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壁上的問題都很奇怪,一條問題下多的有數十條回答,少的便是兩三條,粗粗看去倒是十分熱鬧。
“《洞天福地記》中‘第三十五洞桃源山’的下一句是什麼?”
袁來看到的第一條問題便是這樣的內容,他頓時覺得很無語,《洞天福地記》這本書他還真知道,袁家書行的書種類繁多,關於修行的更加不少,他閒時無事也翻過幾本,若是他記得不錯,這本書的作者是前朝一位大修行者杜光庭,只是他也只是隨手翻過兩頁而已,又哪裡記得這裡面的內容?{注1}
看了看下面的回答,有人緊貼其下寫了一行娟秀的小字:“第三十五洞桃源山,白馬玄光之天。”
袁來看了眼署名,這行娟秀字跡的主人署名只有一個字:“謝。”
“謝……這是姓還是名啊。”他喃喃道,有些疑惑,再往下看這題竟然無人再回答了,他想了想也就明白了過來,這種有固定答案的題目自然是隻能由一人回答,誰答得快也就是誰了,後面的再回答也已經無用,更有抄襲嫌疑。
移了移目光他又看到了另一道題目:“如何使得天下無人於我相爭?”
出題人姓施,正因爲注意到這個熟悉的字眼他纔看到了這道題。
“這題倒是涉及人生哲學了。”袁來想了想,覺得若是自己來回答一時倒真不知如何下手,於是他下意識向答案看去。
入眼的依舊是那娟秀清雅的字體,很有儀容,他微微一愣纔看向那字的內容。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聖人抱一爲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章二十二。”
署名依舊是一個秀麗的“謝”字。
袁來一呆,隨後醒悟!
這段話是《道德經》第二十二章的內容,這世界也有道德經這本書,這書他翻閱次數頻繁一些,對這段話依然留有印象,說的便是人生哲理。
這段話若是直譯過來便是說:委曲便會保全,屈枉便會直伸;低窪便會充盈,陳舊便會更新;少取便會獲得,貪多便會迷惑。所以有道的人堅守這一原則作爲天下事理的範式,不自我表揚,反能顯明;不自以爲是,反能是非彰明;不自己誇耀,反能得有功勞;不自我矜持,所以才能長久。正因爲不與人爭,所以遍天下沒有人能與他爭。{注2}
如此,這段摘自道德經卷的話語便完美地解答了那道問題。
袁來心裡讚歎了一聲,雙眼在這段答案上停留許久之後才移開。
袁梨識字不多,這石壁上的字跡認得的也有數,因而他也就沒有費那個閒心去解什麼題,百無聊賴之下便胡亂看起來,看了一陣迷迷糊糊啥都沒看懂但是卻被他看出一件古怪事情來。
“少爺,你現沒有,這些題好多個答案裡都有同一個人的字兒吶。”
“你說哪一個?”
袁梨伸手虛指了一下那個“謝”字,道:“就是那個,字寫得挺好看的那個,幾乎每個答案裡都有。”
袁來微楞,也便按照袁梨的指示看去,真的覺那個“謝”字遍佈西林壁,大半的問題都有其身影在,尤其是一些問書籍典故字句出處的題目,這人竟然幾乎穩穩佔據位回答者的名次。
袁來的臉色有些古怪起來,他忽然有些挫敗感,因爲他現這裡的問題有太多都是涉及到修行典籍,他看過的相關書籍極其有限,對這種問題實在是束手無策,特別是和那個“謝”相比更是沒有半點的優勢。
他苦笑了一聲,轉而開始對這人好奇起來,於是他便向旁邊的一位中年人問道:“請問這上面那個‘謝’是誰呀,我瞧着他回答出來很多題了啊。”
這中年人似乎是在爲主家記錄壁上的問題,他手裡有筆有紙,正在抄寫壁上文字。
“你說她啊,”中年人苦笑一聲,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方向,道:“她其實是謝家人,十分厲害的一位姑娘,也不知道謝家是怎麼養出這種考生的,只她一人竟然霸佔了今年西林壁上大半壁江山,實在是讓人無話可說。”
袁來大吃一驚道:“是一位姑娘?謝家人?你說的是烏衣巷的謝家?”
“在京城還有哪個謝家?”那人笑了一聲。
在京城裡提到謝家,無論是誰都只會聯想到秦淮河畔烏衣巷王謝兩家,據說王謝兩家子弟無論男女皆飽讀詩書,只是遵從祖訓男子只可入朝爲官,不可踏入修行,至於女子……雖然王謝兩家女子聰慧的極多但總會被男兒們那耀眼的光輝淹沒。
但當謝家的一位姑娘出現在北宗考試的人羣中,當她的那個耀眼的姓氏出現在西林壁上之時,沒有人會不注意她,儘管她只是個女孩兒。
“她全名是什麼?”袁來問道。
男人搖了搖頭,道:“倒是都不知曉,這姑娘只留姓不留名,也是奇怪,不過這些天這裡的人都是給她起了個綽號。
“什麼綽號?”袁來好奇道。
“女學霸!”
“……”
袁來臉色古怪地看了這人一眼,暗暗吐了口氣,對大啓國的人文精神有了一個更深的瞭解。
拋開綽號的問題,袁來開始好奇地觀賞起這謝家女學霸的字句來,小字俊俏有淡淡馨香,很是賞心悅目。
然而當他的頭越擡越高,看到了西林壁上高高的一段字的時候,忽然面露驚訝。
依然是那位姑娘的字跡,不過這次似乎並非是回答,而是一道問題。
問題的位置很高,他一時也看不清寫的什麼,周圍很空蕩,竟然無人解答。
“這題怎麼無人解?”他驚訝道。
這聲音有些大,引來不少人的目光。
那個中年男人聽了笑道:“那道題啊,那題已經放在那裡三天了,這邊還沒有幾個考生聚集的時候就已經被寫在了這壁上,可惜啊,這三天來有那麼多的考生試圖解答依舊是……沒辦法,哈哈。”
“哦?什麼題這麼難?”
“你仔細看看。”男人露出有些促狹的笑。
袁來擠了幾步,走近了些,睜大眼睛才終於看清了這道題,頓時他的眉毛挑起。
【注1】杜光庭是唐朝的一位道學者,這裡引用的那句話是出自他的書裡的一個故事,簡稱“白馬悟道記”。
【注2】這段對道德經的直譯摘自百科,貼出來是爲了水字數(纔怪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