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礦山根本就不在六合區,而是在江蘇和安徽交界的冶山鎮。
冶山鐵礦有着悠久的開發歷史,早在西周起即爲採銅鍊鐵之地,可以說,漢人從青銅走向鐵器,起始於這裡。所以,宋應星的鍊鋼實驗基地就建在這裡。
朱由檢還沒靠近工坊,就已經感覺到逼人的熱浪。本就是六月的天氣,加上這種熱浪襲人,朱由檢隔着衣服居然感覺到身上皮膚的燒灼感。
不顧身邊人的勸阻,朱由檢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臣等恭迎聖駕!”朱由檢馬上後悔自己進來了,因爲地上跪着一羣都看不清面容的“黑人”。
“皇上,您怎麼來了?”一個光着膀子,乾巴巴的瘦小老頭滿臉堆着笑容走到跟前。
朱由檢一看,這人渾身皮膚都呈現黑裡透紅,身上不少地方露出大面積的半色脫皮狀,脫皮的地方是微微的紅色,沒有脫皮的地方是黑色。
尤其是他的臉上,整張臉上有很明顯的脫皮痕跡,而且有些地方還不止脫落過一層。
“宋愛卿,您這臉?”朱由檢總算是認出來,這是宋應星。
“沒事,爐火大,烤的。”宋應星咧着嘴無所謂的一笑,露出白牙齒,讓他的整張臉更加猙獰。
“停工,快停工。”朱由檢受不了了,整個工坊裡的人全跟宋應星一個摸樣。
“皇上咋了?是不是我們乾的不好?求皇上再給點時間,我們一定會幹出來的。”宋應星一聽朱由檢要停工,以爲是皇帝發火了,幾乎帶着苦相哀求着朱由檢。
“愛卿啊,朕於心何忍啊!”朱由檢指着工坊,接連嘆氣:“這哪是人待的地方,這是地獄啊。”
“皇上勿濾,鍊鐵的地方本來就是這樣。只不過我們這爐子溫度高一些,加上最近天氣炎熱...”在宋應星看來這根本就沒什麼嘛。
“去買最好的西瓜,找最涼的泉水。朕要在這裡看他們做事。”朱由檢對身後的紀彪吩咐道。
“皇上,您不能待這裡,這裡太熱了。”宋應星身邊一個跟他長的差不多的小老頭搶白道。
“這是我大哥宋應升,之前任廣州知府。是我把他喊過來的。”宋應星連忙介紹道。
廣州知府,就是廣州市市長。這麼大的官,居然窩在着練鐵,朱由檢都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了。這兄弟倆對朱由檢的支持,可見一斑。
“你們不出去,我就待在這裡。要麼,大家一起停工,要麼我陪你們守在這。”朱由檢沒有其他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情感,只能耍橫。
“那好吧!大夥都停下。咱們陪皇上到處看看。”宋應星沒辦法,總不能真讓皇帝待在這裡面吧。
整個實驗基地一千五百多人,大多數都是年輕人,這也是朱由檢重點強調的,讓宋應星在實驗的過程中鍛鍊人才。
這其中,光是
採礦不是他們的事,礦石都是由礦區分揀好了直接送到這裡。這裡的任務就是根據資料,設計高爐鍊鐵並爭取把鍊鋼的技術摸索出來。
焦炭也是淮南那邊焦化好送到這裡的,以爲太平府的礦脈還處於前期開採階段,爲了趕時間,所以基地就建在了這裡。
高爐鍊鐵的技術已經成熟,但是鍊鋼技術因爲難度太大,總是失敗。
根據朱由檢提供的星點資料,坩堝練鋼是能搞出來,但是產量太少了,顯然跟高爐的鐵水產量不匹配。這種辦法生產的高碳鋼可以製造一些工具鋼,但是遠遠滿足不了朱由檢設定的需求。
而轉爐鍊鋼則要吹氧,在目前沒有動力源的情況下,靠人力或者畜力,吹氧的難度相當大。目前宋應星他們只建立了實驗性的小轉爐,就是這樣規模的轉爐,依舊困難重重。
而中國的鐵礦中最難去除的磷,則需要平爐來解決。而平爐則需要煤氣或者重油做燃料,這些東西,朱由檢根本就提供不了。
後來朱由檢總算回憶起鹼性轉爐,採用白雲石高溫燒成的熟料,混合焦油做成鹼性的耐火磚爐襯,冶煉過程中吹入空氣並加入生石灰。這樣便使整個反應在鹼性高溫條件下進行
,被氧化的磷與石灰結合起來,殘留於渣內而不返回鋼內。這讓宋應星的實驗加快了不少,他們現在主要就是在做這種實驗。
但是,吹氧問題還是始終解決不了。
工坊外找了一塊陰涼地兒,朱由檢親手殺開了一個在冰泉水裡冰好的西瓜,遞給了宋應星和宋應升。
“我這次來,就是想告訴你們,太平府那邊條件已經具備了。你們要準備一下,把實驗基地搬到太平府去。”
朱由檢看着頭頂的太陽,實在不忍心讓這些人再折騰下去了,他發現是自己給了錯誤的信息,導致宋應星他們在做無用功。
其實這裡探索出來的技術已經很了不起了,但是因爲動力源的問題,有些東西真心不是單靠人力能達到的。
在有理論圖紙的情況下,蒸汽機其實並不複雜。多數穿越中所謂的密封材料,使用的根本就不是橡膠而是石棉。瓦特的改良蒸汽機是1775造成的,硫化橡膠是1839發明的,最高工作溫度攝氏50-80度。顯然橡膠和蒸汽機無關。
朱由檢發現自己把蒸汽機和鍊鋼的技術難度搞反了,很明顯蒸汽機比鍊鋼更簡單。或者說,發明應用技術比發明材料要容易。
與其耗在這裡,不如先集中力量把動力搞出來。以現在的科技樹進展來看,很多問題都卡在了動力上面。
比如:槍管的車削、造火棉要用到的離心機、大規模開挖煤礦需要抽水泵、鍊鋼的吹氧泵。
這麼高的溫度下工作,不如讓他們接着搬家的機會休息一下,等着蒸汽機那邊的消息。
“皇上,我不想搬。都已經花了這麼多錢了,停一天工那都是銀子啊。”宋應星說漏了嘴,很明顯這裡的工作環境這麼差是因爲他覺得錢花太多才節省的。
“花了多少錢?”朱由檢是心疼錢,可是攀科技樹本身就是用銀子堆。
“已經花了二十萬兩了,死了一百多個,代價太大了。”宋應星說着說着,眼淚掉了下來。他就着眼淚水,啃着西瓜。
坐在周圍的人聽到這裡,都默不作聲,現場一片寂靜,只有樹上的知了在叫。
朱由檢站起身,走到衆人的前面,對着這些人說:“朕再給你們五十萬兩,在太平府,咱們重新再來。好不好?”
皇帝不走到如何勸阻這些人,他唯一能給的,就是無限度的支持。
宋應星趕緊站了起來,連忙跪在地上,對着朱由檢磕頭:“臣叩謝皇恩!”一下子,朱由檢的周圍跪了一地。
作爲一個癡迷於技術的頂級人才,宋應星在科舉上的失敗,導致他希望想蔡恆一樣青史留名,是朱由檢給的機會讓他看到希望,所以他才這麼拼命。
“你們都起來。不是你們謝朕,是朕要謝謝你們,大明也會謝謝你們的。”
作爲一個後世人,朱由檢如何不明白鋼鐵的重要。戰場上所謂的鋼鐵洪流,那都是一爐一爐鐵水鑄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