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妻無度之腹黑世子妃
回了墨荷院後,葉茂和柳綠仍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曉得自己完成了某項匪夷所思的任務。
枝繁是知情人,在後院的梨樹旁,她四小看了看,確定無人這才道出了心底的疑惑:“大小姐,奴婢還是不明白王妃怎麼算準了烏頭下火湯會準確無誤地到您的跟前兒的。”
這丫鬟將來她要委以重任,偶爾教教她也是好的。水玲瓏將鬢角的秀髮攏到爾後,道:“首先,董佳琳領的那一碗是有毒的。”
“啊?”枝繁睜大了眸子。
水玲瓏又道:“還有,不是杏兒撞了膳房丫鬟,而是膳房丫鬟看準時機故意撞杏兒,導致杏兒弄翻了你的托盤。以董佳琳委曲求全、事事謹慎的性子,她必定會把自己的湯賠給你,這樣,有毒的湯便到我跟前兒了。”
“哦,原來如此。”枝繁恍然大悟,過後又是無盡的彷徨和後怕,這不是尚書府,王妃也絕非秦芳儀那種豬頭三可比,王妃不僅手握中饋大權,也深得王爺的歡心,便是世子和諸葛小姐都對王妃敬重有加,這樣一個強敵……對大小姐動了殺心?!這可如何是好?
枝繁的心不停發顫,嗓音也跟着發顫,“大小姐,王妃……王妃真的想毒死你嗎?爲什麼呀?大小姐你……你得罪王妃了?”
枝繁並不清楚冷薇和水玲瓏的談話,在她看來,這就是一起婆婆想毒死兒媳的戲碼。
水玲瓏淡淡地笑了,當冷薇寫下草字頭之後,水玲瓏的第一反應是荀楓,第二反應是董佳琳,第三反應卻推翻了前面兩種猜測。
冷薇這人是有些自私的,她不好過便也不願意別人好過,她卻到死都在替對方說話,只能說對方和她關係匪淺,而董佳琳或荀楓顯然不具備這種條件。
她緊接着又想到能在冷家來去自如的人,以及對諸葛汐的狀況瞭如指掌的人,腦海裡不由自主地便浮現了冷幽茹的名字。當然,冷幽茹是諸葛汐的母妃,又是冷薇的姑姑,她實在難以說服自己接納這樣冷幽茹是幕後黑手的事實,所以在墳地裡,她故意當着冷幽茹的面質疑了董佳琳:
“董佳小姐和我大姐關係挺好的,沒少去冷家吧?”
“去過幾回。”
“冷薇生辰那晚你去了沒?”
“去過了。”
這樣的話聽在旁人的耳朵裡沒什麼,但如果冷幽茹是幕後真兇,她必定會有所警覺,並且爲了掩蓋真相,冷幽茹一定會想法子將錯就錯讓董佳琳徹底背上這個黑鍋。於是便就有了冷幽茹提議去湖邊吃燒烤,末了又送下火湯的經歷。她起初並不曉得冷幽茹的計策會來得如此迅猛,因此她差點兒誤服了含有烏頭的湯。
如果她誤服烏頭而亡,冷幽茹順理成章地便能賴在董佳琳的頭上,王府是冷幽茹的地盤,冷幽茹想在董佳琳的院子栽贓多少烏頭都不成問題,對外宣稱的理由依舊會是董佳琳想多留王府一段時日便拿她做了墊腳石。只要她死了,便沒人會追殺“冷薇事件”背後的真相了。
如果她察覺到了烏頭的端倪也沒關係,她會順着冷幽茹設計的線索懷疑到董佳琳的頭上,只要她稍稍表露出對董佳琳的懷疑,冷幽茹便會故意弄出董佳琳畏罪自殺的假象。而一旦唯一的犯罪嫌疑人死了,“冷薇事件”也就徹底石沉大海了。
只是冷幽茹千算萬算,沒算到她真正懷疑的對象是她!
