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09|連載

襲朗昨夜去了外院,直到早飯後纔回來洗漱歇下。

他要歇息,也不讓香芷旋起——這麼說也不對,香芷旋如常起來洗漱用飯,硬被他扯回了牀上。

他摟着她,並沒入睡,腦子裡一直思忖着朝堂官場上一些事。

他沉思時,香芷旋沒打擾,到他斂起心緒的時候才嗔道:“躺着倒是睡會兒啊,也不睡。不睡倒是起身回府啊,也不回。”手指戳了戳他胸膛,“你還沒真正痊癒呢。”

“不乏。”襲朗的手不安分起來,“我缺了的覺,你幫我睡足就行。”

香芷旋笑着擰着身形,“歪理。別鬧,等會兒我們就得回府了。”

“回府去做什麼?”

“三爺續絃,今日要認親啊。不是說過要回去露個面麼?”

“這事兒啊,回去沒多大意思。”襲朗解釋道,“老六已經回府,認親時我要是在場,他不鬧一場纔怪,反倒讓大夫人爲難。”

“那就不回去?”香芷旋一時拿不定主意了,“但是,不妥當吧?”

“不妥的事情從來不少,聽我的。”襲朗額頭抵着她額頭,“現在,我們還是辦點兒正事爲好。”

“不。都說了,不準胡來。”雖說簾帳重重,室內光線一如暮光降臨時,她也無法自欺欺人地忽略真正的時辰。到這會兒還陪他賴在牀上已經很爲難了。最要緊的是,他還沒痊癒呢,總這樣折騰,不好吧?她又不是讓他省心省力的人。

“留在外間服侍的不都是清風閣的丫鬟麼?”襲朗知道她在計較什麼,“下午再起身沐浴,不是挺正常的?”

“正常什麼啊?”香芷旋不依,“晚上再說。”

“不。”襲朗索性也跟她耍賴,“這事兒也要聽我的。”說着手已滑入她衣衫,以吻封脣。

衣衫褪盡時,香芷旋委屈地看着他。水光瀲灩的一雙明眸,猛一看似是充盈着淚光。

他吻了吻她眼瞼,語聲略顯沙啞:“真這麼生氣?”他從來不願勉強任何一個比之自己處於弱勢的人,見她真的不高興了,興致就消減大半,“那就算了。”

“不是。”她咬了咬脣,“只是有一點兒不高興,再有就是怕你這麼——這麼放縱,會影響恢復。”她可不想做延緩他恢復的罪魁禍首——真的影響到他,太醫過來把脈的時候要是診出原由……天,她要落一個怎樣的壞名聲啊?

襲朗訝然失笑,“真心話?”

香芷旋扁一扁嘴,“自然是真心話。”

“真會胡思亂想。”襲朗笑開來,“眼下也只有骨關節作痛,不施蠻力就無妨——你肯讓我施蠻力麼?”

這話說的……香芷旋瞬時紅了臉,摟住他的頸子,把臉埋在他肩頭,悶聲嘀咕,“我就是這樣,有什麼辦法。”

“我也沒說什麼,喜歡得很呢。”襲朗柔聲哄着,板過她的臉,脣在她脣角逗留片刻,滑至耳畔。

她來不及去捂住耳朵,手碰到了他的臉頰。

她耳垂很是敏感,片刻撩撥,便能讓她呼吸不復平靜。她喘息着,手指無力地滑過他脊背。好想掐他一把,可那樣會讓他更惡劣,還是算了。

襲朗吮吻之際,手在她身形輕柔遊轉。她是怎樣的情形下都動作輕緩的人,絕對不喜歡被粗魯的對待。

他分外耐心地喚醒她的感知,手一點一點下落,一分一分沒入花溪。

香芷旋脣畔逸出一聲低微的喟嘆。那種讓身體血液慢慢升溫,讓身體發酸發脹發麻的感受,她實在是適應不來,總有一種想逃離開他的衝動。

不能逃,那就快點兒開始且結束吧。

她緊緊的閉上眼睛,緩緩分開身形,緊緊貼合着他。

襲朗仍是不心急,直到那兒全然溼潤,才緩緩抵入。

這一次,順利很多。

起碼她沒有那麼多次的反覆,不需讓他周而復始地重複這過程。

趨近臨界點的時候,他撐身撫着她容顏,看着她粉粉的面頰,微啓的雙脣,緊閉的雙眼,“阿芷。”

“嗯?”她應着,睫毛輕顫。

“看着我。”

她迅速的睜開眼,隨即就側轉了臉,睫毛垂了下去。

襲朗點了點她的脣,“就一點兒都不喜歡我?”他知道她成婚前經歷過什麼,亦不難想見她心頭承受着多少壓力、無措,所以不奢望她在短短時日間就全情投入到這段姻緣之中,但是,一點點,總是有的吧?

