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齊擡起右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淡淡道,“寶儀,我剛纔跟你說,我看到你自扇耳光,然後跳下泳池誣陷莫可,我不是在威脅你,我是真的看到了。”
薛寶儀吶吶道,“我只是一時衝動……我並不是真的想要害她……”
沈思齊搖了搖頭,淡淡道,“不,你不是一時衝動,你是經過精密的籌劃,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大概九點十分左右,我感覺有點喝多了,所以溜出大廳,在泳池後面的草坪上休息。九點二十分左右,莫可出現在泳池邊,緊接着,你也出現了,也就是說,我目睹了你們整個對話過程。”
薛寶儀心裡一緊,沈思齊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在你們發生爭執的過程中,莫可一直試圖安撫你,可是你故意將聲音拔高,爲的就是讓人聽到你們在爲何爭吵吧。後來,你聽到陳琪琪的腳步聲,便故意說了一番容易引起誤會的話,然後再自扇耳光,跳入泳池,讓陳琪琪變成你的目擊證人。再後來,你被莫可救上岸之後,醫生幫你做緊急搶救,在他要幫你做人工呼吸的時候,你恰到好處地醒了過來,我猜,你是裝暈的吧,目的就是爲了博取大家的同情,特別是博取陳琪琪那個傻丫頭的同情。你不過是哭了幾聲,說了幾句模棱兩可的話,陳琪琪就自己跳出來幫你作證,指證莫可是傷害你的人……”
沈思齊邏輯縝密,分析得頭頭是道,將薛寶儀戴在臉上的面具一層層地剝開。
薛寶儀如同被扒光了外套,扔在大街上一邊,既羞恥,又覺得憤怒,她很想反駁她的話,卻又無從辯解。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小丑,在舞臺上盡情地表演,卻不知旁觀的觀衆當中,早就有人猜透了她的把戲。
薛寶儀沉默許久,說道,“既然你目睹了一切,爲什麼從一開始不拆穿我?”
沈思齊微微一笑,語聲柔和地說道,“因爲,我想給你一個機會啊。”
薛寶儀身體猛然一震,雙眸微微睜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我不想看到你作繭自縛,害人害己,我給了你很多次機會,你原本可以從絕路上退回來的。”沈思齊惋惜地搖了搖頭,“可惜,你始終執迷不悟,不肯回頭。”
薛寶儀頹喪地倚靠在沙發上,怔怔地說,“你現在一定很瞧不起我吧?”
沈思齊淡淡一笑,說道,“人,誰沒有做過幾次傻事呢,重要的是,懂得回頭,懂得放棄,懂得改正。不屬於你的東西,不要去強求。”
薛寶儀突然覺得好委屈,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下來了,她自慚形穢,不敢讓沈思齊看到她這副醜樣子,別開臉,聲音沙啞地說道,“思齊姐,對不起。”
一隻纖細修長的手突然出現在她眼前,手指托住她的下巴,微微擡起,她睫毛顫了顫,下意識地望向眼前的人。
沈思齊神色柔和,一手託着她的下巴,一手拿着紙巾,輕柔地擦拭她臉上的淚痕,溫聲說道,“走出這道門,你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過,我的公主,請你記住一句話,公主的驕傲,是不允許耍心機,搶奪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有人活得像女僕,有人活得像公主,像女王,這取決於她們的靈魂有多麼強大。
薛寶儀從沈思齊身上,看到的是屬於女王的驕傲跟寬容。
她突然覺得,跟沈思齊相比,自己根本不是什麼公主,自己就連給她提鞋都不配,她猛地撲到沈思齊懷裡,嚎啕大哭。
“對不起,思齊姐,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好傻……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我不配做公主,我不配,我這麼醜陋,這麼愚蠢……”
沈思齊輕輕拍撫着她的後背,溫聲道,“寶儀,你其實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只不過被人寵壞了,你覺得所有美好的東西都只能屬於你,你應該放寬眼界,看一看這個世界,有很多人,她們沒有好的出身,沒有受到良好的教育,沒有體面的工作,但是,她們同樣活得很精彩。反之,有很多人含着金湯匙出生,她們擁有別人一輩子都求不到的東西,表面上光鮮亮麗,內裡其實早就腐朽不堪。”
說着,她擡起薛寶儀的臉,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眸深深地望進薛寶儀的心底,微微一笑,說道,“寶儀,你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已經很好,不要因爲一點事情就妄自菲薄,你覺得你自己是公主,你就能活出公主的尊貴,你如果將自己當成女僕,就永遠只可能是女僕。”
“思齊姐……”
薛寶儀停止抽泣,停止流淚,雙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沈思齊,脣瓣顫了顫,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沈思齊莞爾一笑,打趣道,“怎麼這麼看着我,難道你突然覺得愛上我了?”
