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直白的趕人,大老爺心裡一陣的受傷,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現在的局面都是他自找的,又能夠怪誰去?
嘴角翕翕,還想囑咐一番,瞧見餘世逸已經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他最終把已經到嘴邊的話給又咽了回去,悵然若失的轉身離去,留給餘世逸一個落寞孤寂的背影。
站在福壽院的門口,深深的凝視了好一會兒,大老爺問身邊的貼身小廝道:“那個毒婦呢?現在如何了?”
小廝回答道:“關在暗室了,正等着您示下,該如何處置較爲妥當。”
“妥當?她這種蛇蠍般的女人還需要妥當的處置嗎?直接把她送到閻王殿去!”大老爺不耐煩的說道。
小廝恭敬的應下,退下去辦。
剛轉身的時候,大老爺又叫住了他,說道:“別讓她太痛快,總得要爲被她害得人出一口惡氣!”神色銳利得猶如一把尖銳的匕首,讓小廝忍不住身子一顫,忙不迭的應下。
最後看了眼福壽院,大老爺這才離去。
現在已經四更天了,沒多少的時間天就會大亮。
經過這一晚上的鬧騰,大老爺毫無睡意,坐在花廳裡,兩眼沒有焦距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天完全亮起來,小廝過來稟告道:“老爺,大姨娘沒了。”
大老爺收回渙散的心緒,坐直身子,點點頭。
因爲一夜沒睡,大老爺覺得嘴裡有些澀澀的,又幹又渴,十分的難受。正想讓人去倒杯茶時,一雙白嫩細滑的手端着汝窯描海棠花的茶盞遞在了他的面前,壓低了聲音,揉出特別嬌媚的聲音,溫柔的說道:“老爺,請喝茶!“
大老爺心裡一陣奇怪,接過茶盅循聲望去,原來是五姨娘。
看見是她,大老爺就想到了大太太那張醜陋的臉,一下子拉了臉,不悅的質問道:“大清早的,你出來瞎晃什麼?沒看見最近幾日府裡都很亂嗎?還不回房去!”言語很是的生硬,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意思在。
五姨娘委屈至極,眼眶裡立馬蓄滿了淚水,唯唯諾諾的應道:“是賤妾的錯,可賤妾也只是擔心您,聽聞您一日未眠,一直坐在花廳裡,特意來看看,賤妾……”拿起手絹輕輕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用餘光偷偷的查看了眼大老爺的神色,見他緊繃的臉慢慢的舒緩了下來,她嘴角微微揚起,又立馬耷拉下來,抽抽噎噎的繼續說道:“賤妾知道,您因爲大太太的事情,連帶着對賤妾也感到厭惡,可賤妾根本不知大太太的所作所爲,要是當初賤妾知道的話,定會豁出命來保護二小姐!您或許會懷疑,賤妾所言不過是辯詞,您不知道要不是二小姐,賤妾的命早就沒了……”說到這裡,五姨娘好似想起了什麼特別悲傷的往事,失聲慟哭起來,看起來好不悲傷,卻有技巧的沒有哭花了臉,弄壞了精心所畫的妝面,讓自己看起來更爲的楚楚可憐,惹人憐愛、疼惜。
起初大老爺對五姨娘的哭哭啼啼不甚其煩,揚起手想要讓人把她給拖走。
只不過,在聽聞到“二小姐”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猶豫了起來,尤其是聽聞這裡面還有他不知道的故事,更是勾起了他想要知道的慾望,便頗爲感興趣的開口問道:“當年什麼事情?她怎麼救你的?”
五姨娘聞言一喜。
果不其然,正如大太太所說,只要提到有關二小姐的事情,大老爺就有很大的興趣聽。
她眼珠子轉了轉,瞄了瞄大老爺手中的茶盅,嬌嗔的說道:“老爺,這故事可長了,一句兩句的怕是說不清楚。不如您先喝口茶潤潤,賤妾再慢慢的跟您說好不好?看您的臉色如此的差勁,賤妾深怕您會走神聽不真切,那就錯過了二小姐聰慧的故事了,那多可惜,您說是不是?”
大老爺很是厭煩五姨娘的神神叨叨。
可她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不比年輕了,他這一晚上沒有閤眼,精神感覺到恍恍惚惚的,時不時就想要打瞌睡,要不是“二小姐”這三個字一直刺激着他的神經,他根本連眼皮都睜不開來。
於是乎,順從的聽了五姨娘的話,端起手邊的茶盅大口大口的喝下,一下子就見了底。
五姨娘得意的眉開眼笑。
她覺得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了,離榮華富貴已經不遠了,遲早把二姨娘給拉下來,由她來成爲餘府後院的霸主。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二姨娘由一大羣丫鬟、媳婦簇擁着過來,背脊挺得直直的,鼻孔朝天,一副的盛氣凌人。
五姨娘揚起的嘴角,一下子就耷拉了下來,心中不滿的腹誹道,她怎麼來了?難道得知我在這裡,怕我奪去了老爺的寵愛,所以急急忙忙的趕來?