董佳琳這回是徹底躺了槍,但董佳琳也賺了,至少安郡王和她再也撇不清關係了。
“放心吧,能弄死我的人不在王府。”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一定是死在荀楓的手裡,旁人想鬥敗她這個從陰間爬上來的厲鬼?不可能。她又從寬袖裡掏出一個瓷瓶遞給枝繁,“悄悄給安郡王送去,別讓人發現,就說我對於董佳琳一事萬分抱歉,唯恐董佳琳心存芥蒂不肯用我的藥,便請他幫忙送一趟,但記得替我守口如瓶,任何人問都只說是他自己的藥、自己的意思。”
“是!”枝繁拿着藥走出了院子。
水玲瓏回了房,沐浴過後靜靜躺在了諸葛鈺身側。
諸葛鈺並不曉得她跑出去鬧騰了,只以爲她是去看水玲清而已。
水玲瓏就看着諸葛鈺熟睡的容顏,一邊看一邊思考,如果冷薇和姚成出?軌是冷幽茹算計的,冷薇的保胎藥也是冷幽茹給的,那麼,諸葛汐吃了五年的、只有荀楓才懂製作的避孕藥呢?會否也是冷幽茹安排的?若是,說明冷幽茹和荀楓有了一定的接觸。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而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冷幽茹爲何會如此對諸葛汐,又如此對冷薇。一個是女兒,一個是侄女兒,到底犯了什麼做,她何至於朝對方下這樣的毒手?
諸葛鈺被水玲瓏看得再也無法裝睡了,緩緩睜開眼,璀璨的眸光像性子閃耀,昏黃的房間霎時亮堂了不少:“愛上我了?看得這麼出神。”
水玲瓏先是一愣,爾後黛眉一蹙,側過身子背對着他,沒好氣地道:“你還是不開口比較討喜!”
諸葛鈺從背後抱住她,下顎貼着她頭頂,很享受抱着她的感覺,彷彿抱着一整個世界,心裡滿滿的、滿滿的全是歡喜。他輕聲,寵溺地問道:“說吧,你到底在想什麼?”
在想你母妃啊,諸葛鈺!水玲瓏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語氣卻儘量如常:“諸葛鈺,母妃和父王,你更喜歡誰呀?”
諸葛鈺頓了頓,似在思考,片刻後答道:“都喜歡。”
水玲瓏就納悶了,諸葛流雲多好啊,簡直把諸葛鈺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冷幽茹根本不管諸葛鈺的好不好?想起頭一次相親的時候,冷幽茹幾乎沒拿正眼瞧她,敷衍地問了三、兩個問題便定下了這麼親事,這哪裡像個合格的母妃呢?若是她的斌兒娶妻,她恨不得把人家祖宗三代都問候一遍!
這麼一想,水玲瓏又覺得諸葛鈺其實很可憐,她小時候雖不常見到水航歌,但她娘是真真把她疼進了骨子裡,諸葛鈺有娘,娘不管他,有姐姐,姐姐太過嚴厲,自小便沒享受過什麼女子的溫柔,而這些原本都該是母親給的。
水玲瓏轉過身,朝上挪了挪,爾後抱住諸葛鈺的頭放在自己柔軟的胸前,手臂繞過他的脖子,一下一下摸着他光滑的臉。
諸葛鈺緩緩闔上了眼眸,很享受這樣的姿勢,也很享受她溫柔的撫觸。
片刻後,水玲瓏試探地道:“我怎麼覺得母妃沒父王關心你呢?你不該更喜歡父王的嗎?”
諸葛鈺摟住她的手臂僵了僵,語氣沒太大波瀾:“差不多吧。”明顯的敷衍之詞!
水玲瓏定定地看着他:“諸葛鈺啊,大姐說讓我這幾天不要穿太花的衣裳,爲什麼?”
諸葛鈺的眸光一暗,平躺下來,順帶着拿回了放在她纖腰上的手:“後天是我二弟的忌日。”
諸葛琰的忌日?水玲瓏幽靜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莫名的波光,繼續窮追不捨:“你二弟是怎麼夭折的?”
