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三寶的心
就如同夏之漓跟慕容素素說的那樣,賞寶大會的確是謠傳,就是爲了引夏之漓到燕西國過來。
連續幾日,司徒睿霖都陪着夏之漓,她要什麼他都毫無保留的給她,對其寵溺的態度那是所有的人都瞧得出來。也就夏之漓每日樂得開懷,絲毫沒有半點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意識,就如同司徒睿霖對她好是理所當然一樣。
一晃半個月就過去了。
柳雪嵐念着家裡還有小女兒,就嚷着要回國。
於是幾個大人商議了一下,決定三日後起程。
在歸來山莊裡,夏之漓眉開眼笑的讓人收拾着司徒睿霖送給她的寶物,就大木箱都裝了近十箱。
這天下午,她在藏寶閣裡窩着,翻找着還有什麼東西可以一併帶走的,就聽到守候在門旁的兩名小廝無聊的談話。
“咱們莊主終於要娶親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其中一名小廝忍不住的嘆道,言語中充滿了興奮。
“是啊,莊主娶親,侯府要添女主人了,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小侯爺了,以後侯府和咱們莊上肯定會熱鬧起來的。”另一名小廝也嘆道,同樣是一臉的興奮。
“我可是聽說了,這次莊主娶的是七公主,聽說那七公主長得可漂亮了。”
“對對,我也聽說了。我還聽說皇上馬上就要下旨賜婚了,估計也就這幾日。能娶公主,咱們莊主可真有福氣。”
“那是,也不看看我們莊主是何人。更何況我們莊主性子極好,是天下難得的好男人。七公主要是嫁進侯府,肯定會被莊主疼愛到心坎上去的。”
“……”
“……”
兩名小廝的談話讓夏之漓翻找寶物的手突然僵硬的停放在半空中。後面的話她沒聽進去了,因爲腦袋被一片空白佔據,只有一句話不斷的在腦海中迴盪——“會被莊主疼愛到心坎上去的。”
腦袋空了,身子僵了,整個人都似被什麼抽了魂兒一樣,連視線都失去了焦距變模糊了。
她的司徒哥哥要成親了……
娶的不是她,是什麼公主。
怎麼會?
司徒哥哥說過要娶她的,怎麼能夠娶別人?
特別是那一句‘疼愛到心坎上去’,夏之漓就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拉扯,一陣陣的泛疼。
司徒哥哥從小都疼愛她,他怎麼能夠再去疼愛別人?
不!她不會同意這樁婚事的!
司徒哥哥是她的!是她夏之漓的!
想到什麼,她轉身擡腳就朝藏寶閣外面衝出去——
“郡主——”
“郡主——”
她一陣風似的刮過,讓兩名聊天的小廝忍不住的急聲喚道。
…。
沐陽侯府
夏之漓從莊上一口氣跑了回來,逮着下人就問司徒睿霖的去向,但都被告知沒人看到司徒睿霖。
從莊上一直找到沐陽侯府,都不見司徒睿霖,夏之漓這才發現不正常。平日裡一早起就對她噓寒問暖的人今日卻出奇的沒有露面。
往常,他會親自把吃的端到她房裡,會給賴牀得她穿衣,會守着丫鬟給她梳髮,會爲她挑選髮飾,會趁沒人的時候抱着她玩咬嘴的遊戲……
可是今天,人不見蹤影不說,連讓人傳個話都沒有。
他到底去哪了?
想到什麼,她突然朝偃氏的院子跑去——
“姑奶奶,你知道司徒哥哥去哪了嗎?”剛一踏進門,她就忍不住急聲問道。
偃氏正在丫鬟的陪同下打算上牀休息會,突然被她咋呼的聲音嚇了一挑。
回頭看到夏之漓眼眶紅紅的朝她跑過去,她趕緊放開丫鬟攙扶的手,將夏之漓帶到軟榻上坐下,緊張的問道:“漓兒,出何事了?可是有人欺負你?”
夏之漓抽着鼻子,儘管眼淚沒流下來,可聲音卻充滿哭腔:“姑奶奶,司徒哥哥去哪了,你知道嗎?”
