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外人的時候,她們會很開心。但是還是不願意接觸外面的人,最多隻和幾個府裡的廚子,雜役們說說話。”
“不着急,等太醫們來了,試一試讓她們參與到太醫的工作中去。你可能要留在淮安一段時間,建立軍區醫院的事情就交給你了,辛苦一下。”
對於程先貞,朱由檢其實不好做安排。這個人能力一般,忠心可嘉,朱由檢又不能總帶在身邊。
“皇上,臣不怕苦。”程先貞眼睛有些溼潤,通過這幾個月,看到朱由檢身邊走馬觀花般的用人之後,大約也看出自己的能力了。
不過,能得到朱由檢的一句肯定,也是值得的,起碼朱由檢並沒有拋棄他。當初自己離開德州,不就是希望當太子的從龍之臣嘛,陰差陽錯的,做了皇上的近臣,也不算差。
“放心吧,會有合適你的位置的。”朱由檢拍了派程先貞的肩膀,羨慕地看了一眼仍舊嬉鬧的小姑娘們,轉身回了府。
“什麼情況了?”朱由檢遠遠的就看到方以智歪躺在椅子上睡着了,睡覺的姿勢還非常奇特,岔開這雙腿,歪着腦袋,口水都流多長。
“聽了一天的小曲,還不準停,還喝了一天的茶水,屋裡的尿壺都讓人換了十幾次。”紀彪也是無語了,他還是第一次伺候這樣的主。
要不是朱由檢下得死命令,紀彪早跑一邊去了,這個客人的要求特別奇怪,雖說不難辦,可是像是故意找茬。
朱由檢朝周圍的人揮揮手,一羣人總算鬆了口氣,退了下去。朱由檢也沒理會方以智,來到茶桌跟前,仔細的開始清洗茶具。
朱由檢故意弄得動靜很響,但是方以智依然沒有醒過來的意思,只是沒有鼾聲了。
“小曲好聽不?”朱由檢喝了一口剛剛沏的茶水,慢條斯理的問。
“難聽的要命,唱得鬼哭狼嚎的。”方以智忽然就坐直了身子,也不講究,擡手就奪過了朱由檢手裡的茶碗,一仰脖子喝完了。
“我都聽見你肚子裡的茶水咕嚕響了,你還喝?”
“不喝茶幹嘛,你又不讓我出門。”
“我給你唱一首小曲吧?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停停,你唱得還不如剛剛那個小姑娘。”方以智趕緊攔住朱由檢,這聲音要命了。
“哈哈,那你唱一個我聽。”朱由檢知道方以智學問很雜,懂音律。
“你聽好了。”方以智用吳語軟軟綿綿的複製了朱由檢剛剛唱的《茉莉花》。
朱由檢除了佩服,只剩下佩服了。《茉莉花》是根據流傳百年的六合《鮮花調》整編,最早的歌詞刊載在乾隆年間(1764-1774)的戲曲劇本集《綴白裘》。
在這個時代,還沒有出世。方以智僅僅聽了一遍,就能完整的用吳語唱出來,這份能力,朱由檢自嘆不如。
“你也太厲害了吧?”朱由檢驚呆了,雖然曲調好記,朗朗上口,可是他剛剛只唱了一句啊。
“不是我厲害,是你吧。這詞是從馮夢龍的《掛枝兒》裡摘取,曲兒是鳳陽《花鼓曲》裡有的,當我不知?”
