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國的攝政王多爾袞對於海州的失敗沒有發火,他只是靜靜的沉默,再沉默。
這是絕無僅有的態度。至少了解多爾袞的人很久沒有看到他表現出如此的態度了,大夥記得上一次看到多爾袞帶着這種精神面貌的時候,黃臺吉還沒死。
多爾袞實在是想不明白,爲什麼已經倒下的大明朝又重新站了起來,就算還沒有站直,至少已經不再趴下了。
一路順風順水的大金,怎麼就折戟沉沙在了大河以南。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對手還是那個對手,皇帝還是那個皇帝。就連大明朝的軍隊,還是那些人,一切似乎並沒有改變。
被李自成攆得躲在江北舔傷的殘兵敗將,是怎麼讓大金軍一敗再敗的?一切似乎又已經改變
紫禁城的夜晚顯得鬼魅魍魎,各種建築的黑影分割着灰藍色的夜空,各種權力利益的爭鬥似乎都躲在黑影之中。
在慈寧宮前的長臺階上,就有一個黑影一直坐在哪很長時間了。
大玉兒拿着一件薄披風,輕輕的蓋在多爾袞的背上。
多爾袞已經在殿外的臺階上坐了大半夜了,一直動都沒動。
“布木布泰,我覺得好難哦。”多爾袞用兩隻胳膊強撐着肩膀,再用肩膀盯着脖子,他感覺自己的頭似乎非常重。
大玉兒輕輕的坐到多爾袞的身邊,再輕輕的扒拉着他的頭,讓他靠到自己的肩膀上,然後用手掌輕柔的拍着多爾袞的腦袋。
“感覺累了,我可以陪着你一起看星星。”
大玉兒本來想說幾句勸解的話的,轉頭又一想,勸解他什麼呢?他心裡肯定知道他做的這一切都成全了她的兒子福臨。
既然如此,她如果說勸解的話反而顯得自己過於工於心計,這不是一個智慧者所要表現的。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最有誘惑的話就是溫柔中帶着巨大的利益;而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最有誘惑力的話語是柔情中帶着純真。
裝,是一個女人最高的修爲。裝也是分等級的,最高等級的裝,要裝得恰到好處,恰如其分。而大玉兒靈魂,已是修爲千年的狐狸精。
多爾袞自認爲是一個英雄,而英雄的內心不屑於任何計謀,他們只在乎柔情中的那份純真,不願意去分辨真假。
“我決定派人去找一下鄭芝龍,問問他想要什麼。”多爾袞坐直了身子,調情不能牽扯進正事,應當適可而止。
“嗯,你做得決定都對。”大玉兒還想繼續一下剛剛的柔情狀態,女人的感覺總是來的慢去的也慢,不像男人去的太快。
“給他金銀、美女,給他封王。”多爾袞眼睛裡冒出精光,顯然這是他已經思考成熟的辦法。
“我什麼都同意。”大玉兒繼續含情脈脈。
“那我等會換個姿勢可好?”多爾袞有點害怕她的這種眼神,因爲女人的索取像一個無底洞。
“同意!”大玉兒想都沒想。
多爾袞冷汗直冒。
辛苦了一夜的多爾袞依舊起得很早,因爲他需要解決的問題很多,或者說如果這些問題解決不了,恐怕就再也沒有昨夜的溫柔。
“范文程,你覺得洪承疇送來的奏摺裡所提的方略如何?”多爾袞一大早就把大玉兒鬧了起來,非拽着她來見范文程。
“臣以爲洪大人所言正中要害。朱由檢現在全憑李巖在拖延我大金南下的時間,從而可以讓他騰出手來整頓僞明內部的問題。
李自成已死,單從軍事上看,朱由檢只剩下一個張獻忠了。如果張獻忠再解決掉,僞明必然會集中全國的力量來對付我大金。
不過,洪大人又說了:僞明的問題不僅僅是農民軍的問題。其中各地的軍鎮是最主要的,各地軍鎮不停調令已久,僞明始終無可奈何。但是從朱由檢南渡之後的作爲來看,他似乎有了很好的對付各地軍鎮的辦法。
這其中,光是江北的幾鎮都已經被他收拾的差不多了。唯一能讓他忌憚且例外的,只有福建的鄭芝龍。
鄭芝龍此人是海盜出身,跟僞明軍鎮不是一個路子。加之整個沿海都在他的控制之下,朱由檢不可能憑藉現在的軍隊去收服鄭芝龍的。
所以,臣也贊同洪大人的看法:我大金應該傾盡所有去招撫鄭芝龍。中原大地有漫長的海岸線,爲我大金國萬年計,招撫鄭芝龍及其船隊也是必要的。”
“好!範愛卿說的真是太好了,爲我大金萬年計,是應該去找鄭芝龍談談。”大玉兒本來有些昏昏欲睡的,被范文程一番話說醒了。大金國的萬年計不就是她兒子的萬年計嘛,這話必須要肯定。
“那個李巖實在是太討厭了。我軍攻打海州之時,他趁我山東兵力空虛,到處劫掠府縣,鬧得整個膠東又不得安寧。
朝廷好不容易派遣的幾個官員又被他殺了,還毀壞了我大金設立在萊蕪的鐵廠,着實可恨啊!”想到李巖多爾袞就頭疼。
要不是李巖威脅太大,多爾袞何至於要去招撫那個什麼鄭芝龍的。在後金人的眼中,海船跟小舟就是一個詞。鄭芝龍不過就是一個混跡船上的船伕而已。一個小小的船伕,有本事敢到陸地上來打嗎?