諸葛鈺的身上漸漸有一股冷意滲出,他望着帳幔頂墜下的彩玉穗子,淡淡地道:“病死的。”
水玲瓏還想問,就見諸葛鈺閉上了眼,這便是不想說了。直覺告訴她,諸葛琰不是病死的,如果是病死的它也不會成爲王府誰也不能提及的忌諱了。
可是誰能給她答疑解惑呢?諸葛鈺和諸葛汐顯然不可能,王爺夫婦更不可能,二夫人?老太君?好像都不行!
水玲瓏躺在牀上,思付着思付着,緩緩地進入了夢鄉。
天沒亮,諸葛鈺便起身要去早朝,水玲瓏揉了揉惺忪的眼眸,也跟着起來服侍他穿衣、洗漱,做完這些,諸葛鈺又把她按進被窩:“再多睡會兒,奶奶那兒不用這麼早請安,奶奶貪睡起得晚。”
水玲瓏就聽了他的話又睡了個回籠覺,天大亮,枝繁帶了消息進屋,她才悠悠轉醒。
府裡傳開了,說董佳琳半夜想不開,在屋子裡懸樑自盡,幸虧安郡王及時趕到救下了幾乎斷氣的董佳琳,董佳琳這才撿回一條小命,命是撿回來了,卻什麼也不記得了,連安郡王和諸葛汐也不認得了。諸葛汐立馬聯繫了馮晏穎,馮晏穎連早飯都沒吃便趕來王府將董佳琳接了回去。
衆人又紛紛流傳,說董佳琳是受了水玲瓏的氣才自尋短見的,水玲瓏和董佳琳在王妃的屋子裡爭吵許多值夜的下人都聽到了,雖說沒聽清內容,但也不難猜出二人發生了摩擦。
輿?論往往偏向於弱者,因此,一時間關於水玲瓏如何如何跋扈,董佳琳如何如何委屈的言論在王府風靡一時,大家看水玲瓏的神色都變了。
天安居門口,水玲瓏碰到了從主院方向走來的冷幽茹,冷幽茹的臉上掛着恰到好處的笑容,輕輕淺淺,似有還無,眼波略帶了一分嫵媚,昨晚應當和諸葛流雲相處得十分愉快。
水玲瓏給冷幽茹行了一禮,恭順地低垂着眉眼道:“給母妃請安。”
冷幽茹擡了擡手,打量着水玲瓏的臉,淡道:“平身吧,董佳琳的事我聽說了,沒想到她的性子那麼烈,撞門還不夠,半夜醒了又懸樑自盡,下人們怎麼說你不必介懷,這府裡你纔是主子,明白嗎?”
水玲瓏揣摩不透王妃是真心安慰她,還是單純地試探她,昨晚蓄意弄死董佳琳的人一走,董佳琳緊接着便上演了第二場“懸樑自盡”,不同的是令安郡王撞了個正着,安郡王將其救下,就不知王妃對此到底有沒有一點兒懷疑。不過瞧王妃的神色應當是認爲昨晚種種是個巧合。
水玲瓏眨了眨眼,一臉愧疚地道:“在府裡祖母就說了我性子太過激進,得好生改改否則去了婆家容易得罪人,我當時不以爲然,而今出了事才警覺祖母的話字字珠璣。
董佳琳的心思我明白,她就是嫉妒,嫉妒大姐有個忠貞不渝的丈夫,也嫉妒冷薇有堪比公主的身份,這才一念成魔,行事踏錯。昨晚是我魯莽了,董佳琳害沒害冷薇,算沒算計了大姐和大姐夫,這事兒其實輪不到我過問,我以後不會越俎代庖了,至於她給我的湯裡放烏頭,反正她都回了姚家,我一輩子不見她便是。”
這便是保證再也不查冷薇的事了!
冷幽茹的脣角勾起一個似有還無的弧度:“你想明白了就好,得饒人處且饒人,冷薇的事我自會查證,你就不用再費心了。”
水玲瓏十分乖巧地福了福身子:“是!”現如今,董佳琳失憶回了姚府,她又袖手旁觀,“冷薇事件”自此告一段落,王妃暫時不會再爲難她們兩個了。
暖閣內,老太君坐在炕頭,甄氏和諸葛姝坐在冒椅上,幾人談笑風生不知說着什麼,神情十分愉悅。
水玲瓏和冷幽茹進入房間,衆人相互相互見了禮,老太君就朝水玲瓏笑眯眯地招手,水玲瓏行至老太君身旁坐下,老太君拿起一顆花生糖塞進了水玲瓏嘴裡:“好吃嗎?”