想到這裡,五姨娘有意無意的往大老爺的身上靠過去,遠遠的望去就好似親密無間的男女依偎在一起。
二姨娘看到五姨娘那狐媚的樣子,心裡不屑的冷哼一聲。
她來不是如五姨娘想得那般,要來搶奪大老爺寵愛的,而是剛纔的時候,下人來報,說四姨娘病死了,她嫌棄大清早的去雎鳩院晦氣,也知道大老爺故意讓四姨娘活生生的折磨而死,也不敢隨意處置,特意來詢問的。
“老爺,四姨娘的身後事,您看如何辦?”二姨娘問道。
大老爺正興致勃勃的想聽關於樑二小姐以前的事情,看二姨娘大清早的來找他,不僅不是好事,而且還是如此晦氣的事情,眉頭一挑,冷冷的說道:“你掌管着後院也有一段時日了,這種小事何須來問我?還是你能力不足,不堪勝任?”
此話一落,二姨娘的心“砰砰砰”直跳。
她忙解釋說道:“老爺,您誤會妾身了,妾身只是……”
五姨娘最喜歡看二姨娘被大老爺數落的樣子,打斷了她的話,看戲不怕臺高的說道:“我說二姨娘,你可真是會找時間,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你是不是存心想讓老爺不痛快?”
二姨娘氣急,可她卻聰明得沒有與五姨娘爭論什麼,只是靜靜的候在一邊,等待着大老爺的回話。
大老爺一看到五姨娘得理不讓人的嘴臉,剛纔的好感一下子灰飛煙滅,不復存在。
他狠狠的一拍手邊的桌面,怒斥道:“吵什麼?大清早的吵什麼?還嫌我現在不夠煩了嗎?”說着,一甩衣袖,氣呼呼的離開了花廳,留下淡定的望着大老爺離開的二姨娘,還有一臉的不甘,氣得直絞着手中絹帕的五姨娘。
確定大老爺已經離開得很遠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二姨娘面帶微笑的來到五姨娘的身旁,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卻不說話,就這麼平靜的看着,好似要在她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五姨娘被二姨娘看得頭皮發麻,底氣不足的往後退了一大步,可仍強作淡定,高揚着脖子,語氣僵硬的問道:“你!你看什麼看?沒看見過我這麼漂亮的女人嗎?”毫不害臊的誇獎着自己的容貌,也因爲說話帶着顫音,氣勢一下子弱了不是一星半點。
二姨娘冷哼一聲,回頭問身邊的人,說道:“喲,你們看五姨娘說得話,這牛皮吹得可真夠大的。漂亮?我身邊隨便挑出一個粗使的婆子都可以把你給貶低到腳底下去!”說着,從身側抽出絹帕,在空中甩了甩,行爲十分的嫌棄。
“你!”五姨娘氣得嘴角都歪了。
她看了看身後,思忖了會兒,決定好女不跟惡女鬥,瞪了二姨娘好幾眼,甩着帕子,扭着屁股氣呼呼的離開了。
看着五姨娘離開的背影,束媽媽擔憂的說道:“姨娘,這個五姨娘不是個省油的燈,我們得要趁早防備着。”
“防備?就她!”二姨娘十分的看不上五姨娘,覺得她再鬧騰,也翻不出她的五指山來。遂而,很放心的對束媽媽說道:“她不過是一個跳樑小醜而已,折騰不出什麼事來,就算能惹事,還能爬到我頭上來作威作福不成?”
束媽媽知道二姨娘的手段,又想想五姨娘那卑賤的出生,也覺得自己是多想了。
不過,大老爺離開了,最爲關鍵的事情還沒有着落,心中有些擔憂。
她問二姨娘道:“那四姨娘的身後事,您看如何是好?辦好,老爺那裡恐怕不好交代,辦不好,底下的人都看着,不知道的還以爲您對一個過世的人過不去,恐怕今後不好服衆。”
二姨娘也嘆氣。
這事情的確是十分的棘手。
她擡頭望望天,幽幽的說道:“不管怎麼樣,四姨娘到死都還是四姨娘,就按照姨娘的規格來吧!不過,因爲少爺在病中,這事情也不好大辦,就送些五百兩的香火錢到廟裡,算是給四姨娘超度,還有給少爺祈福。”
束媽媽覺得按照這樣辦事十分的恰當。
不僅堵住了悠悠衆口,而且還討好了大老爺和少爺。
但是,大姨娘也在今天的清晨沒了,她的身後事呢?又該如何?
二姨娘聳了聳肩,說道:“大姨娘的罪行大家都看到了,還怕什麼?給一張草蓆裹着,也算是仁至義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