她的住處。
即使內心希望和她共度長夜,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並不輕鬆。
當時間迎來新的輪迴之時,每個人,又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接下來的幾天,省裡的媒體開始專欄報道雲城市高新區的發展,重點當然是此次拆遷糾紛的順利快速解決。然而,沒有出乎霍漱清預料的是,雲城市的官方媒體依舊採取了前幾個月的方式,壓縮報道篇幅,用其他的內容沖淡高新區的事件。
儘管早有預料,可這次,霍漱清怒了!
霍漱清深知這幾個月來自己的處境並不妙,有好幾個關係要好的朋友提醒了他注意,之前對陳橋工業區搬遷的追查,讓趙啓明很是惱火。儘管那一次趙啓明爲防止霍漱清繼續追查,做出了一點讓步。可是,轉眼沒多少日子,趙啓明就交代市委宣傳部長常耀發,限制市裡官方媒體對霍漱清的採訪報道。
而那天,霍漱清約了常耀發一起陪同省裡媒體的幾位老大吃飯,吃完飯回家的路上,常耀發就給趙啓明打電話彙報了情況。
“看來霍漱清要大幹一場,我們怎麼辦?”常耀發請示道。
“陳橋工業區的事,你們都被他牽了鼻子走,最後那麼被動。這次,該怎麼做,你最好想清楚!”趙啓明道。
常耀發和秦章一樣,都是趙啓明的心腹。上次工業區的事被霍漱清給涮了一把,讓他被趙啓明狠狠地批評了。這一次,霍漱清又是故技重施,想利用媒體來給自己樹形象。而這一次,常耀發絕對不能犯錯了。
掛了常耀發的電話,趙啓明陷入了深思,身邊的年輕女人見他臉色不好,趕緊端起參茶給他,嬌聲道:“什麼事生那麼大的氣啊?壓壓驚吧!”
“這個霍漱清,真是不知好歹!想讓全省全市都知道他的政績,想得美!”趙啓明接過參茶,道。
“您又何必爲這事兒不高興呢?孫猴子再厲害,還能飛的出佛祖的五指山?”女子嗲聲道。
趙啓明聽着,哈哈笑了,放下茶盞,肥碩的大手直接撩起女子超短的睡裙。
“哎呀,討厭啊!”女子嬌聲叫道。
夜色迷魅,寬大的沙發上傳來靡靡之聲。
接到了趙啓明指示的常耀發,命令市屬媒體馬上設立專題報道,內容是雲城市的自然風光以及城市面貌,避開高新區的問題。當然,省裡的媒體大篇幅報道高新區,雲城市的媒體當然不能不配合,否則會非常被動。然而,配合是配合,力度卻很弱。省臺和江寧日報出了專版來報道雲城市高新區的發展,可是,雲城市電視臺只播了兩分鐘的新聞片段,並沒有將重點放在市長的身上,市長去簽約現場的鏡頭只播放了十秒鐘。至於雲城日報,只在第二版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報道,說定遠鎮拆遷戶與鎮政府簽訂拆遷協議。
霍漱清在辦公室看到了這些報道,他沒想到趙啓明變本加厲到了這種地步,別說是給他出特寫,就是連最基本的出場都不給他。
馮繼海看市長閉着眼,小心地拿起辦公桌上的報紙。
不行,絕對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可是,該怎麼反擊?難道對常耀發發火?沒用的,發火要是可以解決問題,他就去了。這是一場爭取話語權的戰鬥,而現在,戰鬥必須打響。
猛地,霍漱清睜開眼,拿起桌上的電話,撥出了常耀發的號碼。
“老常啊,是我,霍漱清。我看了雲城電視臺新上的那個節目,叫《今日雲城》的,立意很好,是你的啓發吧?”霍漱清笑着說。
常耀發沒想到霍漱清找他說這個,那個節目,是他爲了分散公衆對高新區拆遷事件的關注而責令電視臺上馬的,那麼粗製濫造的一個節目,霍漱清竟然——
霍漱清要幹什麼?
“哪裡哪裡,我也是按照您的指示,讓電視臺做一些正能量的報道。”常耀發道。
“過謙了過謙了。”霍漱清道,“哦,對了,那個節目,立意是很好,可是呢,我感覺還是有些準備不充分。”
“是是,我也注意到了。”常耀發附和道,接着,常耀發習慣性地順了一句,“霍市長您以前可是省委辦公廳的一支筆,這方面還是您比我懂,您有什麼指示,讓他們改去?”
霍漱清就等着這句話,他卻推辭道:“我能有什麼指示?媒體嘛,還是要給他們自由發展的空間,不能總是按照行政命令做事,老常你說是不是?”