偃氏垂下眼眸,嘴角一閃而過的笑意,但很快,她面露緊張的搖頭:“不知道啊,姑奶奶也奇怪着呢,睿霖平日都會來給我請安的,可是今早卻沒個影,我猜想他是不是被什麼事給纏住了。”
聞言,夏之漓立馬抓住了偃氏的手:“姑奶奶,司徒哥哥是不是要娶那什麼七公主?你有沒有聽他說過?”
司徒哥哥這會兒是不是正在陪那七公主?
在腦海裡,夏之漓突然就想到一幕,最疼愛她的司徒睿霖對着另外一名女子暖語關懷,極近寵愛,甚至還會做一些男女之間無法啓齒的事……
搖了搖頭,她咬着下脣,儘量讓自己別哭。可是不知怎麼回事,一想到那樣的場面,她眼淚就忍不住的流了下來。
要回國了,她都沒覺得有這般難受,就只覺得有很多不捨而已,可是爲什麼一想到某些事,她心裡就抽搐着疼。
看着她委屈的樣子帶着一絲無措,偃氏眼裡閃過心疼和無奈,嘆了口氣,她拍着夏之漓的說,很認真的說道:“漓兒,你司徒哥哥老大不小了,理應成家了。他爹被皇上調去掌管封地,他孃親在他出生時就去世了,他跟他二伯一家又不親近,就只剩我一個老太婆在他身邊。我年歲大了,沒法再幫他掌管這個家了,司徒家早就應該有個女主人了。你啊,就別爲你司徒哥哥擔心,他那門親事是皇上定下的,娶的又是公主,你司徒哥哥不吃虧。”
“不是的……不是的……”夏之漓一個勁兒的搖頭,“姑奶奶,不是這樣的……”
她只知道搖頭,但到底是哪樣的她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啦。
偃氏心疼的給她擦着眼淚,但嘴裡卻佯裝不懂:“漓兒,到底怎麼了?你司徒哥哥要成親了,你難道不開心嗎?你爹孃趕着要回國,原本我想將你們留下等睿霖成親以後再送你們回國的,但現在看來,怕是不成了。可是因爲這樣所以你纔不開心的?”
“不是的!”夏之漓性子一急,突然就低吼了起來。
似乎害怕偃氏再說下去,她那隱藏的野性一下就爆發出來了,根本沒顧忌到偃氏和在場的丫鬟被她嚇壞的心情。
某寶心中那個難受啊,原本是想找偃氏求安慰的,哪知道偃氏噼裡啪啦說了一大通,還全是刺激她的話。而她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心情,說傷心也好,說難受罷了,反正就是一句話,她夏之漓不同意這門婚事。
偃氏和丫鬟抱在一起,看着屋裡撒野使性子的丫頭,心裡是驚喜又震撼。
驚喜的是夏之漓的反應,但震撼的確實夏之漓的行爲。
直到夏之漓掀完桌然後氣沖沖的跑出去,她才被丫鬟攙扶着坐在軟榻上,餘驚未除。
“太夫人,您別害怕,小郡主啊只是一時氣糊塗了才如此的。”那丫鬟也是個貼心的,知道偃氏喜歡夏之漓,但又怕偃氏對夏之漓生出不好的印象,於是趕緊勸道。
偃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我哪是害怕啊?”
丫鬟不解:“……?!”剛剛小郡主就跟得了失心瘋一樣,就連她都害怕得不行,老夫人居然一點想法都沒有?
見她疑惑,偃氏笑得更加歡暢了:“你啊是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漓兒那點性子還不及我當年半分呢。”
“……?!”看着屋子裡被掀翻的桌子以及東倒西歪的凳子,丫鬟瞬間凌亂了。
偃氏掩着嘴笑個不停。剛纔的一幕似乎又讓她回到了當年——
想當年,她嫁到司徒家來的時候,司徒家的長輩對她並不是很好,她才過門不久,就有人想給她丈夫納妾。
那天,幾名司徒家的長輩圍坐在一起商議着給她丈夫納妾之事,她得知消息後一氣之下不僅把桌子掀了,還當場把幾名長輩罵得狗血淋頭。
好在當時有大哥北原王給她撐腰,加上丈夫也格外寵她,納妾之事纔不了了之。也正因爲此,他們司徒家族幾代以來人丁纔會如此單薄。
雖說司徒家人少,但還算和睦。到了孫子這一代,她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她不求孫子有多少女人,哪怕就一個,只要孫子幸福,她就心滿意足了。說不定孫媳婦爭氣,像承王妃一樣一次就給她生好幾個曾孫呢。
漓兒性子是不怎麼好,但誰年輕時沒幾次衝動的?