水玲瓏不喜吃甜,卻還是笑着道:“好吃。”
老太君就對萍兒吩咐道:“裝一盒,待會兒送到墨荷院去,世子也愛吃的!”
萍兒是個特別機靈的大丫鬟,她忙恭敬地應下,轉身找來一個紅色描漆荷花圖案的圓盒子,裝了一些果乾、花生糖和玉米糖。
諸葛姝望着黃燦燦的玉米糖,說道:“我也要!”
老太君笑得眉眼彎彎:“好!給姝丫頭也裝一盒!”
四小姐是不愛吃果乾的,萍兒便多裝了些玉米糖,並少許花生糖和栗子糕,同時不忘添上安郡王喜歡的桃仁酥。
諸葛姝看到萍兒裝的東西,眼眸眯成了兩道月牙兒:“萍姐姐真細心!”
甄氏點了點女兒的額頭,嗔道:“哎喲哎喲,得你一句誇讚真是比登天還難!在我院子裡不是嫌棄茶水難喝就是嫌棄點心不夠,還把我貼身的丫鬟挨個兒數落了一遍!照我說呀,還是老太君會調教人,萍兒剛到身邊那會兒不過是個毛躁的小丫頭,沒少打翻東西呢!這才七、八年光景,萍兒竟變得如此懂禮數了!”
藉着諸葛姝的芝麻綠豆小事兒狠拍了一番老太君的馬屁,老太君自然滿心歡喜,笑得合不攏嘴兒,老太君看了忙碌中有條不紊的萍兒一眼,道:“是個頂好的姑娘,就是年齡日益變大,我正愁着給她尋個什麼樣的婆家呢!遠了吧,她不能來我身邊兒伺候,近的呢,暫時又沒合適的人選。”
萍兒羞紅了臉,端着食盒朝老太君靠了靠,看向甄氏柔聲道:“二夫人可不許打趣奴婢!明明是二夫人操心郡王的婚事,怎生扯到奴婢頭上來了?奴婢不想嫁,就等着哪天梳頭做媽媽,一直陪在老太君身邊兒!”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起來。
唯獨諸葛姝不高興了,她哼了哼道:“議什麼親呀?二哥和董佳琳搞成這樣,誰敢嫁二哥?”
一盆冷水澆下來,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變,水玲瓏就服了她了,總能在最興奮的場合……一句話凝了那氣氛!
老太君的反應有些出於水玲瓏的意料了,她拉過水玲瓏的手,用一種哄孩子的語氣說道:“那些下人嘴碎,你別往心裡去啊,他們說什麼奶奶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這是說,哪怕你真的逼得董佳琳兩度自殺也沒什麼,反正我就是護你。
水玲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剛過門的媳婦兒在婆家捅出了這麼大個簍子,老太君哪怕不訓斥她也不會盲目地護着她纔是……
水玲瓏眨了眨眼,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老太君就嘿嘿一笑,摸了摸她肚子:“有我的重孫了沒?”
水玲瓏的臉微微一紅,含羞地垂下了眸子,聲,輕得幾乎不可聞:“不知道,小日子要月底纔來。”
“那就讓它別來!”老太君哼了一句。
屋子裡的人再度笑了起來,甄氏看着老太君如此寵水玲瓏,越發篤定了自己給安郡王議親的決心,她將話題重新扯回安郡王的頭上:“銘兒這回是有些越矩了,等銘兒成了親,我再上姚家討琳丫頭過門。”
冷幽茹的睫羽顫了顫,雲淡風輕道:“我瞧董佳小姐是個性情剛烈的,她願意委身給人做妾嗎?”
甄氏笑得神秘,細看會發現含了一絲得意:“情比金堅的話名分又算得了什麼?”