香芷旋緩緩睜開眼睛,對上他視線。

這樣時刻裡的他,是不同於平時的,眸子閃着妖冶的芒,承載着貪戀、溫柔。那足以傾城的俊顏,亦是愈發迷人。要怎樣的人,才能不在他這樣的眼睛裡迷失心魂?

“喜歡……是喜歡你的啊。但是……”但是這回事麼,香芷旋自己都不知道是遭罪還是什麼。就算身體配合着他,心裡還是一直羞得厲害。真的,這過程總是讓她羞澀大於別的。

“沒有但是,只要你現在的一點兒喜歡。”他將現在二字咬得有點兒重,語必吻住她。

這樣的一句話,讓香芷旋動容。大抵是明白他的意思,現在的她的一點兒喜歡,夠了,至於日後,就是她要不要以心換心的事兒了。

其實,對你可不真是“一點兒”喜歡,反正比起好多熟悉的人,是很喜歡很信任了。已是不容易,畢竟相識至今也沒多久啊。這樣想着,她輾轉回應着他,扣着他肩頭的手指輕輕彈跳着。

她終於能夠放下所有情緒陪着他沉淪了。

即便如此,他仍是竭力剋制着,依然輕柔相待。

太嬌嫩的一個人,傷不得。

那一股燙熱傾灑的時候,她輕輕打了個戰慄,喘息得更急促了。

**

下午認親的時候,錢友梅面上平靜,心裡卻是低落得很。

襲刖和五奶奶蔚氏踩着時間回來了,襲朗和香芷旋卻沒回來。

老夫人和襲朋都拖着病體到了,那夫妻兩個竟是全然不當回事。當然了,老夫人和襲朋也是十分失望,無從掩飾。

寧氏卻是鬆了口氣。襲朗若是回來,認親這事兒就沒了,襲朋不鬧騰纔怪。

是於理不合,可襲府於理不合的事情還少麼?再者,不過一個庶子續絃,有什麼好重視的。她肯認真操辦這樁婚事,不過是因爲先前老夫人做張做喬的找事,她自然就要明裡暗裡較勁。僅此而已。

再看新進門的兒媳,膚色如老四媳婦一般白皙通透,只是言行間透着世故算計,容貌娟秀,卻因那股子算計使得整個人面目模糊起來。不似老四媳婦,便是行徑迥異,也是一副無辜單純的意態。

老四媳婦……想到那個看起來嬌嬌弱弱的人,寧氏眉宇舒緩幾分。女兒應該會喜歡這樣一個嫂嫂吧?女兒對她成見再多,看人的眼光還是與她極其相似的。說不定,老四媳婦能幫她將女兒就此留在府中,承歡膝下。

有盼頭就好。

認親禮畢,襲刖和蔚氏當即就要起身回房。

老夫人卻道:“你們等等,還有事情要說。”

蔚氏當即嗆聲:“在這兒不就認親這一樁事麼?您要說別的,是不是得換個場合換個時間?否則——”她哽了哽,不情願地道,“三嫂會怎麼想?”那份不情願,是因“三嫂”二字生出的。

襲朋咳了一聲,將話接了過去,“五嫂誤會了,祖母不過是要請你們留步聽我說一句話。我這幾天來,被那所謂的債主折磨得太厲害,不能吃喝不能睡,險些丟掉性命,如今大難不死,過兩日想拿出梯己銀子請各位到我房裡聚一聚。”

襲刖譏誚地笑了笑,“不能吃不能睡能不能死人我不知道,可要是三五日不喝水,後果堪虞。”視線在襲朋身上梭巡片刻,“真似你說的那樣,此刻還能坐在這兒?你那點兒是非誰不清楚?何必還要自己提及自討沒趣!”他拍了拍臉頰,“我名聲本就不佳,如今拜你所賜,這臉是丟盡了!我要是二叔,早把你打出去了!”說到這句,轉身扣住蔚氏的手臂,“我們走,平白在這兒聽人胡說八道又何苦!”

蔚氏亦步亦趨地跟着襲刖快步出門而去。

滿堂鴉雀無聲。

過了片刻,襲脩乾笑着起身,“老夫人,我送您回房歇息。”

寧氏則道:“老五這些年,說過的明白話不多,方纔那番話沒說錯。都散了吧,別人一吆喝你們就要看戲算是怎麼回事?這也是襲府親眷該有的體統?!”

