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近南是覺得自己身份特殊,要不要爲這點小事就像朱由檢打報告,而王承恩壓根就不會對朱由檢隱瞞這種事,他對前因後果都十分了解。
陳圓圓當然不能直接把劉宗敏帶回皇宮,她把他帶去的堂哥邢昉家。陳圓圓很糾結,她不知道這個事要不要立刻跟朱由檢說,她也不知道劉宗敏在戰場上救過朱由檢這件事。
“貴妃娘娘,你怎麼能把他放在這裡,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了,可不得了。”邢昉見陳圓圓帶了兩個陌生男人,心裡特別擔心。本來外面就風言風語的對陳圓圓不利,怎麼還能見陌生男人。
邢昉因爲是妥妥的皇帝大舅哥,現在混到吏部當了不大不小的管事了,怎麼說也是五品官,如果陳圓圓失寵,那整個邢家人也肯定遭殃。
“怎麼,哥哥這是不想幫小妹了?”陳圓圓離開不高興了,她就是一個心軟的。當初收留朱由檢,現在想幫助劉宗敏其實都是因爲心善。區別只是她最初對朱由檢多了一份好奇心,對劉宗敏是憐憫。
“哥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這個事應該跟皇上說一下。而且,娘娘也不適合再跟這兩個人見面。如果娘娘想可憐他們,可以給他們一筆錢還有一個莊子,這些我都可以替您去辦。”邢昉覺得自己的建議沒什麼錯。
“我還沒想好,等等再說。”陳圓圓回答。
邢昉無奈,只好搖搖頭。
花廳,劉宗敏自己拿着筷子不停地喂,他身邊的瞎子倒是吃得滿頭大汗。
因爲朱由檢的習慣,現在南京城裡也開始流行起吃辣椒了,只是南京人吃不了太辣,在菜里加一點點做調味用,不過這已經足以讓瞎子過足癮了。
瞎子沒有手了,只能靠劉宗敏餵飯,而劉宗敏沒有腿,瞎子就是他的腳。
陳圓圓和邢昉走了進來,劉宗敏停下了手,激動地說:“圓圓,我,我只是來看你一眼。我們這就走。”
陳圓圓眼圈一紅,趕緊說:“你們就住這兒,這是我哥哥。”
劉宗敏趕緊給邢昉磕頭:“小人劉宗敏叩見大人。”
當初那個桀驁不馴,滿身狂傲不羈的劉宗敏完全不見了,現在看起來像是黃土高原上老實巴交的老農,滄桑的面容,殘破的身軀。陳圓圓根本無法把他跟之前的權將軍對比。
陳圓圓眼睛一紅,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她想起當初劉宗敏對她說,要娶她回陝北。這次三年半,劉宗敏真的就變成陝北的老漢了。
“劉,劉兄弟,你就先放心住這吧。”邢昉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劉宗敏,似乎怎麼稱呼都不好。
“不不,不敢打擾大人。小人這就走。”劉宗敏再次看了一眼陳圓圓,眼神已經沒有了那種深情。
劉宗敏心裡已經知道他和陳圓圓這輩子的距離了,自己當初最有可能的時候都沒能得美人心,何況現在。至少他來南京城就已經聽說了陳圓圓是當今的貴妃娘娘。
能再看一眼就不錯了,還敢作它想?
“瞎子,我們走。”劉宗敏喊了一聲,瞎子立刻摸索着把劉宗敏背上,動作相當敏捷。
“皇上駕到!”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好唱,緊接着兩隊錦衣衛迅速闖了進來。一轉眼的功夫,錦衣衛就把院子的前前後後,裡裡外外都包圍了起來。
瞎子驚慌的很,揹着劉宗敏不斷地轉換腳步,明顯想要防禦。他雖然眼瞎,可是耳朵很靈。早聽到外面有高手的腳步聲了。
邢昉趕緊跪地上磕頭,別看他在外人眼中是皇上大舅哥,實際上他還沒見過皇上真容。陳圓圓倒是顯得很平靜,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劉宗敏反倒鎮靜,他拍拍瞎子的肩膀示意瞎子放下他,然後很坦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瞎子慌得要擋在劉宗敏的身前,唯恐有人對劉宗敏不利。
朱由檢和王承恩大踏步,出人意料的是他倆都是普通黑衣打扮,還都帶着當初的面具。
走到門口,朱由檢和王承恩一閃身,高夫人從後面冒了出來。
“宗敏兄弟,真是您嗎?”高夫人帶着驚喜和激動,扯起嗓子喊道。
劉宗敏再也裝不下去了,頓時抽泣着,瞎子也閃到一般,蹲在椅子旁邊大哭。
“大舅哥,去幫我們準備最好的菜和最烈的酒。”朱由檢摘下面具朝邢昉說到。
“呃!哎。”邢昉一愣,轉而心裡一喜高興地爬起來跑了。
朱由檢這一句大舅哥等於是直接對情敵強調了身份,而且不是以皇帝身份壓人。在場的都是人精,自然聽的明白。
“宗敏兄弟,是誰把你們害成這樣啊?”高夫人一邊哭,一邊看劉宗敏的雙腿。
“還能是誰,吳三桂那個畜生不如的。他折磨了我們整整兩年。最後在去陝西之前才把我們丟到京郊。”瞎子惡狠狠地咒罵着。
朱由檢聽到這看了一眼紀彪,低聲說:“去把金聖嘆找來,讓他帶上最好的筆桿子。”
紀彪立刻會意而去。
要說劉宗敏和朱由檢那是仇人關係,要不是劉宗敏在最後一刻救過朱由檢,估計朱由檢就算不弄死他,也要攆得遠遠的。
可是人的心裡大多同情弱者,劉宗敏現在的樣子完全值得同情。所以,朱由檢就找來了高夫人當中間人,算是緩和一下雙方的關係,免得太尷尬。
闖軍和西軍的大多數高層就是這樣,他們在國內和大明打的不可開交,但是遇到金兵又基本都能顧全大局。他們跟吳三桂之流不一樣,骨子裡又在乎民族大義。
“朕敬劉將軍一杯,劉將軍是朕在京城的救命恩人啊!”朱由檢話一出,高夫人很滿意的笑了,起碼闖軍和西軍各級將領都會放心。皇帝如果連劉宗敏都能容忍,其他人更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而劉宗敏一愣,朱由檢把一片石故意說成京城,顯然是在欲蓋擬彰了。不過,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劉宗敏的仇人也不是朱由檢,想報仇還得依靠朱由檢才行。
“臣劉宗敏謝過皇上,求皇上替臣做主,剷除漢奸吳三桂啊!”劉宗敏並不笨,相反很聰明。笨人當不了權將軍,他立刻知道了自己的作用。
然後劉宗敏和瞎子就開始痛訴吳三桂的種種,旁邊房間,金聖嘆正和幾個書生奮筆疾書。
只有陳圓圓坐了一半兒就臉色蒼白地回宮了,她是第一次聽到吳三桂居然是那樣一個惡人。這跟她當初遇到的那個吳三桂相去甚遠,完全是判若兩人。
陳圓圓看到劉宗敏的斷腿和瞎子的雙眼,心裡不斷地顫抖。白天在廟裡求得的那點安慰蕩然無存,相反她心裡卻種下更深的罪孽感。
陳圓圓預感到,無論朱由檢和吳三桂哪一方戰勝,她都難逃在歷史上負面的一筆了。
她的心墜入深淵,紅顏始終難逃禍水的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