水玲瓏就發現王妃的眸光在聽到這句話時狠狠地顫了一下,隨即王妃又像個沒事人似的,淡淡開口:“那二弟妹心目中可有合適的郡王妃人選?”
甄氏瞬間來了興趣,坐直了身子,又微微前傾,一臉興趣盎然地道:“我正要徵求你們的意見呢,郭家五小姐、肅成侯府三小姐以及秦大人家的二小姐,年齡身份都合適,我呀,都拿不定主意了。”
“秦大人?丞相府有千金?”冷幽茹彷彿很是疑惑的樣子,衆所周知,丞相府的千金都夭折了,剩下的全是兒子,這便是爲何老丞相如此寵溺水玲溪了。
甄氏搖了搖頭,拿起一顆瓜子,用指甲剝開:“哦,秦淮家的,秦淮大嫂你不記得了麼?老丞相的長子,早年便分府獨過了的。”
秦淮是元配所出,而今的秦徹和秦芳儀是續絃曹氏所出,秦淮和曹氏的關係並不怎麼好,是以一成親便分府獨過了。
冷幽茹唏噓道:“好像是有這麼個人,我長期不出去走動,人際關係都快忘光了呢。”
水玲瓏就想問,你不出去走動那常規避孕藥是怎麼來的?荀楓可沒大面積出售這種藥物。
諸葛汐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吐出口裡的話梅糖,喝了點兒涼水,慵懶地道:“別人我不管,可不許要肅成侯府的千金啊!”她纔不想和大公主做親戚!喬家小姐,不正是喬駙馬的妹妹?
甄氏的臉色僵了僵,其實她最中意的還真是肅成侯府的千金,喬三小姐她見過,長得那叫一個水靈,性情又溫和賢良,比董佳琳是不會差了。郭五小姐和秦二小姐她尚未有緣得見,心中便沒底,但諸葛汐的態度如此堅決,妯娌低頭不見擡頭見,弄得太僵終歸不好……
甄氏就陷入了沉默。
水玲瓏忙打了個圓場,微笑着道:“二嬸準備叫誰去女方家說媒來着?”
甄氏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定遠侯府的吳夫人,我聽說當初你和鈺兒的親事也是她做的媒,我想她挑人的眼光總不會差了,回頭我再和她走動走動,比對幾位千金的情況再做決定。”
“這回……可得仔細着,別再出岔子了。”語氣之輕柔,彷彿風兒一吹即散,冷幽茹神色淡淡,像一尊立在喧囂的玉觀音。
然,水玲瓏注意到屋子裡所有人包括諸葛汐在內都出現了一瞬的怔愣,好像這句話戳到她們的心窩子似的。難不成安郡王在喀什慶議過親結果卻……弄砸了?
說了會兒話,老太君累乏,水玲瓏陪她在牀上玩翻線,翻着翻着老太君兩眼一閉,歪在了厚厚的棉被上。衆人這才起身,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下午,冷幽茹去往普陀寺小住,據說七日後纔回。
又過幾日,天氣似乎涼爽了些。
墨荷院內,柳綠提着半桶水往屋子裡走,她的臉白得嚇人,眉宇間也全是懨懨之色,往常她提一桶水能健步如飛,而今才半桶卻幾乎走不動。
柳綠靠在垂花門邊兒,喘了口氣,再次提起水桶打算往內院走去,誰料,一隻素手從她手裡搶過了木桶,她微微一怔,側目看去,就見枝繁面無表情地擰着水桶走向了她們倆的房間。
柳綠揉了揉肚子,緊隨其後:“你給我站住!把水桶給我!我自己提!”
自從上次爭吵後,二人同住一屋,擡頭不見低頭見也沒講過一句話。
枝繁腳步不停,徑自走到廊下,從房裡端了一個裝滿衣物的盆子出來,爾後把水桶裡的水倒入盆子,蹲下身用皁角開始搓洗柳綠染了血的褲子。
柳綠的臉色瞬間不自然了,連帶着說話也支支吾吾,不甚連貫:“枝繁你……你這是做什麼?我自己會洗!你……給我起開!”
枝繁低頭,抹了抹皁角,繼續搓着:“對不起。”
柳綠又是一怔,這小蹄子和她說什麼?對不起?她沒聽錯吧?