“這正是洪大人的眼光獨到之處。朱由檢把對李巖的援助寄希望於海岸線,所以死守海州。而我大金只要招撫了鄭芝龍,則近可斷李巖的後路,遠可直接威脅鹽城、揚州以及南京城。
整個南方一半的區域都在我大金的威懾之下,僞明的國運必會到此爲止。王爺可知南宋最終是亡於海戰乎?”
范文程實際上是想勸多爾袞重視一下水師,卻沒想到他的一番話嚇到了多爾袞。
多爾袞鐵青着臉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大金得了天下後,一定要禁海。燒燬所有的船隻,片板不得下海,如此南方方可太平。本王的心裡總是對於那些南蠻子不放心的,一見到船我就頭暈,總不及我騎在馬上舒坦。”
“王爺,臣以爲招撫鄭芝龍的事情必須儘快進行。海州的海上炮戰據報是鄭芝龍的兒子鄭森所爲,朱由檢還給此子取了一個名字叫:鄭成功。可見朱由檢必然也會大力籠絡鄭芝龍的。”
“你覺得有多大把握?”
“臣以爲招撫鄭芝龍單靠爵位、金銀恐怕不夠。”
多爾袞驚呆了,一下子站起身。在他的意識裡,人生不過就是爲了追求這些嗎,難道還有別的?要是想要皇位,那是萬萬不可能的,還不如我提刀剁了他。
“臣建議應該聯合大洋上的荷蘭人,一起對鄭芝龍施壓,並許以海運之利,開放我遼東的山參、東珠之物。如此鄭芝龍必會心動,鄭芝龍在意的是得到整個海上的商貿之權。”
范文程不愧爲後金的重要謀士,對整個大明各地主要人物的利益需求,瞭解得非常清楚。
“河南人是什麼人,是河南外逃的流民嗎?”多爾袞顯然就不甚瞭解了,他總是記不住西洋那些國家的名字。不過這個河南倒是特別好記,比什麼西班牙,葡萄牙好記多了。
“此荷蘭非彼河南。乃是縱橫大洋的西洋商賈大國,這個國家以商立國,全民皆商,生意做的非常大......”
多爾袞和大玉兒都聽得目瞪口呆,這太稀奇了,世上居然還有以商立國的。對於商人的德行,他們太瞭解了。難道那個國家的皇上就不怕自己被商賈們合起夥來給賣了嗎?
以前那些大明的晉商們,不就是聯合起來把大明的好東西統統賣給大金的,在大金最艱難的那幾年,晉商販不知賣了多少糧食到盛京,這才讓大金國緩了過來。
范文程費了一天的口水,也不知道自己跟這二人到底說清楚了沒有。河南和荷蘭,多爾袞反正也沒聽進去,只是知道荷蘭是鄭芝龍的對頭。
反正多爾袞最後是同意了洪承疇的建議,準備聯合荷蘭人先找鄭芝龍談談。
有了主意的多爾袞也就不再多情,他當晚就很粗暴的對待了大玉兒,只爲多欣賞一夜那心中的柔情與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