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冰雲安頓下,素蕊滿臉歉意,“二弟不曾先知會民女一聲,民女不知公主大駕光臨,未曾好生準備,望公主恕罪。”
冰雲聽着她這話直有罪惡感,趕緊擺手道,“夫人萬萬別與我這樣客氣,不然我會很不自在!此次回來,也是臨時起意,很快便會離開,夫人不必拘禮。”
素蕊略怔了怔,不過她顯然很有分寸,也不多問,“是,公主先請休息,我這便去準備飯菜,我先出去了。”
“夫人自便。”冰雲伸手相送,關起門來才鬆了一口氣,“呼,真是彆扭!”她就是聽不得別人稱她爲“公主”,這會讓她很不自在,更時時在提醒她,自己並非真正的安陵冰雲,這種欺騙人的感覺,真不好受。
卉兒終於看出點苗頭來,試探地道,“小姐,你想做回烏離國的公主?”那就是說,王妃要離開王爺,回來這裡,把烏離國從大月國搶回來?天哪,想想就有夠可怕的,若是王爺知道,該有多生氣、多傷心!
冰雲揉了揉額角,也不打算瞞她,“不是我想,是沐臨風想。”
“沐護衛?”想起他之前的種種反常之處,卉兒恍然大悟,“所以他就回來找自己的結拜兄弟,是想幫王妃復國?”
“噓!”冰雲趕緊示意她不要多說,“沐臨風這心結一時解不開,我不想刺激她,你千萬不要跟他講道理,不然情形會更糟,知不知道?”
卉兒氣鼓鼓的,很替東丹寒嘯不平,“那王妃這樣偷偷跑回來,若是被王爺知道,他該多傷心!王爺對王妃這樣好,王妃就一點不感動?”
冰雲臉上一熱,笑罵道,“鬼丫頭,別人夫妻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又沒說會背叛王爺,你氣些什麼?”
“真的嗎?”卉兒驚喜莫名,“王妃真的不會做烏離國的公主?”
“我從來不想,”冰雲皺眉,心裡憋悶得厲害,“只是沐臨風跟楊公子這一見面,我擔心事情會更糟,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這有什麼不好辦的,”卉兒滿不在乎,“就跟沐護衛明說,不就行了?而且現在明明就沒有烏離國了,王妃又怎麼做得了公主。”
莫非這小丫頭的心思跟沐臨風不一樣?冰雲眼眸閃亮,故意拿話套她,“那也說不定,若是烏離國重振國威,我想做公主,還是可以的。”
“但是烏離國已經亡了呀,”卉兒大爲不解,“現在它只是大月國的烏離郡,還怎麼回得去!”
冰雲無語:爲什麼一個小丫頭都能看明白的事,沐臨風就是不明白?
卉兒卻不知冰雲在煩惱些什麼,自顧自道,“不過奴婢倒是覺得,那個楊公子古古怪怪的,好假哦。”
冰雲大心中一動,“怎麼說?”其實她方纔也覺得有些不對勁,還以爲是自己因爲反感復國之事,所以對沐臨風的兄弟,就不自覺地戴了有色眼鏡去看呢,可如果連卉兒都覺得有問題,那就不是她的錯覺了?
“就是他對沐護衛的態度啊,”卉兒噘了噘嘴,有些不屑,“他見到沐護衛雖然很高興,可明明就一點也不希望沐護衛來似的,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冰雲默默回憶方纔那兄弟重逢的畫面,心下已約略猜到什麼,冷然一笑,“看起來,事情比我想
像得要容易。”
卉兒不解,但看冰雲並未打算解釋的樣子,她也沒再多說。
盞茶功夫過後,冰雲悄然出現在楊子默書房窗戶下,凝神靜聽。她的神功已練至第八重,只要屏住呼吸,藏好身形,屋裡那兄弟兩個是絕然感覺不到她的。
楊子默跟沐臨風已經互相問了這些年的境況,彼此都大致瞭解,只是他一聽說冰雲的神功已練至第八重,相當吃驚,“公主果然有此天份?”
要知道,一直以來,能夠修練“鏡花水月”神功而至第八重的,寥寥無幾,更不用說突破第九重,神功大成了。
“是,”沐臨風眼眸閃閃無亮,蘊含了無限希望,“所以我想這是上天不亡烏離國,我們重見天日之時,必不會太遠!”
然楊子默卻並沒有跟他同樣的喜悅之情,反而垂下頭,心事重重。
沐臨風奇怪地看着他,“大哥在想什麼?從方纔我就看出來,大哥有心事,是怎麼回事?”
楊子默擡起頭,在對上他純淨的眼神時,似乎有些尷尬,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二弟,你、你這麼多年是不是一直都沒改變過,想要跟着公主,光復烏離國?”
“那是當然!”沐臨風想也不想就回來,斬釘截鐵一樣的,“這是我們沐氏一族的使命,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一定會守護公主,直到復國成功那一天!”
他自是雄心萬丈,卻不料被楊子默兜頭澆了瓢冷水,“若沒有那一天呢?”