薛寶儀破涕爲笑,嬌嗔道,“如果你是男人,我一定會愛上你的,不過,你是女人,我只要崇拜你,羨慕你就好了。”
沈思齊推了推她的手臂,笑道,“去把臉洗乾淨,哭得像小花貓一樣,真醜。”
薛寶儀俏皮地吐了吐舌,“哪裡醜了,我是漂亮的小公主。”
沈思齊忍俊不禁,“好,漂亮的小公主,趕緊洗臉去吧。”
薛寶儀洗完臉,重新梳理了頭髮,又補了妝,將自己打理得光鮮亮麗,讓人看不出她曾經哭過。
她在沈思齊的陪伴下回到大廳,打算找到沈言夫妻,向他們當面道歉,可是,當她邁步走進大廳的時候,看到坐在休息區的穆紹風,她已經平靜下來的心,再度掀起波瀾。
她傻傻地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那個俊美無儔的男人,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緊。
沈思齊察覺到她的異常,順着她的視線看到穆紹風,眸光微微一動,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去跟他談一談吧。”
薛寶儀手心裡微微冒汗,緊張地垂下眼眸,輕聲說道,“我不敢……他肯定知道我想傷害莫可的事情了……”
“大膽一點。”沈思齊握了握她的手,溫聲道,“去結束這段念想,才能好好地開始新的一段感情。”
薛寶儀咬了咬脣,猶豫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璀璨的水晶吊燈散發着夢幻般的光芒,穆紹風依靠在豪華的天鵝絨沙發上,暗色調的沙發把他襯得更加容顏如玉。他眸光微垂,骨節分明的手託着一隻玻璃杯,輕輕搖晃着杯中的血紅色葡萄酒,整個人慵懶而淡漠,周身散發着冰冷疏遠的氣息,好像拒絕所有人的靠近。
清脆的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他的身前,他沒有擡頭,也沒有給對方半分關注。
薛寶儀看着面前垂眸不語的男人,手指緊張地握緊,咬了咬牙,輕聲說道,“穆先生,我想跟你談一談。”
穆紹風這才擡頭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略顯冷淡地迴應了一句,“不想談。”
“……”薛寶儀神情一窒,勉強勾了勾脣,說道,“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你放心,我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
穆紹風絕美的面容沁着冷色,淡漠的視線從她身上滑過,漫不經心,高高在上,冷淡地開口,“一分鐘。”
薛寶儀心中滿是苦澀,她已經放低身段向他祈求,他才願意給她一分鐘時間,可見,在他的眼裡,她是沒有一點地位的。
她握緊手指,帶着一絲希冀,深深地望着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穆紹風沒有絲毫猶豫,冷漠地說道,“沒有。”
薛寶儀心底猶如針扎般地疼,她咬了咬牙,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沒有莫可,你會愛上我嗎?”
穆紹風目光一沉,周身散發出的氣勢已然冷厲了幾分,冷冷地說道,“這個假設根本不會成立。你若再傷害莫可,我不會放過你。”
薛寶儀身體一顫,竟有些支撐不住,她悲悽地搖了搖頭,“她已經跟沈三少訂婚了,你們不會有結果的,你爲什麼不能多看我一眼?”
穆紹風性感的薄脣邊揚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冷聲道,“就算我們沒有結果,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因爲你不是她。”
因爲你不是她,所以他永遠不會喜歡上她。
薛寶儀徹底死心了。
她終於認清,不管她做了多少努力,她永遠得不到穆紹風這種男人,他愛上一個女人,便會終其一生,眼裡心裡只有那個女人,她就算除掉莫可,他也不可能愛上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他面前離開的,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坐在了泳池邊的椅子上,手裡也已經多了一杯紅酒。
“別難過了。”一隻白皙纖細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沈思齊從她身後走了出來,柔聲說道,“寶儀,你是一個好女孩,你會找到屬於你的王子的。”
“嗯,我不難過。”薛寶儀喃喃自語,眼淚卻啪嗒掉進了紅酒杯子裡面,“我只是覺得自己挺傻的,愛上一個永遠不會愛自己的人,還因爲他變成比巫婆還要醜陋的女人……”
沈思齊用手中的酒杯碰了碰她的酒杯,微微一笑,說道,“感謝那些不愛你的人,讓你變得更加堅強。”
“是啊,感謝他們。”薛寶儀苦澀一笑,也碰了碰她的酒杯。
在沈思齊的開解下,薛寶儀好受了許多,她先是找到沈言夫婦,向他們當面道歉,在獲得他們的諒解之後,又找到莫可。
她站在莫可面前,語氣真誠地說道,“對不起,莫小姐,我剛剛設計陷害你,是我的錯,我陳懇地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