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以隕仙山一戰作爲上古和今時的分界線,純粹是因爲那一戰改變了整個滄海界的格局,以及整個修仙一道的進程。上古之時的劍仙所修煉的種種法門,經那一戰之後變得殘缺不完整,且上古之時又以劍仙居多。因此,就是上元真人,也不曾見過寂滅劍意,別說見,就是上古之時的傳說裡都沒有,因此聽都無從聽起。
流光又耐煩的向上元真人解釋了一通劍意五重如何如何,上元真人聽得如癡如醉,一人一劍都沒注意到,浮蘇還在那兒把虯梅枝舞得越來越簡單,簡單到只是點、挑、撩、劈。一招一式越來越緩慢,越來越柔和,越來越看不到凌厲的劍氣與華光盈盈的劍意。
“要這麼說,我這做師傅的,還不如弟子了。浮蘇初窺門徑,雖不得其門而入,但她做得很對。而我卻依然停留在五行劍意上,連路都沒找對。”上元真人喟嘆一聲,敢情這麼些年修劍意,修來修去還不如浮蘇瞎蒙亂撞,向內心求法果然是強人法。歷世歷代,向內心求法者,要麼泯然衆人,要麼驚才絕豔,從來沒有庸人。前一千年浮蘇泯然衆人,接下來的很多年,看來是要驚才絕豔了。
“這種事我也幫不了你,雖然道理我擺得明白,可要說怎麼做,我也不清楚。要說浮蘇,蠢是蠢點,偶爾靈光一現,比那些一直靈光的人還管用。”流光誇完浮蘇,正待要嘴欠上幾句,忽然發現整個大殿都不對勁了:“浮蘇,趕緊停下來,主人在上,她這是要把我們都給燒死啊!”
這時候浮蘇卻聽不到流光的話,只沉溺在自己酣暢淋漓的劍意中,流光見狀趕緊叫上上元真人一塊出大殿,流光還不忘安慰上元真人:“你就只當這大殿年久失修被天雷地火給燒了吧,誰讓你有這麼一徒弟,寂滅劍意修到她這要通不通的程度,就是一移動火山,劍指到哪就燒到哪兒。”
上元真人倒無所謂大殿燒不燒,大殿不過是平日裡會見弟子們的地方,火就是燒起來也有禁制控制,燒不到外頭來。上元真人就是有點擔心浮蘇,別一把火把她自己給燒壞了:“從水脫胎,卻生出火來,不通不通。”
“她現在超級吸水,劍意一出,瞬間乾爽,然後隨便來點火星都能着。”大殿裡焚着香,現在剛好到一個臨界點,等火着起來,那傻妞就該跟狗燒着尾巴似地“嗷嗚嗷嗚”叫了。
果不其然,流光才找個好位置,等着看浮蘇“嗷嗚嗷嗚”叫着跳出來,浮蘇就從經脈中運轉不絕的劍意中察覺到點不對勁。首先沒人了,再來大殿裡好像連光都沒有了,明明外邊明亮亮的,但殿裡一點光也照不進來,就跟傳說中宇宙裡存在的黑洞一樣能把人吸進去。
在浮蘇愣神這會兒,紫銅香爐裡“噼啪”一聲輕響,爆出一個腥紅火星,浮蘇眼睜睜看着那粒火星在蒸騰地瞬間憑空擦出一道火焰來。剎那停頓後,火沿着那一道火線向四面八方延伸,不過眨眼之間,整個大殿就成了一片火海。
浮蘇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體就下意識地自我保護,玄龜令祭出,火焰被隔絕在玄龜令保護範圍之外。她有點恍惚,這有點像誰往充滿煤氣的屋裡扔了根菸頭:“不會是我吧?”