冰雲突然無聲一笑:果然,楊子默不同於沐臨風,他根本就沒有復國之心。或者說,他曾經是有,但再大的決心也抵不過時間的侵蝕,今時不同往日,他早已經改變,只是沐臨風還不知道而已。
屋裡的沐臨風自然是大吃一驚,變色道,“大哥說什麼!我們等了這麼久,隱忍了這麼久,不就是等着有一朝復國成功,做回烏離國的臣民嗎,你怎麼說這般沒有志氣的話,若是公主聽到,必定會生氣!”
“是嗎,”楊子默笑了一下,很平靜的樣子,“二弟的意思,公主也是這樣想的?”
沐臨風一呆,被他波瀾不驚的反應弄到不知道說什麼好,“什麼這樣想的?”
“復國之事,”楊子默靜靜看着他,“這麼多年了,公主是不是也跟你一樣,一心想要復國?之前我也知道,公主神智不清,還中了毒,原也沒想她會回來,她——”
“你這是什麼意思!”沐臨風大怒,聲音都有些扭曲,“原來你的忠心早就已經變了,背叛了公主,是不是?”公主中毒癡傻,那只是他掩人耳目的障眼法,騙過別人也就算了,可他明明就以書信的方式告訴過大哥,讓他勿信他人之言,安心等待良機,怎的大哥還是要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
這無關背叛不背叛,只是我從來不是你們的希望。冰雲聽得暗暗苦笑,搖了搖頭。
“我沒有!”幾次三番被誤解,楊子默也惱了,低聲怒吼,“我從未背叛公主,否則公主今日回來,我又怎會坐在這裡,早已去稟報太子,立個大功了!”
冰雲名聲大噪之後,知道她身上秘密的人越來越多,人人都想得到她,以得到烏離國的寶藏,所以各國都有懸賞要她的佈告,大月國佔據了烏離國之便,
自然首當其衝。
“你——”沐臨風狂怒莫名,猛拍桌子,“楊子默,你還是不是人?!當初我們明明一起發誓,效忠於公主,效忠於烏離國皇室,你都忘了嗎?如今、如今你不助公主復國,居然還想幫着大月國對付公主,你還有何臉面自稱是烏離國臣民?”
“我早就不是了,”在沐臨風的暴怒面前,楊子默反倒很快平靜下去,“十幾年了,二弟,很多事情已經改變,不再是你離開時候的模樣,一切都變了,現在還說復國不復國的,你不覺得可笑?”
果然是這樣。冰雲暗暗頷首,她就知道楊子默之所以在一開始時露出那般表情,必然是因爲早已放下從前的一切,從來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真的回來,再提復國之事。
依着楊子默剛纔所言,他必定很得大月國太子信任,說不定還被封了官,位極人臣。試想,一個有了高官厚祿、嬌妻愛兒相伴之人,又有什麼理由爲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復國夢,而放棄現在的安逸榮華,自尋死路?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嘩啦一陣大響,沐臨風掀翻了桌子,憤怒地指着楊子默,“我們是烏離國子民,亡國之仇一日未忘,可是你竟然甘心認賊做父,若是烏離國子民知道你竟是如此卑劣,必難容你!”
“你真這麼認爲?”楊子默淡然一笑,搖了搖頭,似是在笑沐臨風的天真,“二弟,我剛纔已經說過,一切都變了,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他們也早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不想再有什麼改變。”
“不可能!”沐臨風大叫,儘管憤怒,但仍可聽得出來,他聲音裡那劇烈的不安和恐懼,“他們怎可能忘記亡國之恥,怎可能甘心被別人奴役,不可能,不可能!”
十幾年來,他一日未忘身上使命,也堅定地相信,烏離國子民必定過着生不如死的生活,若是知道公主回來拯救他們,當然會欣喜若狂,唯冰雲之命是從,生死不計!
可是,在他最最信任、最最敬佩的大哥這裡,他卻遭遇了最最意想不到的重創,此刻他也說不出心中到底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天地忽然倒了個兒,一切恍如在做夢,根本讓人無法接受!
冰雲嘆息一聲,都這般境況了,沐臨風還是不肯接受現實,他的復國夢,到底什麼時候纔會醒啊?
結果她這一下出聲,屋裡的人立刻警覺,同時搶出門來,“什麼人?!”
若是被人偷聽,知道公主回來,那可就麻煩了!這裡的人對公主、對寶藏有多志在必得,有多瘋狂,沒有人比楊子默更清楚。
眼見露出行藏,冰雲也不怕尷尬,信步走了出來,一臉平靜,“不必擔心,是我。”
她如此平靜,楊子默反倒無比難堪,澀聲道,“公主方纔都聽到了?”
冰雲點頭,坦然道,“是,該聽的都聽到了。”
沐臨風臉色大變,忙不迭地想要解釋,“公主恕罪,大哥他只是一時糊塗,屬下一定會勸大哥的,公主別責罰大哥!”
楊子默煞白了臉,雖覺得羞愧,但卻並不認爲自己有錯,屈膝跪了下去,“公主,臣方纔的話雖然大不敬,但也是臣的真心話,請公主責罰。”
你——沐臨風又氣又急,恨不能拿針縫住他的嘴,看他還敢不敢亂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