何況漓兒合她眼緣,也跟她投緣。這丫頭看似難伺候,可是心腸卻極好,嘴巴又甜,特別是她一手醫術,這才幾天功夫,把她多年的一些老頑疾都治癒得差不多了。
以前走路總是腳痠腿痛,如今她可是利索多了。被她銀針扎一紮,渾身都有勁兒,就跟年輕了好幾歲一樣。
總之,這個孫媳婦她是要定了。
……
走廊盡頭,看着從偃氏房中出來猶如發狂中的小獅子一樣的閨女,白心染眼中全是淌不出來的淚水。
她不知道別人家嫁女兒是什麼心情,她只知道自己心情很複雜,很沉重,很不捨。
女兒大了要嫁人無可厚非,可是要她把他們的三寶嫁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她一顆心怎麼都平靜不下來。
她可愛的三寶,以後要看一眼都不是那麼容易了。
聽不到那咋咋呼呼的聲音,聽不到那嬉皮笑臉的聲音,聽不到那溜鬚拍馬的聲音,這以後的日子要她怎麼過?
私心裡,白心染甚至後悔過當初不該插手救下司徒睿霖。如若當年她不管閒事,是不是她的三寶就不會被司徒睿霖的柔情所困,是不是她的三寶就可以如同一般女子一樣永遠陪在他們身邊?
司徒家對三寶的態度她看到了,可是不管他們對三寶多在乎,多疼愛,她的三寶終究離家如此遠。
隔着千山萬水的血脈親情,讓她如何能平靜的接受?
若是三寶受了委屈,又有誰能爲她撐腰打抱不平?
她可愛的三寶……
“走吧。”身後,偃墨予面無表情的攬着她的雙肩,儘管看不出他的神色有任何的不同,可那低沉暗啞的兩個字卻泄露了他壓抑的情緒。
“墨予……”白心染轉過身撲到他胸膛上,“我們把三寶帶走好不好?讓她一個人留在這裡,我捨不得……”
“傻瓜。”偃墨予擁着她,拍着她的背,“三寶總歸要嫁人的。”
白心染搖頭哽咽:“可是我不想她嫁這麼遠啊?我就這麼一個三寶。”
偃墨予哭笑不得。她這是在嫌棄自己生得太少了麼?
嘆了一口氣,他低頭,在她耳邊安慰道:“大不了以後爲夫每年陪你來一次,全當帶你出門度假可好?若是司徒家對三寶不好,我們再將她帶回去,這樣不就能讓三寶回家了?”
聞言,白心染先是一愣,隨即雙眼帶着淚花擡頭蹬他:“呸呸呸!有你這麼說話的嗎?我們三寶還沒嫁人呢,你就詛咒我們三寶不幸福!”
偃墨予嘴角抽了抽,低下頭用臉蹭着她的臉,“那就別傷心了好麼?三寶會幸福的,司徒家也不敢對她不好,你難道忘了三寶的本事了?沒人能欺負她的。我們不把她當做嫁人,我們把她當做在外玩耍可好?”
白心染抽噎聲這才小了一些。“嗯。”
……
夏之漓找了一天都沒找到司徒睿霖,莊裡和府上的人幾乎都問遍了,也沒人知道司徒睿霖的下落。她甚至還跑到街上找了好幾條大街。
眼看着天黑了,她才難受的回去,也沒回侯府,而是去了歸來山莊。
一回去,她就聽說司徒睿霖剛剛來莊裡了,正在書房。
比宮殿還寬敞的歸來山莊,她幾乎是一口氣朝書房衝過去的。
“嘭!”的一聲,書房門被撞開。
看着跌跌撞撞身形不穩的人兒,司徒睿霖坐在書桌後擡頭,似是很詫異:“漓兒,你怎麼還在莊裡,沒回侯府?”
“啪!”夏之漓怒火熊熊的一巴掌拍在他的書桌上,臉上帶着恨意,就連漂亮可愛的眼眸子都變得凶神惡煞,“司徒睿霖,我問你,你是不是要娶那什麼公主?”
