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泉不解。
“今天你和嫂子好不容易和解了,我卻,卻把你拉出來,非要陪我去什麼夜店,你——”蘇凡道。
曾泉笑了,道:“我知道你爲什麼要那麼做,所以,我是不會怪你的。”說着,他頓了下,斂住笑容,道,“謝謝你,迦因!”
是啊,謝謝她,他應該謝謝她。可是,他沒有辦法說出口,不能說那些太過感激的話,比如說“只有你纔是一直認真看着我的人”,只有她才能從他的掩飾中看出他真正的內心,只有她纔會看見他笑容背後的無奈和傷痛。一家人的歡聲笑語裡,只有她才知道他是在逼迫自己做決定,逼迫自己去做個正常的丈夫。
她嘴上說什麼要他帶她去夜店,說那些胡話,其實她只是想讓他換個環境,可以從這巨大的轉變裡恢復正常,可以發泄出來內心的苦悶,發泄在外面,總比在家人面前表現要好。現在,一家人都很開心,父親滿意,妻子高興,他不能崩潰。而他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在今天這樣的劇變裡,他能堅持多久。
蘇凡望着他,搖搖頭。
“嫂子是個好女人,既然你們決定重新開始了,就好好想辦法,好好生活。如果家庭不幸福了,再怎麼成功,都會覺得遺憾。”蘇凡認真地說。
“嗯,我知道。”曾泉長長地嘆了口氣,望着前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今天,首長和夫人勸我們兩個和好,而且,穎之,她,走了!”
“走了?”蘇凡愣住了。
曾泉點點頭,道:“我,我知道她對我的感情,這麼多年了,我,我沒有迴應她,可是,那樣的一份心,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到底,出了什麼事?”蘇凡問。
這件事,是機密,首長和父親都沒有正式談過,而他——
“首長說有任務派給我,他讓穎之不要再插手我和希悠的事了,所以就——”曾泉換了個說法,道。
“穎之姐,她,是想等着你們離婚了,再和你交往,是嗎?”蘇凡問。
曾泉點頭。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你是想要和她交往,還是——”蘇凡接着問。
“我,我其實,”曾泉頓了下,看着她,道,“和自己的兄弟交往,真的,很怪異,所以,我,我——”嘆了口氣,他說,“這樣也挺好的,大家至少,還是朋友,如果真的交往了,發現彼此不是以前印象中的樣子,那纔是恐怖。所以,這樣,挺好的。只是——”
只是,每個人都是一顆棋子,在這張巨大的棋盤上,每個人都是棋子,不管是他,還是穎之,還是希悠。大家的進退,都只是爲了一個目的,唯一的終極目的!
他沒辦法和蘇凡說,這,纔是讓他最絕望的一點。絕望,卻又無力反抗。這個現實,他很早就清楚,卻一直在躲避。直到今天,當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退路的時候,這個絕望的現實,讓他,亂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其實,這樣,或許,最好吧!”蘇凡嘆了口氣,“對於穎之姐來說,她對你的感情,放在心裡,一輩子,都是最美好的。”
曾泉不語。
“真的,我現在越來越體會到‘沒有得到的纔是最好的’這句話了。”蘇凡道。
“爲什麼?霍漱清的事?”他問。
“是啊,以前沒和他結婚的時候,滿心就想着要是和他結婚了該多好多幸福,而現在,這些年——你看看我們的樣子,沒問題才叫怪。”蘇凡道。
“一個江採囡,一個孫敏珺?”他問道。
“我纔不會在乎她們兩個,除了霍漱清,我誰都不在乎。現在——”蘇凡說着,頓了下,“爸爸和嫂子都叫我去霍漱清那邊,都說霍漱清很忙需要人照料什麼的,可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我去了那邊做什麼?江採囡打電話來跟我告發孫敏珺在家裡的囂張氣焰,是不是很可笑?她們兩個算什麼呢?在我家裡——”
“你,還是相信霍漱清,是嗎?”他問。
“我,相信他。”她望着曾泉。
曾泉笑了下,嘆了口氣,道:“是啊,正常做妻子的都會像你這樣想,只要你還是愛着自己的丈夫。”
而希悠,懷疑了他那麼多年,直到現在還不相信他,以爲他和蘇凡怎麼了一樣。真是,有點哭笑不得了。這樣,居然還說是,愛!
蘇凡看着他。
“不過呢,現在愛不愛的,我覺得,也就那樣吧!人生在世,有太多事要做了,拘泥在情情愛愛裡面,真是,太狹隘!”他說。
“你,沒事吧?”蘇凡問。
“我,沒事,謝謝你和我聊這些,我,沒事。”曾泉道。
這像是沒事的樣子嗎?