從火海里出來,浮蘇就看到流光在那兒晃悠着,明顯是看好戲的狀態。上元真人迎上去把禁制放開,將浮蘇從裡邊拎出來,上上下下打量一圈,見她沒被她自己縱的火燒壞才說道:“爲師這雲波殿矗立已有七千餘年,今日卻被你這頑劣徒兒一把火燒就沒了。”
“弟子給您蓋。”浮蘇挺不好意思的,按現代話說,她這叫毀壞文物,北京故宮還沒七千年呢。她一出來,上元真人什麼都不管,先看她好不好,浮蘇又是感動又是羞慚。
“你會蓋房子?別胡鬧了,劍閣大比你若能入前三,爲師便不罰你,否則……你懂的。”上元真人說完“哈哈”大笑,火光映天映臉,襯得上元真人的鬍子都發紅,原本就看着灑脫不羈的中年大叔形象,看起來更添了幾分“老夫聊發少輕狂”的感覺。
“她配不了劍,還前三呢,別倒數第三就不錯了。老頭兒,不要對她要求這麼高,她這種又不成器,又不長進的,你還是……”流光話沒說完,就“咦”地一聲,看向山下,忽然特歡快地擺擺劍身:“宸君也來了,浮蘇浮蘇浮蘇,快帶我去找宸君。”
“你……你不會自己去啊!”浮蘇現在特恨流光,它和自己心意相通,它什麼也知道,居然還讓她帶它去找景喚。去幹什麼,找人強推麼,她反正算明白過來了,她就得離景喚遠一點,否則一見面八成瞅個空當就得天雷勾動地火。不管是誰被誰撲倒,反正除了這事兒就沒別的。
上元真人本來就在笑,一聽浮蘇的話笑意更甚。宗正這時馭劍而來,看着上元真人在燒得紅透半邊天的雲波殿前笑得狀若癲狂,就知道這老小都沒事,不過雲波殿燒了,師傅還能笑成這樣,許是在小師妹那裡逗着了樂子。既然沒事,宗正也不過去相擾,而是告知諸峰的師弟師妹,天衍峰無事,讓他們不必再過來察看。
浮蘇不帶流光去找景喚,流光就自己晚上偷偷摸摸地去,這傢伙跟長着鼻子一樣,聞着味兒就找到景喚所在。景喚倒也很願意見到流光,談一談上一世的朋友仇敵,雖然他和流光對上一世的事都並不是很清楚,但恰恰是這份不清楚最讓景喚看重。他們可以一起談談他和道君之間的情誼,可以談談他和道君一起行走八方時遇上的奇聞趣事。
至於浮蘇,景喚倒不曾留意去打聽,只是流光這傢伙有了可樂的事,怎麼可能不四處給浮蘇傳揚。而且對象是景喚耶,流光更是有傾吐欲,巴不得敗壞流蘇在景喚那裡還算不錯的印象,其實它就是嘴欠,從來不盼誰點兒好,哪怕是它主人。
“看來浮蘇師妹已經好周全,流光,爲何道君會替你擇她爲主,你可曾想過?”
“沒有,主人行事向來沒譜的,就是給我找一個連劍都不會主人,我也覺得很正常。主人要真給我擇一天縱奇才,如安清、柳歌那樣的,那對主人來說才叫不正常。”
景喚似有所感,卻並沒有個完整的概念,只是模糊覺得,這一切並不那麼簡單。李道宗行事雖不拘一格,但卻往往最合乎天道章法,如此說來,秦浮蘇頻頻出現,又與他通過流光有了聯繫,只怕還另有因由。
景喚來乘雲宗並不參加劍閣大比,他還未臻元嬰境,劍閣大比滄海界各門各派都會來人共襄盛事。
“宸君,我先回廬山去,浮蘇這個懶婆娘,它把我排作禁制機括,我要是不回去,她夜裡無法入定。”流光說着就通知浮蘇趕緊召它回去,但流光很快發現,不管它怎麼知會,浮蘇那邊都沒反應:“浮蘇幹什麼,都不召我回去。”
方纔流光來的時候,天正黑,月亮還沒升上來,這時卻已月朗星稀,山間一片幽幽月光。流光這時候不能自己回去,它還是得替浮蘇想想,不能再給浮蘇招麻煩,因爲浮蘇的麻煩已經很多很多了:“宸君,你若無事,駕上雲捎我去廬山可好。”
法葉寺幾人客居的地方離天衍峰不遠,駕雲片刻就能來回,景喚又不像浮蘇似的怕見面,自然點頭答應下來。
雲海一起,眨眼工夫就到了廬山頂上,流光率先衝進去,它似乎有種不太妙的感覺。進去屋裡一看,浮蘇這女人居然……居然練功練岔了,這會兒正狀若走火入魔。流光來不及想乘雲正法是多麼強大的功法,等閒的事不會讓浮蘇變成現在這樣,它光會呼喊景喚:“宸君,你快來,浮蘇走火入魔。真是,我一會兒不在都不行,難道非要我守着才能好好練功嗎?”
流光的話音還沒落下,景喚就已經到了浮蘇身前,他伸手一按浮蘇的脈門,浮蘇體內氣機紊亂至極,景喚皺眉道:“流光,去開啓禁制,我來爲浮蘇頌清心咒。”
見景喚已經坐下,流光就趕緊按景喚說的去開啓禁制,然後它就在一旁看着景喚頌經。頌到一半,流光忽然暗暗“喲”一聲,然後嘿嘿瞎樂:“看來,浮蘇又要打主意吃宸君了,嘖嘖嘖,你胃口還真不小,別人不吃,非要吃宸君。嗯,想來浮蘇能窺得寂滅劍意的門徑,和她吃過宸君的肉有關……既然這樣,那就好好吃肉,天天向上吧,我會收回意念不偷窺的。”
浮蘇半睜開眼,在輕而和緩的清心咒中,笑吟吟地看向光頭小禪師,咂咂嘴似乎打算要開吃佳餚珍饈的食客一樣,對着光頭小禪師口水橫流,食慾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