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驢屁!”
謝老漢一聽這話,火了!
“你作踐你們家家閨女別拉上我家小子,這是兩個孩子結婚。你扯日驢?再說哩,你說誰沒能耐?俺謝本祿你要說沒能耐,俺認。可是俺這倆兒子,那都是扛過槍殺過敵,部隊裡頭吃過大鍋飯哩!本事不說,你去這莊子裡頭打聽打聽,提起俺這二兒子,誰不伸個大手指頭,說句好漢子!”
一家人就怕謝老漢當場翻臉,謝老大謝帥見自己爹壓不住火氣,瘸着腿往前邁了一步,緊忙拉住了他爹的胳膊。一旁的鄒麗梅也緊張的看了眼那“事不關己”般瞪着棚頂賣單兒的媒人,意思很明顯——你倒是說句渾合話啊!
媒人爲了這門婚事可是沒少操心,現在兩家人坐在一起拼刺刀了,也是懶得管。得了鄒春梅的連連示意,只是嘆了口氣,仍舊在那面杵着。
最後還是謝老大,攔住自己親爹,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炕桌之前,對同樣氣得不輕的孃家開了口:“叔,嬸兒,不怪俺爹生氣,這話說的是不中聽。不過話說回來,俺家雖然沒多給彩禮,可是俺家二哥兒小夥人才在那放着,這兩口子過日子又不是過結婚那麼一天,那是長長久久的事。結婚當天有小汽車當然門面上好看,可是兩口子以後日子過得好,那纔是正道哩。你們說俺說的在理不?”
這話在不在理兒?
在理。
任屋裡任何一個人,都絕對跳不出半點兒毛病。
可是壞就壞在,謝老漢的暴脾氣把孃家爹媽氣得不輕。本來兩口子臨時提高了條件還有些心虛,但是謝老漢這麼一發作,兩口子徹底不幹了。
孃家媽屁股底下裝了彈簧似的,兩條腿在炕上那麼一支,整個人彈了起來,也不顧漏了腳指頭的襪子扎眼,插着腰就喊道:“你們不用跟俺說這些!今天俺們來,本來就是打算商量的。可是咦!你瞅瞅你爹這叫驢的樣,俺們今天還真就把話撂這,辦事兒當天,要是你們家不來車接。俺們家這閨女還不嫁啦!丟不起那個人!孩子他爹,俺們走!”
說完,跳下炕頭趿拉着布鞋片子,拉着自己老頭就出了門。
兩口子走出大門的時候,李憲一家剛巧進門兒。
兩撥人直接撞了個照面兒。
“咳咳,大妹子,請問這是鄒麗梅家沒錯吧?”
怕自己走錯地兒認錯了親,李友一愣之後堆了笑容問到。
“呸!”
回答他的,直接是一口唾沫星子。
看着自己老爹差點兒被這一口鹽汽水噴倒,李憲眉頭一皺,“唉?你這什麼人啊這是!”
正當他想追上去找那老婦人理論的時候,老謝一家從屋裡邊走了出來。
鄒麗梅看到門口站着的一羣人中站着的鄒妮,臉上的愁容一下子就沒有了,三步並作兩步的奔到了前頭。
“姐!”
“哎!麗梅!”
“姐,你老了。”
“是呀,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了!剛纔這是.......”
“......進屋,姐,咱進屋說。哎呀,這是姐夫吧?這是咱家的三個?小潔呢?小潔咋沒來?”
姐妹倆誰都沒有想到,這跨了幾十年的再聚首,居然會是這個樣子。
......
大炕上。
兩家人坐在一起,相對無言。
“這事兒......”
李憲撓了撓頭,他覺得這事兒挺操蛋。
九十年代,中國的農村社會已經不是那麼單純了。山東這頭的行情李憲還真不瞭解,不過在龍江那頭,彩禮已經被擡到了一個很泡沫的程度。
不說別的地方,就說邦業林業局的幾個場子吧。在九二年的時候,那邊兒的彩禮還兩三千塊錢起步。現在要是沒有五千,人家媒婆都開不了口。
現在還在繼續漲、
但是說起來,這裡邊兒也有李憲的鍋。
自打去年八九林場那場集體婚禮辦下來,幾個林場裡邊兒誰家小夥兒想要找個好姑娘,兩間新磚房外加五千塊錢禮金已經拿不下來了——以八九林場的標準,還得再加一臺摩托車和包括冰箱洗衣機以及大彩電等一整套的“大四件兒”。
但是其實,女方彩禮這個風俗,一直就是中國特有的一個鄙俗。
不論是眼把前還是在他沒回到這個時代之前,倆家人因爲彩禮談不攏的事兒比比皆是。
而因爲彩禮最終鬧崩的事情也是數不勝數。
特別是在農村,這種陋習不知道拆散了多少鴛鴦。
就說李憲之前的一個學長,本來在事業單位上班兒,家裡條件挺其實挺不錯的,找個對象是個農村出來的姑娘。按照那個時候冰城的標準,一般來說就是男方出套房子,女方給花錢裝修,如果有條件的話,女方家裡再給兩口子買臺車。
可是若是按照姑娘家裡邊兒的標準,這些東西就都得是南男方負責。除了這個之外,還得給二十萬的幹錢彩禮——這個彩禮在農村是有說法的,父母給閨女女婿帶回去也行,自己留下來也沒挑。
天可憐見,當時冰城的房價已經漲到了九千多一平。李憲那學長家裡邊兒咬牙跺腳全款買了個一百五十平的複式,知道女方家裡邊兒條件不好,裝修什麼的都無所謂。
本來就尋思遷就一下,結果就因爲女方家裡邊兒後來要的那二十萬,男方家裡直接炸了毛。
說啥,也不同意這門婚事了。
不過好在雖然姑娘家裡邊兒沙雕,但是姑娘是上過大學,接受過高等教育,至少在三觀上還是沒問題的。在彩禮這事兒上,一直站在自己男朋友這邊兒。耗了一年多,倆人在女方父母極不情願之下成了親。
可是以爲故事到此結束?
並沒有。
就因爲女方家裡邊兒這種愚昧,直接導致男方媽媽怎麼看自己兒媳婦怎麼不順眼。兩口子婚後的生活並不幸福,本來以爲克服了重重障礙走到了一起,能一直過一輩子,可是最後還是敗給了雞毛蒜皮的現實,過了沒兩年,離了婚。
現在,看到因爲彩禮和婚禮這事兒自己二姨家鬧成這樣。李憲咧了咧嘴。
“不就是臺車麼。”
他從炕沿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