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
一儒衫老人佝僂着腰,漫步在山道上,腳步輕盈。
在他的身邊,則是一位中年男人扶持着他的胳膊。
“修仙學院對你而言,確實不是一個好地方,待在這裡,也不錯。”老者輕聲說道。
“老師,弟子有一事不明。”
“但說無妨。”
“那就不說了。”
“嗯?”老人一愣。
“無房的話,可能娶不到媳婦。”中年男人揉了揉鼻子笑着說。
老者一陣錯愕,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了眼身邊的弟子,這是他曾經最爲得意的門生,現如今卻鬱郁不得志,或許有他的原因,但是更多的原因,還是在這個弟子自己身上,腳下的路是自己選的,有些人選錯了,就迷途知返,但是還有一些人走錯了,他們卻爲了所謂的道,非得一條路走到黑,披荊斬棘,傷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能夠說出這樣的話,看來今日你也是有所感悟。”老人嘆息了一聲,“若是能夠早點認識肖遙的話,或許,你能夠更豁達一些。”
中年男人也是萬千感慨。
“雖說,他是我的學生,可我總覺得,能夠成爲他的老師,對我而言,纔是最大的機遇。”
接着,中年男人又繼續說道:“而且,自從認識了他,我忽然覺得,人生還是挺好的,最起碼,又有了一個想要保護的人,只不過,我太弱了。”
“所以呢?”
“所以我來了。”中年男人眼睛裡閃爍着一道道精芒,平心靜氣道,“你看,那小子打了吳家的吳莜,所以吳莜的爺爺,爸爸都來了,那小子殺了毒宗的楊泫,楊泫的老爹楊怒就去找他報仇了,他殺了九陽宗的護法,於是九陽宗的宗主出關了,我總覺得,這不對。”
“哪裡不對?”老人眉毛微挑。
“我是覺得吧,這都是小孩子自己的事情,他們家小孩子打不過我的學生,那他們就得捏着鼻子認了,憑什麼這一個個的,打了小的來大的,打了大的來找的?不就是欺負高歌沒有後臺嗎?那些洞天福地的人,一個個鼻孔朝天,總覺得,我那個學生雖然天賦不錯,但是比起他們還有一段距離,他們想怎麼玩弄就怎麼玩弄,事實真的是這樣嗎?我覺得,他們這麼做不對。”
老人腳步漸漸加快。
中年男人的速度也提了上來。
“賀幼娘被人欺負了,他二話不說去了山西,就是想要爲自己的學生出出氣,起先我覺得這樣不對,但是後來覺得,如果這個都不對的話,天底下就沒有對的事情了。他也是我的學生,我這個當老師的,還因爲他,當上了海城修仙學院的副校長,那個位置啊,真的是如坐鍼氈,我好幾次摸着自己的胸口問自己,我配不配?我憑什麼?”
老人停了下來。
中年男人繼續在山路上奔行。
明明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斷被拉開,但是,那中年男人的聲音,卻依然縈繞在老者的耳邊。
“所以,我今天來了。”
“我想要和那些老傢伙,好好說道說道。”
“我得讓他們明白,高歌不是孤零零一個人。”
“我得讓他們清楚,我劉忠義的學生,不是路邊的野草。”
“老師,你曾經告訴我,如果道理說不過對方了,也沒事,大不了擼起袖子,狠狠.幹丫的。”
“今日,我劉忠義,秉持聖人之言,爲自己的弟子,遮一回風,擋一回雨。”
樹林間。
窸窸窣窣。
無數道聲音,在樹林間穿行。
也有數十道目光,牢牢盯着山道上的兩人。
閉上眼睛,彷彿能夠聽見刀鳴劍吟。
樓周天駐足,看着漸行漸遠的徒弟,臉上的表情寫滿了欣慰。
“九陽宗,三百人,一個大宗師,兩個宗師。毒宗,五十人,毒物有三千,吳家,一百人,瀟山劍宗,兩個大宗師……”
許久,樓周天緩緩睜開眼睛。
“除了已經在山上的那些,這山林間的,是等着上面偃旗息鼓後,衝上去將星辰宗的人殺的乾乾淨淨嗎?”樓周天冷笑了一聲,“就這些人的話……太少了。”
那中年男人的背影,越發寬厚。
一縷白瑩瑩的光,籠罩全身。
“這是……”遠處,九陽宗的另外一位護法,忽然瞪圓了眼睛。
“護法,那人是誰啊?”
“修仙學院樓周天的弟子,劉忠義。”大宗師護法皺着眉頭。
不知道爲什麼。
他忽然察覺到,那個叫劉忠義的傢伙,身上正蔓延着一股恐怖的奇蹟。
忽然。
他的腦海中閃過了一道靈光,臉色大變。
“不好,跑!”
“啊?護法,宗主不是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嗎?我們要撤離?”
那位大宗師護法,已經沒有心思解釋這些,已經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朝着山下衝去,似乎是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這個地方。
山道上那名爲劉忠義的中年男人緩緩駐足,他轉過身,居高臨下,看着那隱匿在叢林中,殺氣騰騰的數百人,臉上露出了嗤笑之色。
許久,他目光一緊,伸出一根手指,憑空寫下一字。
無濃無筆。
精氣神替之。
“誅。”
口中默唸,言出法隨。
剎那間,狂風大作,樹梢簌簌作響,從遠處掠來數千松針。
“弟子劉忠義,蹉跎半生,未存半口浩然正氣,不曾明悟聖人之言,未得君子之意,今日願捨棄五十年陽壽,換取一日儒聖之境,爲我弟子高歌,掃蕩世間妖邪!”
擡起手,落下。
松針簌簌而落,如一根根奪命閻王針,在樹林間穿行而過。
一陣陣慘叫聲不絕於耳。
他轉過身,繼續往前,一步邁出,身體騰空而起,一道光柱從蒼穹之上垂直落下,再度將其籠罩其中,望向不遠處,那個手中拎有一個白色燈籠的老者,輕輕哼了一聲。
“滅。”
剎那間。
一陣疾風襲去。
那蓮花長老懸浮於半空中的璀璨白蓮,瞬間失去光暈。
“碎!”
“砰”的一聲。
燈籠應聲而碎,一片片紙屑與空中飛舞。
“值得嗎?”樓周天仰着脖子,看着天上之人,輕輕問了一句。
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依舊是畢恭畢敬,他開口說話是,樓周天能夠清楚感知得到,對方語氣中的暢快與灑脫,還有那目光中的堅定。
“老師,我未必完全爲他。”
樓周天微微頜首,沉寂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