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北京城,天氣特別好,這可謂秋高氣爽,萬里無雲了,與好天氣對應的卻不算是好心情,帶着許多壓力,許多未卜的大明前途,檢荀樓憂心忡忡的從王承恩私宅的內院出來。
好在是因爲帶着面具,高德威和高德猛並沒有看出檢少爺的心情不好,高德猛湊上來道,“少爺,昨天我就按照你的吩咐,給那小女子家送去了三百斤白麪,還有二十兩奠儀,讓一百多個府中的下人分頭送去的,還吩咐錦衣衛多多巡邏她家附近,免得有饑民衝進她家去搶糧,少爺,怎麼樣?我辦事還行吧?”
檢荀樓幾乎都忘了這事了,哦了一聲,並不置可否,他對於張慧儀並沒有將她放在心上,他大部分還是出於憐憫和惋惜,本來這樣的一個官家女孩,又容貌出衆,本來是應該有着不錯的前程的!至少嫁給一個官宦人家做正室,一輩子衣食無憂是可以預見的,但是因爲她父親的事情,她被打上了某種烙印!這個烙印,還和自己這個當皇帝的人有關,僅此而已。
“備馬出城!我要去前線,奉了王公公的意思。”檢荀樓沒有跟兩個跟班細說,實際上,這兩個跟班也不值得他去跟他們細說什麼,他甚至永遠都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皇帝身份。
兩個人同聲道:“是!”
高德猛話雖然多,但不該問的不能問,這對於宮中侍衛來說,是基本守則,再熟也不能隨意打聽上峰的差遣,檢荀樓雖然只是從七品的小吏,但是他既然說了奉了王公公的差遣,那就不能夠打聽。
三人剛剛出了王府,張慧儀便從轉角處走出來了,高德威和高德猛對望一眼,知趣的和檢少爺離開一點距離,對於一個手無寸鐵的柔弱女子,加上知道檢少爺必然和她說話,沒有必要靠的太近。
“有事嗎?街上剛剛恢復解禁,還亂的很,你不該到處走動的。”檢荀樓的口氣有些生硬,他急着要出城,不想耽擱時間。
張慧儀聽出了檢荀樓的那份冰冷,眼眶紅了,兩隻雪白的小手的修長手指互相糾纏着,“你以爲我想來找你嗎?你爲什麼讓那麼多人給我家送東西?我娘讓我告訴你,將東西都拿走,我們雖然是犯官的家眷,卻也用不着人家施捨。”
檢荀樓瞪了高德猛一眼,看着張慧儀楚楚動人的樣子,心一軟,“誰說是我送的東西?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你們弄錯了,你父親爲人正派,應該是他的以前的什麼舊同事送的吧?回去吧,我還有公事要處理。”
張慧儀抿了抿嘴脣,“別抵賴了,就是你送的,我娘說,送東西的人,她一個人也不認得,我爹哪兒來的這麼多舊相識?況且如今京城鬧糧荒,街上到處都是賣兒賣女換糧食的人,自己吃都不夠了,哪裡來的糧食接濟別人,而且一次性拿這麼多來,還有,每份都是十斤,顯然都是稱好了的,你當別人都是傻瓜啊?”
低估了別人,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朱由檢並沒有想過在一個小女孩身上用心機,既然被她們識破了,訕笑一下,“好吧,是我送的,糧食我是不會拿走的,送出去的東西,自然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再見了,我真的要趕着去辦事。”
張慧儀的美眸中閃爍着淚光,擡起頭來看着朱由檢的眼睛,“檢荀樓,你聽清楚了,我不知道你要幹什麼,但是你既然是王公公府裡的人,他剛剛纔組織了京察大計,口口聲聲都是反貪腐,你們自己府裡的糧食這麼多,爲什麼不分給普通百姓們呢?我和娘都不需要別人的接濟過日子,你不願意拿回去,我回去就將糧食分給困難的鄰里,還有你的那匹馬,我也交給衙門,朝廷不是正在用皇銀購買民間的活物麼?你別心疼。而且,我爹爹生前最看重名節,你是故意毀我爹爹的清譽啊?”
檢荀樓大汗,有些氣餒,想着自己賞賜給袁妃的時候,袁妃那副高興的勁頭,實在是弄不清楚,爲什麼送到你家,你還這麼多事?“你好歹留住你和你孃的口糧啊,你以爲你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菩薩嗎?隨便你怎麼處置吧,就算是我好心當成驢肝肺。”
張慧儀再也忍不住了,委屈的哭着扭過身子,肩膀輕輕地聳動着,可以想象她哭的有多麼的傷心,“我和你僅僅是一面之緣,你有大好的前途,不要在我身上白白的浪費光陰了,好嗎?我讓你去跟我娘見一見,你爲什麼不肯去,既然不肯去,爲什麼又要送我家這麼多東西,你到底將我當成是什麼人啊?你如果只想玩一玩,對不起,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這樣的身份,也不想跟你這種紈絝子弟有什麼瓜葛,我玩不起的,請你以後不要再來煩我了。”
檢荀樓檢少爺又是一汗,見過自我感覺好的,沒有見過你這麼感覺良好的啊!我用得着玩你一個十六歲的小丫頭嘛?我要玩你,分分鐘就把你拿下了!只怕有一天,你求我玩,我還要考慮吶。
張慧儀聽見沒有人說話,一陣馬蹄聲之後,緊張的轉過頭來,檢荀樓已經帶着兩個隨從策馬遠去了,忍不住就哭的更加的傷心,蹲在大樹底下,不知道自己遇見的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感覺自己真的就像是人家養着的一條寵物小狗一般?
