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來躍下馬,眼睛飛快掃了下山腳白玉牌坊下的一個沙漏,隨後鬆了口氣。
“你是考生?”驗證身份的修士問道。
袁來來的有些急,臉色紅潤,氣息有些紊亂,聞言點了點頭。
那修士笑了:“這倒是稀奇。”
“開考後還有一刻鐘的入場時間,沒錯吧?”袁來問道。
那修士笑了笑,點頭道:“沒錯,不過現在一刻鐘已經過去一小半兒了,你可得動作快一點兒。”
沒有什麼阻礙,飛快驗證了身份,隨着修士將一個小木牌拋過來,袁來咬了咬牙深吸口氣便開始沿着階梯向上。
他沒有如疾風驟雨般地奔跑,而是保持着一個比正常度更快一些的水準向上攀登,數百級的石階很長,若不是體內孕養出來的元氣溶於血肉,逐漸開始改善體質,他也會覺得很難辦。
猶是如此,等他邁上最後一級石階時候也不由喘息起來,看了眼木牌上的數字,他的考場是天字三號間。
……
初試的試卷極多,厚厚的一大疊,當鐘聲敲響的時候,每個考生的桌案上就放好了這一摞試題,筆墨當然也已經備好。
謝采薇靜心之後,耳中便再無雜音,試卷是一張張的,她默默將最上面的第一張放在了眼前,這個動作他重複過無數次,謝家族學考試頻繁,她對此早已不再緊張。
第一題便有些偏門,不是考教的修行典籍,也並非考察讀書人經典,甚至不是一些玄學概論,而是關於音律的一道題目。
“題出《樂記》,問:何謂凡音?”
謝采薇愣住了,伸向毛筆的素手也停在了空氣中。
她的腦海中陡然回想起前些天的那個清晨,她帶着袁來去見父親的那天,當時謝靈運先開口便是考察她的課業,而他問的第一道問題便是:“何謂凡音?”
《樂記》中的原文: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於中,故形於聲:聲成文,謂之音。
謝靈運泄題了。
這當然不可能是個巧合,那麼答案也就很明顯了,他早已將題目於不經意間泄露給了她,這本《樂記》十分偏門,她此前從未讀過,只是就在前些天謝靈運交給了她幾本偏門的書籍,吩咐要她閱讀,這樣的事情並不陌生,只是她從未想過事情竟然是這樣。
她心裡頓時一暖,有些感動。
同時她也想起了那天袁來說的那句話:“就算沒有我你爹爹八成也不會真的阻攔你的。”
當時她並不相信,但是現在她信了。
落筆寫下答案,謝采薇繼續向下作答,她的度很快,幾乎是看題目一次,心中便浮現答案,這種做題的度很恐怖,當她寫到第三張紙的時候,考場裡終於有人翻開了第二張。
就在這時。
門忽然被推開了。
考生們下意識地擡頭看去,門開處一個喘着氣,額頭上沁出汗水的傢伙看了眼監考的兩位修行者,露出了笑容。
“還沒太晚吧。”
房間裡有一座巨大的沙漏,看了一眼,此時代表了一刻鐘的沙土剛好流光,時間恰到好處。
“坐吧。”監考的男修士冷冷地說道,只是他的眼睛卻緊緊盯着袁來,這就是遲到考生的待遇,總要受到更多的關注。
謝采薇訝然地看着袁來走到那張唯一的空桌上坐下,心裡大吃一驚,想說什麼可是這場合實在不合時宜只能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將疑問咽在肚子裡。
試題很多,也很難,時間本來就比較緊迫,而袁來卻遲到了整整一刻鐘,這還沒有算上靜心的時間,他的汗水還需要時間揮,熱血還需要時間冷卻,砰砰亂跳的心臟更需要時間平緩。
想起心臟,袁來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胸口,左胸依舊是熟悉的心跳聲,而右胸的血肉裡卻早已經有了一個不該有的小東西。
那是一顆只有大拇指大小的金黃色小心臟,就生長在右胸裡,按照獨特的韻律慢慢跳動!
每跳一次,它都會散出微弱的金色光芒,於此同時在袁來的雙眼深處也會燃起一點微弱的星火。
這是一世的道心,一顆能感悟天地的心靈。
袁來直到此時依舊有些茫然,不知那在白雲裡的印象是真是幻,一世最後和他說的那些話有些模糊,一時竟記不太清,只是記得他們說了什麼,內容卻記不起了,當他甦醒的時候就已經是上午——北宗的考試即將開始的時候。
來不及細想他便騎上那匹從外監順回來的馬一路疾馳,直到現在坐在了凳子上,他才終於有時間將事情的經過梳理清楚。
他這個摸向胸口的動作顯然引起了那個男修士的注意,他慢慢走過來站在袁來旁邊道:“沒事兒的話就做你的題,手不要亂動!”
“好的。”袁來答應了一聲,將腦海裡的疑惑都扔掉,現在他要解決的是考試,這纔是他最緊迫的事情。
男修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有些不喜,面對北宗考試竟然還要遲到的考生自然不會讓人多喜歡。
而當這男修看到袁來打開試題後呆滯的眼神之後,他心裡就更加不喜了,除了不喜還有了不屑。
這種表情他太熟悉了,那是屬於學渣的眼神。
袁來此刻的心情卻是複雜的,他看到了第一道題也就想起了當日謝靈運和謝采薇的對答,泄題!這是他的念頭,可是微微驚喜之後就是深深的無奈。
那天他根本就沒有試圖記下答案啊!
當你面對考卷,最悲哀的事並不是全然不會,而是明明這題不久前見過,卻不記得答案。
袁來嘆了口氣,繼續看向下一題,然後又嘆了口氣,繼續看第三題……
試題很難,比往年還要更難,袁來簡單翻閱了幾張覺按照自己這些日子突襲而來的學識,最多十道題裡能做出兩三道。
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了,畢竟他學習的時間很短,但是並沒有什麼用,如果認真的作答那麼肯定沒法通過。
袁來皺起眉頭,沒想到第一關就如此難過,他現在才知道自己還是把這場考試想簡單了。
男修看着遲到的男孩兒也不拿筆,單單翻看了幾頁試題就在那裡起呆來不由大搖其頭,他本來想的是再不濟既然敢於來考,那麼也總能答上幾道吧?這試題裡有難題偏題當然也有簡單題,再不濟也應該把那些會的答上吧?
可是袁來沒有,他只是坐在那裡呆,桌上的筆從始至終都沒拿起來過。
但你既然一題不會那你幹嘛還要跑過來?真當我北宗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考進來的麼?
男修冷哼一聲,扭過頭不再看他。
房間裡的的考生都在皺眉苦思,唯有兩個人異於常人,一個是謝采薇,一個是袁來。
謝采薇已經寫到了第十一張試題,她的神色淡淡的,筆下如流水,單單那行雲流水的答題節奏就讓兩位監考賞心悅目。
而袁來依舊在呆,表面上在呆,實則在靜心。
靜心之後便要答題,但是他已經決定放棄這厚厚的試題。
若要勝出,唯有一條路。
本來他對這條路沒有什麼信心,但是在感受了體內那個小心臟有力的跳動之後,他覺得可以嘗試一下了。
他默默伸出手,將試題最下面的一張顏色奇特的紙抽了出來,那是唯一的附加題。
據說五百年來,解開附加題的考生只有三個人。
每一個都是真正的天才。
袁來覺得自己不是天才,但是他還是想……試一試……
那就……試一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