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炎停下的地方,就是城門口。
他一個人站在門前,手中的刀,抵在了後背上,用這樣的方式,支撐着自己不倒下。
高歌就站在秦炎的身邊,他看着此時的秦炎,腦海中也只有一個詞彙了。
悲壯!
敵軍在經過城門的時候,都不願意去靠近秦炎,甚至小心翼翼,生怕對方會忽然撲過來一般。
只有高歌知道,此時的秦炎已經徹底死亡了。
“秦將軍,你要和我說的,就是這個故事嗎?”高歌開口問道。
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又一次感受到了天旋地轉。
彷彿整個世界都晃盪了起來。
飛沙再次襲來,並且帶着血腥味。
那一股血腥味慢慢變淡,等到高歌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到了鬧市。
看着行人身上的穿着,就可得知這是明朝的街道。
正當他疑惑,爲什麼秦炎要讓他來到這裡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聲大喊。
“秦家那個狗雜碎的妻兒要被行刑啦!”
一羣人,如潮水般朝着同一個方向涌去。
高歌卻愣住了。
之前他才經歷過秦炎死時候的畫面。
怎麼現在,秦炎反而變成了“狗雜碎”?
難不成他們說的不是秦炎?這個可能性似乎也不大,畢竟這個世界是秦炎給他勾勒出來的,不可能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跟着人流,他走到了鬧市街頭的刑場。
兩個木架子上,幫着一個身着白色長裙的女人,另外一個木架子,綁着的是一個頭發包起來的小男孩,年紀不過七八歲。
在他們的身前,擺放着一些柴火,上面淋上了一層油水。
孩子與秦炎確實有幾分相似,雖然那女子看上去談不上有多麼漂亮,卻是一副極其面善的模樣。
“哎,這就是秦炎的妻兒啊?”
“是啊,要說起來,還真是造孽啊!秦炎自己投敵賣國也就算了,還牽連到妻兒,他的老父親知道後,氣急攻心,一命嗚呼,母親也在家中上自縊了。”
“秦炎真的叛國了嗎?”
“那還有假?敵軍都說了,秦炎死了,否則怎麼都找不到他的屍體呢?他到現在沒露面啊,也是因爲病死了,哼,這種混蛋,死後真應該下地獄!”
高歌徹底懵了。
他逐漸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在秦炎戰死沙場之後,敵軍卻將秦炎屍體帶走,然後散佈消息,說秦炎投誠,只是病死城中。
於是,秦炎的父母死了,現在妻兒也要被燒死。
就是這麼一回事。
高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些人……
都是腦殘嗎?
他們就沒有想過,去搜集一下證據嗎?
那是敵軍啊!
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
難道你們都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嗎?
“賤婦,你該死!”有人朝着秦炎妻子的方向扔去爛白菜。
緊接着,就是各種臭雞蛋,西紅柿。
全部砸在女人的身上。
“這個小雜種也不能放過!”
又有人朝着孩子發起攻擊。
各種髒話,各種咒罵,從他們的口中說出來。
還有一些妄加的猜測。
“我跟你們說啊,其實這女人不守婦道呢!那姓秦的出去打仗,她在家裡也不閒着,家裡的男僕,都和她睡過呢!”
“是嗎?哈哈,我說呢,這孩子看着跟秦炎就不像,還不知道是誰的種呢!”
高歌有些難以理解了。
他一拳頭砸過去,卻砸了個空,拳頭從對方的身體穿過。
他衝上去,質問那個長舌婦,你是聽誰說的?
你是親眼看見了嗎?
你是親耳聽見了嗎?
高歌想要嘶吼,哪怕這些都是秦炎的事情,可此時的他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他親眼見過秦炎悲壯的死去,哪怕是死,他也沒有倒下,還站在城門口,如同門神一般,然而死後,卻落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他的父母被逼死了,妻兒要被燒死,沒有人會站出來說一句,咱們還沒有證據,不能聽信敵人的一面之詞。
難道,連個帶腦子的都沒有嗎?
火焰熊熊燃燒。
聽着那悽慘的叫聲,高歌一臉的蒼白。
那些看熱鬧,吐着唾沫的人,他們是幾百年前的人了,他們已經死了。
但是,像這樣的人,現在這個年代,就沒有了嗎?
想想還是有的。
他們會在網上肆意謾罵,別人說一句,他們就會立刻附和,就像是之前一個女學生說自己受到了老師的猥褻,所有謾罵聲席捲而來,男老師被逼跳樓,之後才沉冤得雪,原來只是女學生不滿老師,所以才故意污衊。
那些跟着罵衣冠禽獸,罵道貌岸然,罵全家,罵父母,各種骯髒的話都說出來的人,他們愧疚過嗎?
他們在知曉了事情的真實經過之後,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個字。
哦。
好像,和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好像,他們從始至終什麼都沒說過。
這個世界,很可怕。
從始至終,依舊如此。
人言可畏。
恐怖的,從來都不是那些話,是那些說話時候沒有腦子的人,如果他們有腦子,爲什麼連獨立思考的能力都沒有呢?
高歌終於睜開眼睛。
已經回到了筒子樓裡。
秦炎又給自己倒上了酒,大口大口喝着,是不是咂咂嘴,喝一聲好酒!
等重新放下酒碗,他看着高歌,微笑着說。
“其實,我發現,亡魂,是哭不出來的。”
高歌沒有說話,只是呆坐在那裡,他覺得,秦炎不該和自己說這個故事,在聽完這個故事之後的自己,彷彿,對這個世界有些絕望了,正如某人說的那樣,人間不值得。
滿滿的負能量。
“所以,這就是你逗留這裡,不願意離開的原因嗎?你想復仇?”過了很久,高歌纔看着秦炎問道。
秦炎搖了搖頭,他看着高歌,輕聲說道:“你知道,這裡曾經是什麼地方嗎?”
“?”
“刑場。”秦炎說,“所以,我就想等一等,看看我的妻兒,是不是可以回來。”秦炎說道,“他們那麼委屈,那麼冤枉,一定不會消散吧?”
高歌握緊了拳頭,沒有說話。
轉過臉,看着天空,已經是繁星點點。
只是聽了一個故事,就已經到了夜裡,時間過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