“少爺,這樣的女孩,你要是真的有興趣的話,就幹掉她吧!我之前說她是犯官的女兒,但是別人在意,你檢少爺有王公公做靠山,根本不需要去理會的,想幹就幹啊!”高德猛討好道,
高德威忍不住了,瞪了弟弟一眼,“囉嗦什麼,檢少爺的事情,輪的着你管了啊?檢少爺是什麼身份,他這是欲擒故縱,既不想要娶這女人,又想長久的得到她,讓她甘心情願不記名分的跟着自己,懂嗎,這就叫做境界!跟你每個月的月俸都扔到大衚衕的人一樣啊?”
檢荀樓又是一汗,這是他第一次聽見高德威說一句較長的話,沒有想到這個當哥哥的,要麼不說話,一說話,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這也許就是腹黑男了吧!絕對比高德猛要壞的多的!
他不想解釋,也就不解釋了,畢竟和兩個人也只是同事關係,懶得說太多,況且此時並沒有心情去想張慧儀的事情,朱由檢甚至在心裡暗暗的後悔,昨天不該讓人送她東西,這下惹出誤會,恐怕是要傷了這女孩的心了,以後還是不要再見爲好。兩個人無論身份,還是時間上面,都不太可能,自己每天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哪裡有時間去泡妞的?而且,他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感情的浪子,是一個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一份感情,對他來說,會太重!
高德猛很不服氣,“我們跟檢少爺認識也有幾天了,我就說檢少爺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檢少爺是顧及那女人的身份,又看上了那女人的容貌,既想幹掉,又在猶豫,檢少爺,你說,我們誰說的比較準確啊?”
檢荀樓分別瞪了兩個人一眼,“你們兩個都沒有成家嗎?乾乾幹,還能夠在粗俗一些不?我看你們也都有三十多了吧?又都是官身,應該算是條件優渥啊?”
高德猛嘆口氣,“哪兒有這麼容易的?我們都沒有背景,好不容易纔爬到了從五品的侍衛位置,就等着外放呢,在御前當值,是級別高權力小,說是說官身,其實跟大頭兵沒有什麼兩樣,要不是王公公讓我們跟着少爺你,我們還在紫荊城門外和西北風呢,想娶個官家小姐,沒有碰到適合的,要是娶個老百姓家的女孩,又不甘心,我哥想等我先娶,他再娶,他說爹孃死得早,要照顧我,一來二去,就拖到這個時候了。銀子大都扔到大衚衕去了。”
檢荀樓好奇的看了高德威一眼,忽然覺得高德威的形象有些高大起來,“這娶媳婦,跟爹孃死的早有什麼關係啊?不用等你弟弟吧?你不用這麼偉大吧?”
高德威苦笑一下,“別聽他把我說的這麼高大,他這人說話就愛誇大其詞的,我也沒有碰到合適的,檢少爺,你別聽他瞎說。主要的,我們都在等着將來有機會外放,還要請你有空的時候,在王公公面前幫着美言幾句的。”
檢荀樓有些好笑,“看不出來,你們兩個的心氣還挺高的啊?京城有什麼不好,你們都是武將系統的,外放也是去地方做個守備,哪裡有京師來的痛快?皇城不好啊?隨便找個合適的人家,安家置業,也能安心爲朝廷效力?”
高德猛解釋道,“京城好是好,混級別也容易一些,但是一旦發現升級無望,大家都盼着能夠到地方任職的,在京師隨便扔下一塊磚頭都能夠砸死幾個四品官,五品官,基本不入流。像我們倆這樣的出身,如果沒有過硬的靠山,從五品已經等於是終點站了!到了地方就不同了,三妻四妾,大宅大車,美死了啊!”
檢荀樓理解的嘆口氣,看來當初王承恩在給自己找這兩個人的時候,可能也考慮過兩個人是官迷,對前途有追求,才選擇他們的吧,這樣的人,往往爲了官位,可以不惜一切代價,這樣就更加的不能夠讓他有絲毫閃失了!不過,想到他自己這些堂堂大明的官員,人人追求的都是什麼大宅大車,三妻四妾,又讓他有些沮喪,這樣的官場風氣,要怎麼才能夠讓人都爲老百姓服務呢?不太現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