枝繁很認真地洗着柳綠的褲子,平淡無奇的容顏上沒有半分嫌棄之色:“我不是那樣看你的,我當時氣糊塗了,就想撿你不愛聽的話說。”但經歷了這麼多事,她才真正明白了柳綠的苦心。如果沒有柳綠的提醒,她不會意識到大小姐冷落她的原因,其結果大概已經跟碧珠一樣被趕出府了。大小姐的心計真真是深沉,連王妃的暗算都逃得過,還有誰能在她手裡討到好?
柳綠撇過臉,鼻子有些發酸,沒說接不接受枝繁的道歉,只仰頭,若無其事地道:“我待會兒要替大小姐出府採買布料,你想吃點兒什麼我給你帶。”
枝繁咧脣一笑,這張其貌不揚的臉立時多了幾分靈氣:“糖葫蘆!”
“噗嗤——瞧你這點兒出息!”柳綠似是嘲諷地嗤了她一句,眼底卻也慢慢有了笑意。
枝繁幫柳綠洗了衣裳,柳綠得空在屋子裡睡了一會兒,醒來時氣色好了不少,她拿上墨荷院的對牌去往布莊買水玲瓏吩咐的布料,順道給枝繁帶了串糖葫蘆,又葉茂和鍾媽媽各自帶了一盒桂花糕,這些點心比不得府裡的,卻是個心意。她們幾人是大小姐的陪房,當然得抱緊團對付外人,別說大家同效忠一個主子,彼此就得相親相愛,那是扯淡!墨荷院自打大小姐搬進來的第一天便自動形成了兩股勢力,以鍾媽媽爲首的尚書府勢力,和以紅珠爲首的王府勢力。主子有主子的鬥爭,奴才也有奴才的戰場,平日裡磕磕碰碰不少,只是鬧得不過分,大小姐和世子爺並不曉得罷了。
柳綠捧着幾匹布料走入內院,紅珠正在給牡丹澆水,看見柳綠,她熱情地打了聲招呼:“買布回來啦,辛不辛苦?”
柳綠揚起一個大大的笑:“替主子辦事兒,說什麼苦不苦呢?沒得讓人覺着咱們做奴婢的矯情!”
紅珠的嘴角抽了抽,真論容貌自己未必在柳綠之下,甚至自己的身材更高挑柔美,真不知柳綠哪兒來的底氣在她面前擺架子?
柳綠輕輕一哼,頭也不回地進了紅珠沒資格走進的臥房。
水玲瓏正在給諸葛鈺做冬衣,諸葛鈺酷愛墨色,所有緞子都是墨色底面,或素淨或有簡單紋路,偏他總能穿出不同的氣質。
柳綠把緞子放在桌上,輕聲道:“大小姐,奴婢把緞子放下了,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水玲瓏沒擡頭,只指了指茶几上冒着熱氣的紅糖水,很隨意地道:“喝了吧,能緩解腹痛。”若說在尚書府時,水玲瓏得想法子阻止底下的丫鬟鐵板一塊,那麼在王府,丫鬟們則是根本無法統一陣線。所以,她而今要做的便是讓她的心腹們緊抱成團。
柳綠的心口一震,瞬間愣在了原地,她不常經期不適的,這是頭一回,大小姐居然注意到了?她首先想到了枝繁,一定是枝繁告訴大小姐的,但很快她否定了這種想法,枝繁的心思她還是能猜懂一、二的,枝繁沒這膽子。如此,只能是大小姐自己的意思了。
這一刻,柳綠的心情突然變得複雜,說實在的,大少爺那事兒,她真真挺怨大小姐的,大小姐明知大少爺是個斷袖,卻不提醒她一、兩句,害得她在大少爺身邊兒吃盡了口頭,還做了一段時間的粗使丫鬟。正因爲她吃過了苦,便不希望枝繁也重蹈覆轍,這才鋌而走險算計了碧珠給枝繁敲警鐘。雖然,當時的效果……不佳!