第一次看到心愛的人兒就跟一頭母老虎一樣,司徒睿霖暗自掐了一把大腿才忍着沒笑出聲來。
穩住笑意,他佯裝不解的看着夏之漓:“漓兒,出何事了?怎會如此生氣?”
他反問的話在夏之漓看來無疑就是在避開話題,這使得找了一整日的她更加火冒,肺都快氣炸的她不停的拍打着桌面,朝對面失聲吼了起來:“你說,你今天去哪了?是不是跟狐狸精鬼混去了?”
她眼拙了纔會覺得他是好人,她是笨蛋纔會覺得他對自己很疼愛!
看着她柔白的小手拍在桌上,司徒睿霖差一點就要將她那手給抓到自己手中。心疼死了。
再次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他面上依舊保持着不解的神色:“漓兒你到底怎麼了?可是身子哪不舒服?”
“司徒睿霖,你別轉移話題行不行?!”夏之漓頭頂都快冒煙了,吼聲更加大了。
起身,司徒睿霖繞過書桌走到過去:“漓兒,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伸手試圖將她給抓到自己懷中,要知道,看着她這樣,他心都快疼死了,這丫頭怎麼就如此不愛惜自己呢?
不知道她手腫沒有?
“滾開!”看着他靠近,夏之漓就如同炸毛的獅子,一把將他給推了出去,“司徒睿霖,你是個王八蛋!以後你不準碰我!”
聞言,司徒睿霖面色沉了沉,平日裡溫和的氣息不在,忽而帶上了一絲薄怒,似乎對她的壞脾氣忍無可忍。
“你這是做何?我做錯了何事讓你如此惱怒?”
夏之漓眼裡充滿了恨,再次狠狠的拍起了桌子,差不多跳腳的吼了起來:“你這個騙子!大騙子!你那天才說過只娶我一人的,這纔多久,你竟然就變心了!司徒睿霖,別怪我沒警告你,倘若你敢娶其他女人,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胡鬧!”司徒睿霖冷臉斥道。
這還是他第一次用如此惡劣的態度對自己,夏之漓表示完全不能接受。在她看來,司徒睿霖就是在袒護某人,不想讓她傷害到某個人。
想到自己今天聽到的,想到她今日一整天的心絞難受,忍耐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堅持不住奪眶而出。
那不斷往下流淌的眼淚洗刷着她嬌美的臉頰,平日裡粉嫩的臉頰此刻猶如失去顏色般變得蒼白起來,生動明亮的眼眸子載滿了淚花,即便眸光朦朧,可也能清晰的看到她眼眸子裡濃濃的恨意。
“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你爲什麼要說話不算話?你明明說了只會娶我的,你爲什麼要騙我?你已經騙了我一次了,爲什麼還要騙我?爲什麼?”她哭着指控道,身子像是被抽空了氣力般有些搖搖欲墜。
司徒睿霖袖中的手攥了又攥,才咬牙忍着沒去將她抱住。
逼着自己移開目光,他原本低柔的嗓音是從來沒有過的冷漠:“漓兒,或許你覺得我欺騙了你。可是在我看來,一直都是你在欺騙我。我對你是何種心思你以前不懂我不怪你,可是如今你都十七了,不再是當初那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了。你已經知道我對你的心思,而我也告訴過你我司徒睿霖想娶你。可是你呢?你從未把我的話放在心中,你覺得我對你好是理所當然,可是你有在乎過我的感受嗎?沒有一個人會對另外一個人無私到不需要回報。我司徒睿霖也不是聖人,我想要的感情也不是一廂情願。十年了,我等了你十年,盼着你長大成人,想盡辦法將你引到身邊,可是我得到的又是什麼?漓兒,不是我不夠愛你,只是這樣的愛我也會覺得累,很累。漓兒,你懂我的累嗎?我愛你,從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天就愛上了,可我不得不放手,因爲你不愛我,就算我勉強將你捆在身邊,你的心也不在我身上。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愛上我,我是可以等,可是司徒家族等不起,祖母年紀大了,唯一的心願就是在世的時候能夠看到我成親生子……”
“你胡說!”夏之漓原本搖搖欲墜傷心欲絕的身子突然跳了起來,一聲咆哮,“誰說我不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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