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閃啊!”丁一收回了腿,沒好氣地吼道。
“閃啥?你還真能往這裡招呼下去?”來者也是一副沒好氣的臭臉。
丁一冷哼了一聲:“收不住怎麼辦?這哪有個準的!”出腿時背對着對方,真的是不好說能不能收得住。
“你信不過自己?”
“這跟信不信得過有什麼關係?慢上一剎那,你該躺下腦震盪了!”
“但我信得過你。”
“去、去,你這什麼腔調?我聽着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離我遠點!”丁一仍然情緒不高。
來者也冷哼了一聲,卻是道:“你還真沒完沒了是吧?不怕告訴你,若是剛纔你不收腿,我便雙手纏住腳踝,縱身而起,絞住腿部,哼,這麼些天的巴西地面格鬥技,不是白練的,一個十字固,你就受不了了,你就得哭起來了。我到時先放一放手,你要起身之後不服氣,我繞到你身後,你知道麼?這是什麼?”他比劃着,“斷頭臺!你就不得不求饒了!”
丁一禁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倒了杯水遞給他:“行、行,你最利害,嘴上搏擊,天下無敵!你一個皇帝,能有點下限麼?”
能讓丁一在暴怒之時,還能收住腿的,不外也就是于謙、李賢、商輅、英宗這幾個人了。
而能這麼跟他無下限貧的,除了英宗,也沒有別人了。
英宗一身的白衣素帽,孫太后駕崩,他作爲兒子。總是要服喪的。
“你來做什麼?讓人知道了,那些言官又得說你了。”丁一從門口把涼了的晚飯拿進來。把托盤擱在腿上,將就着就要吃。
英宗看着。卻一把將托盤搶了過來。
“冷飯你也要搶?”
“你不能吃。”英宗很鄭重地對他說。
丁一就不明白了:“爲什麼?”
“餚中有肉。”
然後就是長久的沉默。
因爲孫太后駕崩了。
皇太后駕崩,大明都要服國孝,一年之內禁止宴樂婚嫁,以示哀悼,至少名義是得這樣,下面的百姓是否很嚴格這麼遵從,那是另外一回事。
單就丁一的身份來說,他怎麼也跑不了的。
這年代守孝,一般來說比較嚴正的。洪武七年定製,子爲父母皆斬衰三年,這期間不能成親,飲食上不要太過奢侈,最好吃素;出仕當官必然是不行的,已經當官如果沒有以丁憂爲由辭職,還會被彈劾。有比較苛刻的說法,還說守孝期間不能行夫妻房事。
丁一是義子,但入了玉碟。這封國公也是因着他是國姓爺的關係,所以怎麼也得齊衰一年吧?這當口,英宗教他不要吃肉,卻是爲着他好。免得被言官攻擊。
“何必假惺惺,若是當初你剛回來的時節,便是三年我也認了。這時節,臨走還要陰我一把。我還講究個啥?”丁一說着,從英宗上又把托盤拿了回去。
英宗倒沒有再扯過來。只是對丁一說道:“朋友的親長過世了,你這樣是不對的。”
他並沒有提起丁一是太后義子這一節,正如他從來沒有讓朱見深管丁一叫三叔一樣。
在英宗心裡,他看重的不是這個,朋友,貴在相知相重相信。
丁一望着他半晌,終於把那碟肉菜放下,端起碗扒拉起白飯,一邊嚼一邊說道:“你不去守靈?”
“我聽說民間守靈,總有親戚摯友相陪。”
“陪着打馬吊麼?”丁一不滿地嚕嘟了一句,三兩口扒完了飯,對英宗說道,“你等我一下。”轉身出得去,洗了個澡,這是得避着英宗做,以免他不痛快,這年頭,守孝理論上來說,也不洗澡的。這樣守着孝,神形枯涸,正是映出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悲痛來。
換了一身乾爽衣衫的丁一入得內來,就對英宗說道:“走吧。”
“去哪?”
“陪你守靈。”
“算了。”英宗搖了搖頭,對丁一說道,“我來,是爲你那摺子。”
丁一盯着他,嘆了一口氣:“不必說了,太累,我出海去了,莫蕾娜在埃及那邊,跟你說過這事的,帶幾個陸戰旅過去,怎麼也能打出一塊地盤來,我就去那吃軟飯好了,還能餓得死麼?”