想到這裡,柳綠忽而有些茅塞頓開,她如今看得清全得意於當初傷得深,若是沒受傷、沒走彎路,大小姐直接提醒她,或許她和枝繁之前的態度也沒什麼兩樣……
柳綠端起溫熱的紅糖水,一口一口喝進去,眼淚一滴一滴流下來。末了,她把碗放回茶几上,跪下給水玲瓏磕了個頭,眸光真摯地道:“多謝大小姐!”
水玲瓏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行了,去歇着吧。”
“是!”柳綠抹了淚,起身走出了房間,她仰頭望向無月無星的夜空,忽而覺得……今晚的夜色很不錯!
水玲瓏很認真地縫着手裡的冬衣,憑心而論,她是感激諸葛鈺的,既不因她是個庶女而看輕她,也不爲她偶爾驕縱的小性子而疏遠她,最重要的是,他除了房事堅決不讓着她以外,其餘任何大小事都聽她的。比起前世在平南王府受盡冷眼和忍耐小妾的日子,她現在的日子可謂是舒坦了太多。或許這輩子她都無法愛上諸葛鈺,但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她會對他好。
“大小姐!”枝繁打了簾子進來,“有您的信。”
水玲瓏放下冬衣,從枝繁手裡接過了信,看完之後眼神兒一亮:“備車,我出去一趟。”
枝繁微愣:“大小姐,快到用膳的時辰了,您不等等世子爺嗎?萬一世子爺回來發現您不在,大概會生氣的。”世子對大小姐的佔有慾簡直不能用霸道來形容了。
水玲瓏就行至圓桌旁,摸了摸柳綠買來的緞子,道:“別人買的東西終究不如我親自挑選的好,眼看着冬天要來了,我給他選點兒緞子做衣衫,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會生氣?”
直覺告訴枝繁大小姐出門絕非是買緞子這麼簡單,可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沒有不遵從的道理,畢竟她效忠的人是大小姐,不是世子爺。
枝繁從柳綠那兒拿了出二進門的對牌,又備了兩盒路上吃的點心,這才隨水玲瓏一同走出了墨荷院。
水玲瓏先是去錦和綢緞莊選了兩匹上好的沉香緞和一匹特製的柔絲棉,人要穿得舒服,裡衣比外衣更加重要。
買完了布,水玲瓏才讓車伕將馬車駛向了城郊的一處小別院。
水玲瓏沒想到郭焱的辦事效率如此之高,前幾天才提到金尚宮,今天就把該抓的人都給抓來了。
乾淨整潔的房間內,金尚宮端坐於檀木雕鳳鳥冒椅上,一臉肅然和倨傲,彷彿並未意識自己的處境。她穿一件豆綠色對襟華服,邊緣鑲了用金線勾勒了繁複的圖騰,與裡邊素白高腰羅裙的色澤形成鮮明對比,越發襯得她雍容華貴、大氣逼人。好歹她是年過五旬的人了,皮膚卻很少婦一般白皙細膩,細紋是有的,但不細看並不明顯,加上她描繪了精緻的妝容,無論是眉形、眼影還是口脂,都完美得讓人挑不出錯兒。
真是個愛打扮的婦人!
水玲瓏穿上黑色斗篷、戴上白紗斗笠,進入了房間。
“金晨。”水玲瓏淡淡地喚了一句。
金尚宮緩緩擡眼望向了來人,戴着斗笠穿着斗篷,說明對方想隱蔽身份,而這身份或許她認得!會是……誰呢?
金尚宮又垂下了眸子,冷冷地道:“你是誰?爲什麼把我抓來這裡?”
水玲瓏在她對面的冒椅上坐好,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放沉了聲線,儘量不暴露自己,哪怕她覺得以金尚宮的聰明,其實不難猜出她是誰:“想請你幫個忙而已,你無需如此激動。”
“哼!”金尚宮鼻子一哼,滿眼嘲諷。
水玲瓏晃了晃手裡的茶杯,不疾不徐道:“說說,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替荀楓效命的?還有荀楓在宮裡,到底還有哪些眼線?”
