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升判斷的果然沒錯。
率先從官驛中敗逃的田雄和丘鉞,仗着對南京城內地形的熟悉和了解,沿着大街小巷向家中狂奔。
這時他們的心中除了保命的念頭外,哪還有餘暇顧及到謝啓光會如何。
田雄的腦海中已經有了打算:逃回家中立刻收拾貴重物品,然後帶上未成年的小兒子直奔秦淮河,僱一艘小船後逃出南京再說。
下半輩子只能隱姓埋名活着了,至於去哪裡落腳,到時候看形勢再說。
田雄並沒有把自己的心思告知丘鉞。
雖然兩人平時親如兄弟,但逃命這件事還是自求多福吧。
走秦淮河的人越少,生存下來的機會越大,要是一起走的人太多,半夜三更的要是驚動了別人,說不定就會引發不測之禍。
段利用得知謝啓光是幕後主使者之一後,馬上便向盧象升告辭離開,準備立刻安排人手去謝府拿人。
馮友明遲疑片刻,還是向兩位上官告罪一聲追了出來,攆上段利用之後,向對方暗示府衙中有不少人會對新政的實施有所阻礙,並表示這些人平時便與謝啓光一夥走的很近,極有可能是刺殺欽差案的同黨,希望段千戶秉公執法,他作爲南京知府絕不袒護屬下等等。
段利用哪裡聽不出馮友明話中之意?這是想借他的刀砍別人的頭罷了。
“這些文人真他X的蔫壞!
自己拿不下的事,非得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拿老子當槍使!
這老小子是看準了老子這回吃了大掛落,此回行事肯定是無所顧忌,這才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往老子這個筐裡裝!
我呸!
也罷,既然是將功補過,那此次索性牽連更多些,表功之時也更能讓宮裡和衛中高看一眼,也送個順勢人情出去好了!”
段利用一邊思忖一邊點頭,拍胸脯打包票表示肯定不會放過這些害羣之馬,此次會把可疑之人一網打盡,還南京一個朗朗乾坤。
只是辦案的校尉們風餐露宿,着實辛苦,你看你們南京府衙能不能拿出些許津貼予以補償一下?
馮友明雖然作風務實,但在官場多年,也不是個傻子,聽到段利用的一番表態後當即表示,南京府衙自會拿出相應報酬慰問親軍上下,不使親軍校尉們白白出力。
作爲死對頭的文臣集團和廠衛,居然在這個時刻難得的有了配合與默契,這種場景可是許久未曾見到了。
段利用快步穿過血跡斑斑的官驛前院,帶着幾名護衛出了大門,招呼過一名百戶了吩咐幾句,那名百戶隨即集合手下校尉,打着火把直奔謝啓光府邸而去。
凌晨寅時左右,天際邊已是微微亮起,南京城內大街小巷到處可以看到手持各種兵刃的官軍身影,但大部分仍在熟睡中的市民對此卻是毫不知曉。
爲了表現出對所有事情毫不知情的樣子,謝啓光在昨日天色未暗時便下令關閉宅門,並吩咐下去,所有府內之人一律不得外出,隨後在酉時便上牀入寢,但因患得患失的緣故,直到亥時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並在天色未亮時便醒了過來。
謝家府邸距離官驛七八里之外,昨夜的銃聲並未傳到此處,因睡眠不足而略顯憔悴的謝啓光披衣坐起。
和衣睡在外間的婢女耳目靈性的很,聽到裡間有動靜後隨即翻身下牀,點亮燭火後來到門口輕聲詢問一句,謝啓光輕嗯一聲,容貌秀麗地婢女手端蠟燭輕輕推開房門進來,隨後開始伺候着自家老爺去屏風後面解手,完事之後再將木製馬桶提到屋門外,再次回到裡間服侍着謝啓光穿靴更衣,此時謝啓光的老妻猶自酣睡不止。
“自己還是太過於謹慎了!
應該吩咐田雄他們,事成之後儘速遣人來府上報信,省得自己一直提心吊膽的!
此時的盧象升首級應該被砍下來了吧?
那個趙之用和馮友明怕不是也已橫屍當場?
待天亮得信後,自己便會在一衆官紳們的推舉下,主持南京大局了!
首先要做的便是六百里加急呈報北京,將此駭人聽聞之事報上去,順便在請求徹查此案的同時,將引發慘案之原由講清楚,聯名力諫,請求即刻廢止新政,以免將來再次發生此等悲劇。
南京這幫勳貴既是裝聾作啞,那今後便休想再從江南拿到好處!
要上本朝廷,就說某些勳貴陰蓄兵甲、爲禍地方,叫朝廷把他們那些家將給廢掉,成爲沒了爪牙的老虎,將來還不是任由地方拿捏!”
想到這裡,謝啓光暗自點頭,對自己的深謀遠慮佩服不已。
似是有腳步聲傳來,聽上去還不止一人。
沒等謝啓光醒過味來,腳步聲先是停頓一下,隨後朝着他這間亮着燈光的屋子而來,緊接着,外間緊閉的屋門被人一腳踹開,一股寒風瞬間把屋內的暖氣全都帶走,同時也讓謝啓光的心如墜冰窟一般。
“謝啓光?!”
就着屋內點亮的燭火,一名身穿藍色罩甲的年輕百戶目帶不屑直視謝啓光開口問道。
“你等。。。你等是。。。何。。人!?”
謝啓光勉強維持着身子沒有癱倒,在被驚醒老妻的尖叫聲中哆哆嗦嗦地回道。
“拿了!帶去前邊審問!”
那名百戶一聲令下,兩名校尉撲上前去將謝啓光捆了起來。
沒用多少時間,在錦衣衛慣用的手段還沒使出幾次,受刑不過的謝啓光便將王鐸等人供了出來,很快,這份主要幕後者的名單便傳到盧象升手中,隨着天色逐漸亮起,在官軍的配合下,錦衣衛開始挨個府邸拿人。
等到天光大亮後,王鐸、徐文淵、唐世濟、潘世良等主謀全都被擒拿歸案,校尉們開始對他們的家產進行查抄。
等到卯時,各衙門的衙差全部上值後,近三千名官軍在衙差的配合下大索全城,對昨夜潛逃的賊人進行了地毯式搜索,經過一天的搜查,絕大部分賊人被拿獲,只有田雄等寥寥數人逃出了生天。
盧象升與趙之用、馮友明的聯名奏本也以六百里加急地形式發往了京城,南京城很快便會面臨着一場百年未有的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