常耀發猛地被噎住了,明明他沒吃東西也沒喝水,卻被自己的呼吸給噎住了。
霍漱清這不就是在暗示他指揮雲城官媒“搗亂”麼?
“是是是,霍市長說的是,還是您站位高啊!”雖然心裡不舒服,常耀發還是熟練地逢迎了霍漱清。
“哈哈,老常,這些客套話,我們就先不說了。我給你打電話呢,是想跟你商量商量,把《今日雲城》這個節目專門運作一下,讓這個節目成爲我們雲城市對外宣傳的一個窗口,固定辦下去,以後要是情況好的話,可以以這個爲基礎拓展開去,製作專題紀錄片之類的,送去參加電視節目評獎,也多一個讓外界瞭解認識我們雲城的途徑,你說呢?”霍漱清道。
常耀發思考片刻,道:“霍市長言之有理。這件事,我跟陳臺長溝通一下——”
“趕早不趕晚,既然已經開了頭了,就儘快着手做吧!我看呢,下午約一下陳臺長,咱們一起討論討論,做一個大概的規劃,細節嘛,就讓陳臺長他們專業的人去做。”霍漱清打斷常耀發的話,道。
常耀發不明白,霍漱清怎麼對這件事如此關注?霍漱清又不是傻子,他難道不知道這個節目上視的初衷?像霍漱清這麼老謀深算的人,在明知一切的前提下提出這樣的方案,到底意欲何爲?可是,現在霍漱清把球踢到他腳底下了,他常耀發總不能不動吧?雖說在雲城市,霍漱清這個廟沒什麼香火,可是架不住人家是空降的,在省裡各市那麼多的關係人脈,全省官商兩界,有多少人是不給霍漱清面子的?趙啓明現在是和霍漱清水火不容,以前霍漱清在省委辦公廳的時候,趙啓明也是不敢得罪他的。雖然現在趙啓明給霍漱清處處掣肘,可是人家趙啓明是雲城的老祖宗,就算真的和霍漱清鬥得翻了天,省裡也不會輕易把趙啓明怎樣的。可他常耀發不同,這個關口,還是別明着和霍漱清頂牛了,先走走看再說。
“好的好的,霍市長,我這就和陳臺長聯繫,下午三點是嗎?我們倆過去。”常耀發應道。
馮繼海給市長重新泡了杯茶,將茶杯小心地放在市長手邊。
剛剛霍漱清這一通電話,馮繼海聽得清楚,可是他想不通,市長怎麼突然關注起那個節目了?本來那就是一個現場採訪的節目,論水準和認真程度,根本不行,誰都看得出來那就是一個臨時弄出來的節目,簡直太粗糙。可是,既然是這樣的一個節目,市長爲什麼要大張旗鼓地搞呢?
儘管心裡又疑問,可是馮繼海沒有說出來。
“晚上在怡香園訂個包廂!”霍漱清掛了電話,對馮繼海道。
“是,幾人廳?”馮繼海問。
“就按平時的標準定,我要請黨報的孫主編吃個飯,你也一起去。”霍漱清道。
馮繼海應聲。
“孫主編不喜歡餐廳準備的茶,我櫃子裡有盒極品毛尖,出門的時候你拿上帶過去。”霍漱清吩咐道,指了指自己身後的櫃子,馮繼海點頭稱“是”,趕緊當場給餐廳打電話訂位置。
等馮繼海這邊訂好了,霍漱清就給孫主編打了個電話,閒聊了兩句就說起吃飯的事。
“真是不好意思,前幾天我一直出差,也沒趕上你的開幕式。”孫主編笑着說。
孫主編說的是那晚霍漱清和省裡媒體那幾位老大們吃飯的事,按照後來情勢的發展,孫主編便將那一次飯局戲稱爲“開幕式”!
“所以今天就給你補上啊!”霍漱清笑道,“別的都不說了,今晚七點,怡香園,不見不散。”
霍漱清在省委辦公廳的時候,負責的一項工作就是黨委宣傳,和孫主編來往甚多,很多事情在電話裡溝通就已足夠。即便如此,這次準備和孫主編談的內容對於霍漱清來說事關重大,霍漱清還是決定和孫主編當面深談,也是想聽聽孫主編的意見,畢竟孫主編更加專業。
對於霍漱清而言,新的一場戰役已經打響,只不過沒人來爲他舉辦開幕式而已。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進行。
喝了一口茶,霍漱清讓自己的腦子放鬆片刻。
他猛地想起蘇凡的事,便問馮繼海:“小蘇那邊沒什麼問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