金尚宮露出了無比詫異的神色:“你……你胡說什麼?”撇過臉,掩住那絲絲不難察覺的慌亂。
水玲瓏勾了勾脣角,語氣清冷道:“都說先禮後兵,這樣,你若是告訴我一些有用的消息並替我辦一件事,荀楓給你開的什麼籌碼,我雙倍奉上。正所謂富貴險中求,你沒真的告老還鄉,就意味着你有貪慾,荀楓如今不再是王府世子了,你實在沒必要把身家性命都搭在他的賊船上,良禽還擇木而棲呢,金尚宮你應當也能做出正確的選擇吧!”
金尚宮不爲所動!
水玲瓏的眸色一厲:“不坦誠是嗎?我這個人沒多少耐心的,你不願意說,我唯有開口逼你說!”言罷,站起身,緩緩走出了房間。
很快,兩名黑衣人推着一輛刑車進來,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夾棍、鉤子、刀子、錐子、鐵板和長針。
金尚宮就看着這些無比熟悉、她曾經用過無數次懲治宮人的刑具,冷冷一笑:“僅憑這些小手段就想奈何我?行啊,我要是吭一聲,我就不叫金晨!”
水玲瓏背靠着門廊,淺淺地笑了:“誰說它們是用來對付你的?”金尚宮在宮裡跌打滾爬數十年,什麼刑罰沒經歷過?她若是連這些玩意兒都熬不住又怎麼爬上第一尚宮的位置?打蛇打七寸,金尚宮也有她自己的弱點。爲了找到這個弱點,郭焱可是煞費了苦心。
金尚宮聞言素手頓時一握,眸光冷凝了下來:“你到底要做什麼?”
水玲瓏打了個手勢,又有兩名黑衣人押着一位瘦骨嶙峋的盲眼老人進入了金尚宮的視線,金尚宮的眸子遽然睜大:“爹!”
老人看上去已有七十好幾,眼睛瞎了,耳朵也不大好使,彷彿聽到有人在叫他,可又不知誰在叫,叫了些什麼!他豎起耳朵,用自以爲很小實際如雷貫耳的音量,問道:“誰啊?誰在那兒呢?你們不是說帶我見金晨的嗎?人呢?”
金尚宮漸漸激動了起來,她的胸口開始劇烈起伏,呼吸變得紊亂,聲線更是抖得彷彿剛從寒冰煉獄裡爬出:“爹!是我!我是金晨啦!”
老人這回聽清了,是金晨!金晨在喚他!老人拄着柺杖,預備朝聲源處走去,這時,水玲瓏打了個響指,兩名黑衣人迅速抓住了老人,並將他按在冒椅上,老人發火了,掄起柺杖四處亂打:“你們幹什麼?我沒老呢!走得動!”
水玲瓏行至老人身旁,黑衣人抓住了老人肆意揮舞的手,水玲瓏俯身,在他耳旁大聲說道:“金晨在和我談生意,她要賺錢給您養老!您先在旁邊的廂房歇息一會兒,等金晨忙完了再和您好生說話,如何?”
老人聽懂了,激動的情緒漸漸平復:“哦,是這樣啊,金晨在忙,我聽懂啦!好!我這麼多天都等了,再等一會會兒也沒關係!這位貴人你叫什麼名字,謝謝你對我家金晨的提攜,回頭我給祖宗上香時請他們也保佑你一下啦!”
水玲瓏就笑着看向金尚宮,她戴着斗笠金尚宮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毛骨悚然的笑聲還是令金尚宮止不住地打了個寒顫:“呵呵……這不是我幫金晨,是金晨幫我呢!您先去歇息,我們馬上就談完了!”
老人笑呵呵地隨黑衣人進入了紗櫥後面的偏房,在老人身後,刑車也被退了進去。
房門闔上的那一霎,金尚宮的神情徹底崩潰了:“住手!你……你給我住手!你這個禽~獸!你連無辜老人也不放過!你到底是誰?”
水玲瓏不理她,裡邊兒傳來了鐵鏈抖動的聲響,猶如最後一根壓彎駱駝的稻草,金尚宮幾乎是咆哮出聲:“我說!你要知道什麼,我都說!你要我做什麼,我也答應你!放了我爹……我什麼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