在場衆人都不傻,如何不知如今府裡說了算數的是大夫人,聞言紛紛起身,爭先搶後地道辭離開。

“你……”老夫人的手無力地指向寧氏,之後的話如何也說不出。

寧氏靜靜看着她,眉宇間的不屑、鄙視似一把利刃,直刺老夫人心頭。

老夫人扶着辛媽媽的手臂站起身來,走了兩步便停下,嘔出了一口鮮血,之後身形軟軟地癱倒下去。

襲朋慌忙起身奔到老夫人面前,連聲喚人請太醫,隨後站起身來,視線怨毒地射向寧氏,“好歹毒的人!今日我祖母若是有事,我跟你拼命!”

“與我何干?”寧氏冷眼相對,“老夫人心緒不得大起大落,今日是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回來之後擾得她心緒不寧。怪到我頭上?也行啊,你倒是找出個人證來啊。”

襲朋二話不說就衝向寧氏。寧氏身後兩名丫鬟即刻衝過來擋住她身形,其中一個信手將襲朋推翻在地,又閒閒捲起袖管,“你竟膽敢對大夫人無禮?真是大逆不道!”

襲朋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沒力氣,還是怯懦所致,沒起身。

錢友梅清清楚楚看到了眼前一幕幕,只覺得脣齒生寒。

襲府,這哪兒是尋常人能待的地方?

“我、我去喚人來!”錢友梅匆匆丟下這似是而非的一句,也不管有沒有人聽到,便疾步離開了是非之地。

急匆匆走了好一陣,她才停下腳步,按着心口喘氣。便在這時候,聽到襲刖和蔚氏的對話。

“真是邪門兒,四哥怎麼連老六會說什麼都猜得到?”襲刖語氣中盡是疑惑。

蔚氏語聲淡漠,“廢話,自然是耳報神通靈,誰能像你似的,出了什麼事都被矇在鼓裡。”

“不對,不是這麼回事。我看啊,老六那事兒就是四哥辦的。”

“是誰又怎樣?”蔚氏不以爲然,“是不是四哥辦的,那邊都認定了是他,方纔不就險些鬧起來?”

襲刖就哈哈地笑,“是誰我都要感謝他!解氣!”隨後語聲低了下去,“自然,也要感謝你,沒你提點着,我可不能這麼清醒。”

“別廢話了,回去看看兒子。”

“這還用你說?”

夫妻兩個的語聲漸漸遠去。

錢友梅的臉色轉爲煞白。襲朗,那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怎麼敢做出這種事的?可是……做了又怎樣?反正老夫人那麼恨他,反正二老爺又不是大老爺一母同胞的兄弟。

想到這裡,就由不得她不對大老爺、二老爺感覺匪夷所思了。

大老爺這些年是如何容忍作爲繼母的老夫人跋扈行事的?在朝堂裡的權臣,理不清家事?想到老夫人以往的靠山都是太后,也就釋然。

但是二老爺呢?難道不知道自己的斤兩?如果能清醒一些,不是該早些勸阻老夫人罷手只求個安穩麼?唉——這大抵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緣故吧?

她是旁觀者清,這些事理得清楚,到了自己的處境,就又開始犯難了。

沒人能對她的處境旁觀者清,沒人能給她忠告。

她不介意做誰手裡的棋子,不介意做誰的死對頭,但前提是能讓她看清楚能否得益。如今她這處境,還真是讓她前怕狼後怕虎。

爲難半晌,便不由對襲脩起了怨恨:這個男人,到底是幹什麼吃的?怎麼就不肯給她半句提醒?怎麼就不能學學襲朗,將妻子照料好。大丈夫是不該拘泥於小事,志向應該是保國平天下,可前提是——連枕邊妻都護不住的人,如何安天下?

廢物!

窩囊廢!

她嫁的是這樣的一個人,嫁過來第二日就明白了這一點。

她笑起來,眼中卻有什麼東西掉下來。

太醫過來把脈之後,神色黯然地搖頭,說老夫人氣性太大,實在是棘手,若能熬過冬日還可能見好。臨走前只開了個補血益氣的方子。

這意味的是老夫人時日無多了。

錢友梅聽了,一直高懸的心反倒落下來。人沒了也好,這樣她只需與香芷旋和睦相處,起碼能過上安生日子。

但是,老夫人醒來發呆半晌之後,便讓辛媽媽喚她去病榻前說話。

錢友梅痛哭一場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