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滿枝頭,如粉紅的一片雲。
黑色的樹幹很粗,一眼望去便知年歲久遠。
樹下沒有古井,只有圍成圓環的非常低矮的石牆,石頭看起來也有了年歲,可見對它的保護已持續很多年。
風吹雨打多的東西,氣質尤爲不同,桃樹周圍,連雜音都很低,往來的小鎮居民大多是遙遙地拜一下。
啓國沒有神,所以這拜不是乞求,更像是禮儀。
袁來擡頭,只是一看,就覺得心神寧靜。
他突然想起京城烏衣巷的那隻堂前燕,據說在其庇佑下的人頭腦清晰,讀書事倍功半。
這株古桃樹與堂前燕大爲不同,雖同樣使人覺得寧靜,但方式迥然。
袁來憑藉自己的修爲,只一望便察覺到異樣,這株桃樹本身似乎並不神秘,但在他眼中,卻看出桃樹之上卻牽絆着深深的命運絲線。
許是因祭拜的時間太久,以至於這株本來就有些靈性的桃樹在歲月中,與整個鎮子的人的命運多有牽連纏繞,這種纏繞幾世幾代積累下來,已經是盤根錯節,密不可分。
可以說,從命運之道上,這株桃樹的命運與整個鎮子的命運相連。
以至於,樹的靈性會由這種聯繫賦予鎮上出生的人,反過來,從鎮子走出去的修行者隨着修爲強大,也會反過來增強桃樹的命格。
在袁來眼中,這應該算是一種神秘的共生機制。
自然界中,類似的行爲不少,只不過大都跟隨於本性,沒有主動涉及到影響命運的層次。
而類似這桃樹的東西,袁來也立即想到了。
那便是宗祠。
或者說是百姓口中的祖墳。
宗祠祖墳也是一種命運的集聚牽絆,隨着子孫的強大反過來加厚其命格強度,從而在積累充足之後,福澤後代。
這個聯想很自然,但卻讓袁來覺得驚喜,因爲這個思路彷彿爲他推開了一扇從未注意的窗戶,往外看,是無邊春色。
這也是命運之道的一種,雖與他所修不同,但總有借鑑意義。
類似這古桃與整個鎮子的命運共生形態,讓他隱有所悟。
“有趣。”袁來眼睛閃亮,不由出聲讚歎。
他覺得這一次前來,只爲了這個靈感,也已是大賺了。
韓大野卻沒有袁來那種領悟,他的道無關命運,但是從這株古桃上,卻也看出了別樣的東西,隱隱有了些別樣感受。
兩人收回目光,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喜色。
袁來剛要說點什麼,眼角餘光卻忽然瞥見了一個在他們前面的人的背影。
他頓時一怔,因爲這背影給他的感覺很熟悉。
他不由面露奇色,與自己相識的人不多,能給他這種感覺的必然是相處過相當一段時間的人。
韓大野隨之望去,立時也是一怔,他眨了眨眼,詫異道:“胡師兄?”
胡師兄耳聰目明,聽到有人叫他的姓,立即回頭一看,隨後眼睛瞪大,驚喜道:“是你們?”
他的臉一露出,兩人頓時確定下來,紛紛露出笑容,上前幾步,袁來笑道:“胡師兄,你怎麼會在這裡?”
胡君子笑道:“這話我還想問你們,走走,找個地方坐下慢慢說!”
……
自打臨江一別,兩人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胡君子,三人在一個院子裡做鄰居時間不短,今日在青泥鎮偶遇重逢,都有幾分他鄉遇故知的驚喜感。
胡君子當初參加天鼎大會重傷被白鹿書院的人接走,離去匆匆,也沒來得及好好告別,這讓他大爲遺憾,此時重逢,胡君子喜上眉梢,領着兩人直奔鎮中一座茶樓,之後便是一陣談笑,互表近況。
袁來的事沒什麼好隱瞞的,除了來此的目的之外,大都敘述了一遍,他說的簡短,但他自己的感受和外人看來截然不同,胡君子聽得連連驚呼,滿是欣羨之意,相比較袁來的經歷,胡君子便乏善可陳,他受傷之後回書院調養了數月,纔算徹底恢復,而恢復同時也有所突破,故而連帶着休息靜養加上修行,便花去了大把光陰,他畢竟不如袁來有元氣源泉,所以爲修行還是需要費力苦修。
此時的修爲在袁來眼中已經距離突破三境只差半個門檻了,想來再過一段時間也便能順利突破。
兩相對比,胡君子頓時感慨連連,直嘆和袁來和大野這種天賦的人比不了。
不過胡君子的性格其實很妙,對很多事也不怎麼放在心上,雖然表面上對幾人修爲差距大呼小叫,慘兮兮地說前浪已被拍死在了沙灘上,但卻絲毫沒有因爲修爲的差距而產生什麼疏離感。
看待兩人的目光還是一如昨日。
這讓袁來和大野也鬆了口氣,這個世界上不同修爲的人之間的圈子交集涇渭分明,而他們也都不想因爲修爲的差距導致胡君子心裡不快。
近況說完,終於談到正事。
“胡師兄你怎麼會到這裡來?”袁來又重新問道。
胡君子喝了口茶,眉飛色舞道:“既然你們是從西北那邊過來的,都知道那邊在打仗吧?”
“當然知道,怎麼,難道你是想上戰場?”袁來愣道,白鹿書院主要是做學問的地方,修行者很少,也不算正經的宗門,想來朝廷再怎麼喪心病狂,也不至於要白鹿書院出人參戰吧?而且,就算是出人,胡君子卻可是獨自一人來此的,這怎麼想也不對。
“哈哈,打什麼仗,你看我像是那種爲國捐軀的人麼?”胡君子搖頭飛快,隨後挑着眉眼笑道,“其實我啊,是去找我師父的。”
“你師父?”
“是啊,說起來你們沒準還見過我師父呢。”
袁來詫異,心中猛地升起一個念頭來,脫口道:“廖先生是你師父?”
“咦,你果然認得!”胡君子哈哈一笑。
袁來苦笑道:“你若是不提,我真想不到,廖先生竟然會是你的師父。”
胡君子淡淡道:“袁師弟,你也是聰明人,其實想想就知道了,你看,我師父單名一個‘君’字,我呢,名爲‘君子’,就是廖君的弟子的意思啊。”
“……”
“……”
袁來默然嘆氣,在胡君子的笑聲中道:“可是,這個時候你要北上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