方以智輕蔑的看了朱由檢一眼,朱由檢直接服了,他知道自己遇上了妖孽,可是妖孽到這種程度的,還是第一次見。
原本以爲陳子龍已經夠妖孽的了,沒想到方以智比陳子龍還妖孽,朱由檢瞬間就有了收妖的衝動。
“你長得有點像一個人。”方以智突然看向朱由檢,朱由檢慌忙躲閃。
“不對,你比他看起來年輕,可是我三年前見到的時候,他的樣貌都比你老。”
“你三年前見過誰啊?”朱由檢有一種讓人看穿的感覺。
“皇上啊!我大明的天子,當初還詔對過我。”方以智一臉神往,那可能是他一生的榮耀。
“咳咳!”朱由檢被茶水嗆到了,他怎麼也想不起來這茬事了,或許崇禎見的人太多,忘記了這回事。
“當年我爹爹蒙冤,我以血書訴冤,才得以從輕處理。後來,皇上詔對,還當庭讚許過。”
“你爹爹,他還好吧?”朱由檢是真忘記這些事了,明末的事情太多,他不可能全都記得住。
“已經歸隱老家了。”方以智有些黯然,他的家世一點不比侯方域差,也是妥妥的官二代。
“假如是皇上詔你,你是願意做官,還是願意做事?”朱由檢捉摸不定方以智的想法,這人學問太雜,不好說到底喜歡什麼。
“有什麼區別嗎?不過我現在對你之前的學說更有興趣。”方以智跟朱由檢同年,完全把朱由檢當成了一個有同樣愛好的朋友來看待。
“不不,我不喜歡經史子集,更不喜歡寫詩作詞。”朱由檢可不認爲他和方以智是一路人,很明顯,人家的儒家學問要遠遠高於自己。
“好像是哦,你的學問是差了點,不過你的雜學卻很好啊!”
一句話,把朱由檢的連說成了黑包公樣,朱由檢都無地自容了。
“我想拜託你辦一點事情,不知道你願意否?”
“什麼事?”
“打鐵。”
“啥?”方以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還在談論理想的朋友,轉眼間給自己出了這麼個餿主意。
“不不不,不是讓你親自打,是想請你主持一下。”朱由檢有些尷尬,他還是不能迅速的把後世的名詞都用大明的語言完整敘述出來。
“不去。打鐵不好玩,還不如想象如何飛上天。”方以智明顯對打鐵沒興趣。
“能不能飛到月亮上,打鐵是關鍵。”
“真的?你哄我呢,鐵能飛上天。”
“能啊,你看着啊!”朱由檢隨手把一把小刀丟到半空中。
“哈哈哈,你當我三歲孩童呢。”
“你再想想,飛上天需要的是力量,如果力量足夠,鐵是不是也可以飛?”
朱由檢這次很認真,很嚴肅的看着方以智。
“你說的好像也對,可是爲什麼一定要用鐵呢?”
然後,又是一場沒日沒夜的討論,方以智又一次吸乾了朱由檢的精華。
再五日,頂着熊貓眼的成了兩個人,朱由檢和方以智對視着坐到一起。
“南京,到底去不去?”朱由檢無力了,他花了平生最大的耐心和毅力,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
“有錢,我就去。沒錢,我不去。”方以智又開始妖孽了,他顯然已經猜出朱由檢的用心了。
“要多少?”只要開始提錢,朱由檢就不怕,他就怕沒人跟他提錢。不是他錢太多,而是現在對他來說,錢能解決的問題,就是最快的手段。
“無底洞。”方以智攤開了雙手,接着說:“我也不知道具體需要多少,你給的任務這麼多,雖然說起來幾天幾夜就能說完,可是要做到,太難了。”
朱由檢瞬間氣餒,他也知道理論和實際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就比如後世,人們知道理論上講,人類可以移民外太空,可是真正能做到,恐怕就不是按年來計算的。
“先解決這幾樣東西再說?”朱由檢對着一張稿紙,隨手畫了一下。
“火器增加一百米的射程;火炮減重三分之一,射程增加兩倍...”方以智足足唸了一刻鐘,才唸完朱由檢給的初級任務。
“我一個人,幹幾輩子能幹完?”方以智也氣餒了,這哪裡是任務,強人所難。
“八百個學過《基礎物理》的學生,和幾千名工匠,全都在南京等着。”
“你是皇上?”方以智噌的一下站了起來,驚愕萬分。他終於知道坐在對面的是什麼身份了。
“是,這是朕給你的死命令。”朱由檢也不矯情了,對面的妖孽必須收了,誰讓他太沉迷在知識裡無法自拔的,學了一肚子的知識,不拿出來用,暴殄天物。
“我去。”方以智沒有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