英宗沒有說話,從袖袋裡掏出來,正是丁一那份摺子,三兩把撕得粉碎。
“你不信自己?沒事,我信你。”
很平淡的語氣,英宗說完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
“你跟上來做什麼?”他向着快步走到身邊的丁一問道。
丁一搖了搖頭道:“人死爲大,我當初也叫過她一聲孃的,算了。”
但英宗和丁一所沒有料到的,是孫太后並沒有這麼想着算了,不是死去萬事空的。
當丁一入宮陪英宗守靈的第二天,于謙和陳循就找過來了。
隨着而來的,還是內閣的閣臣與六部的首領官。
孫太后留下來的那份懿旨,到了這個時候才揭曉,是因爲于謙和陳循都明知這份懿旨是一塊燙手的火炭,能拖則拖爲好,過了頭七,終於拖不過去,因爲連離京師近的宗親,聽着風聲,都派了人來問,太后的旨意,到底是怎麼說?
孫太后的旨意,從字面上看,那真是通篇盡是滿滿的母愛。
不是給予英宗的,是給丁一。
首行是強調的丁一對國家的功績,然後又說:“一有拓地千里,平海萬頃之功,謂勇;經略邊陲,賦稅不下於江浙,治世有方,謂智;土木堡護駕,千軍盡潰而其不退,謂忠;今哀家遇刺,身爲盾,手刃獠,謂孝。是故爲彰忠孝,豈吝區區王爵?雖爲螟蛉,已入玉碟,儲君事之以叔,郕王待之以弟,蔭封亦足賜郡王哉!”
就是硬要封丁一爲郡王,把丁一吹得花兒一樣,不封王就跟天下交代不過去一樣;最後還不放心,說丁一是她義子,入了玉碟,要還不行,就以蔭封好了,還舉例,景帝是稱丁一爲御弟的,現在朱見深也是管丁一叫三叔的,那麼,憑什麼不封王?就不封王,封個郡王總行吧?
天見可憐,這生不公死不王的鐵律,就這麼硬生生被孫太后滿滿的母愛,給繞了過去。
丁一要按這懿旨所說的,按着蔭封賜了王,那就得跟大明其他宗室一樣,被圈禁。
英宗聽着臉色鐵青,冷聲道:“這時節哪有心思去議這等事?”
“聖上,總是得議的。”禮部那邊,卻就有尚書石瑁出來,這麼嗆了一句。
石瑁雖是進士出事,這人說好聽是篤實,說難聽就是犯“二”,犯二到什麼程度?有天上朝英宗叫他,這人“疾出班趨走,欲上右階,鴻臚寺呼止,方轉回御道,跪承旨”一叫他就跑出來,要衝過去英宗面前,被鴻臚寺卿提醒,纔回去按程式應答。要是普通人說不懂這些禮儀也罷了,或是小官從沒上過殿面聖的,也算了;這位可是禮部尚書,他就管這個的啊,能出這洋相,可見有多二?
這當口連於謙和陳循都不出聲,看得出英宗的不快,這位偏偏跑出來接着二,要說他講得不對還不行,太后懿旨,又不是臣子奏摺,皇帝難不成還留中不發麼?何況人死爲大的習慣在那裡,太后懿旨裡又說得頭頭是道,還專門託着于謙和陳循來辦這事,這哪能繞得過?
所以他說總是得議,要皇帝給個時候節點,道理不是沒有,就是二。
英宗當場就要發作了,還是丁一在邊上輕咳了一聲道:“臣有本奏。”
看着英宗點了點頭,丁一纔開口道:“皇帝至孝天下莫有不知,只是皇帝身負大明江山,卻不能不視國事,孝之道,重心不重跡,重跡貧家無孝子,以臣愚見,皇帝當守心孝三年,但尾七之後,卻還是須視事的。”
這算是滿足了士大夫階層的對於禮制的需求,也同時滿足了于謙、陳循這些朝廷大佬的需求,皇帝不上朝廷,這年月又沒立憲,首輔也沒有丞相的地步,就算于謙把握相權,也沒有真如丞相一般,有自己手下衙門辦差,很多事還是要跟皇帝通氣的,英宗這麼一守孝,連接着不上朝,朝廷很多事就辦不下來啊。
所以于謙等人當即就附議了,石瑁自然也是附議,只不過這位真心是篤實,退去之前還不忘跟英宗說上一句:“聖上節哀,待尾七之後,臣等再請聖裁。”要是眼光能殺人,大約英宗已把這廝凌遲了。
“你倒好,應了一個尾七,到時怎麼議?把你也跟那些宗室一般,找個地方圈着麼?”英宗沒好氣地這麼說道。
丁一笑着搖了搖頭:“尾七一過,我就爲太后駕崩之事,從天津出海,東征倭國,怎麼議都好,卻不是我能左右的事。”
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議,黃河的修繕款項是議不了的,秋來黃河多少都會有問題的,弄不到錢來修補安置民衆,就有許多人活不下去。
丁一自然不可能憑空生出錢來,不過幸好,戰爭總能帶來紅利。
特別是以丁一爲主導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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