蘇凡滿心不解地看着他。
“你也是,迦因,沒必要去在乎霍漱清要幹嘛,那兩個女人幹嘛,隨便他們。如果你還是現在這個樣子,隔幾天就需要去看心理醫生的蘇凡,霍漱清還會愛你嗎?”曾泉看着她,道。
是啊,他說的對,的確,如此。
她現在每隔兩天就得去看心理醫生,每次半小時。從本質上說,她還是一個,精神狀況有問題的,病人。
霍漱清,不需要這樣的一個,病人。
“迦因——”他望着她,道。
蘇凡望着他。
“聽我的,明天一大早打電話給那個心理醫生,炒了她,你不需要什麼心理疏導,你,根本不需要。她越是給你疏導,你越是有問題。所以,不要她了,你好好想想你要做什麼,是不是繼續做你的婚紗,如果你想做,去榕城找邵芮雪,把你的團隊重新運作起來,然後,把店開到滬城。你要知道,滬城將來會是世界的中心,所有成功的企業,都要在那裡發展,那裡有更多的思想碰撞。在老外的那些大品牌來佔領中國的婚紗高端市場之前,你,曾迦因,先去把你的名聲打出去,用你的精緻設計,去打動顧客打動世界。在那個平臺,你會成爲最優秀的設計師,明白嗎?”曾泉道。
蘇凡,愣住了。
他的每一個字,重重地落進了她的心裡,如同一顆顆重型炸彈一樣,在她的身上爆炸,炸開了包裹着她身體的厚重的殼,炸開了包裹着她心靈的冰山。
她的血液,開始一點點沸騰起來,一點點燃燒起來。
“我,可以嗎?”蘇凡問。
“當然可以,你怎麼會不可以?”曾泉抓住她的胳膊,注視着她的雙眼,“迦因,你要知道,你是很棒的設計師,當初你在榕城能做到的,現在,我們去了滬城,你一樣能做到。你別忘了,你哥,可是滬城的市長,過了年,你哥就是書記了,滬城的老大就是你哥。在你哥的地盤上,你還怕做不成功嗎?”
蘇凡望着他,良久不語。
直到過了兩分鐘,她才笑了,被他給逗笑了。
曾泉沒明白她爲什麼笑,鬆開她的胳膊。
“你,真是,”蘇凡笑着說,然後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道,“好,哥,我們說定了,就算是讓你利用職務爲我謀什麼便利,我也,給你這個腐敗的機會!等你去滬城上任,我就去榕城找雪兒,準備向滬城開拔,把滬城變成念清的新基地。然後,你幫我坐上中國第一婚紗設計師的交椅,怎麼樣?”
她的眼裡,閃着興奮的光彩,那是好久以來曾泉都沒有從她臉上看到的。
“好,說定了。等你哥上任,在滬城的地界上,你曾迦因想要幹什麼,我就讓你做成功!”曾泉伸出手,道。
蘇凡看了他的手一眼,和他重重擊掌。
“一言爲定!等我成了中國第一的婚紗設計師,我給你提成!”蘇凡笑着說。
“好,算你有誠意,先說提成多少。”曾泉道。
蘇凡想了想,故意說:“呃,百分之,一,怎麼樣?”
“啊?才這麼點?你,太小氣了吧?”曾泉看着她,鬆開手,道。
“哎,大哥,是全國第一,第一啊,那得多少錢啊!就算是百分之一,也很多的。而且你身爲政府官員,你拿太多錢,也不怕你岳父抓你去審問,給你一個鉅額財產來歷不明——”蘇凡道。
曾泉滿臉無語,道:“百分之一,你也好意思說鉅額財產來歷不明,你繞了我吧!”
蘇凡笑眯眯看着他。
曾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雙手抓着方向盤,回頭看着她臉上那燦爛的笑容,心頭也突然覺得明朗了許多。
蘇凡,真有你的!
“好,我們回家!”他說。
“啊,夜店呢?我還沒——”蘇凡道。
“得了吧,你還真去啊?”曾泉笑道。
蘇凡微笑看着他。
“謝謝你,蘇凡!”他望着她,說。
“也謝謝你,曾泉!”她說。
家裡,當蘇凡和曾泉回去的時候,羅文茵帶着念卿去睡覺了,曾元進邀請了方慕白過來,兩個人在書房裡聊天,方希悠在一旁伺候着。
車子一進院子,警衛員就跟曾泉報告說:“部長讓您立刻去書房,方書記過來了。”
曾泉一愣,怎麼這麼快?
“來了多久了?”曾泉問。
“五分鐘。”警衛員道。
曾泉便趕緊把車鑰匙交給警衛員,蘇凡跟着他一起往裡院走去。
“你過去吧,我回房照看一下念卿。”蘇凡道。
“嗯,你們早點休息,明天霍漱清來了,你可要保持好體力才行。”曾泉道。
蘇凡看着他,愣了下,旋即道:“你這張嘴,真是沒個遮攔——”
曾泉反應過來她的意思,猛地笑了,道:“哎,我可是很正常的話,讓保持好體力陪他做各種事,你自己想歪了。”
“你——”蘇凡臉一紅,道,“懶得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