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爲知道自己是寰王妃,就必不可免的要直面戰爭,直面殺戮,所以冰雲要求前往觀戰。出於對她安全的考慮,東丹寒嘯當然是一口拒絕,不容商量。
“沐臨風會保護好我!”一到關鍵時候,冰雲就把沐臨風推出來當擋箭牌,而且理直氣壯,“而且我也會功夫,渾身是勁,我還會躲好,不讓人發現,一定不會有事!”
被迫擋在她身前直面東丹寒嘯的沐臨風有點尷尬,眼睛四下亂瞄,“是、是,屬下會、會保護好王妃,不過、不過王爺還是勸勸王妃,不要讓王妃陣前搗亂纔好。”
只有他心裡清楚,冰雲如今混沌未開,就那幾下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三腳貓功夫,勉勉強強對付兩三個普通士兵還成,多了就只有直接被摞倒的份。
冰雲一聽這話不樂意了,怒氣衝衝地駁斥,“你才搗亂!沐臨風,我怎麼跟你說的,啊?你竟然出賣我,你這個叛徒!”
沐臨風被罵得訕訕然,閉緊了嘴不解釋。
東丹寒嘯冷眼看着她鬧夠了,就揮一揮手,“行了,你就留在營中幫軍醫治傷患,打仗的事不用你管。”
“我也沒想管呀!”冰雲趕緊陪着笑追上去,亦步亦趨地跟着,“我就是覺得王爺一個人去打仗,我不放心嘛!再說,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也許我在一邊能看出點什麼來,幫上王爺也說不定哦。”
東丹寒嘯心裡一動,猛地停下腳步來看她,“你,在懷疑什麼?”難道他家王妃看出點什麼事來,想要親自求證?反正自從經過靖衣侯一案,他心裡對這個王妃的聰慧是佩服得緊,不過事關男人的自尊和寰王的盛名,他不肯輕易承認這一點罷了。
冰雲抓了抓眉心,不置可否,“我當然不會懷疑王爺的作戰能力啦,只不過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嘛,王爺就讓我去,我保證不會拋頭露面,而且一有危險,我就先讓沐臨風護着我跑,不拖王爺後腿。”
安排得這麼周到,看來她這絕對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就做好打算了。東丹寒嘯沉吟着,顯然有所心動,畢竟這場仗事關重大,而目前來說,他們這邊是明顯陷入僵局,再這樣裹足不前,早晚要壞事。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拽着東丹寒嘯的袖子撒嬌,冰雲自個兒心裡都吐槽:嘁,如果是醉心、醉情她們撒個嬌,也許很討喜,可她一個醜女這樣騷首弄姿,自己都覺得噁心。
沐臨風又驚奇又好笑,使勁扭過臉去憋着笑。
東丹寒嘯則冒出一腦門子的冷汗,真沒想到,自家王妃向來睿智果敢有主見,居然也有這樣小女人的時候,令見慣大場面的他有點招架不住,“……行了,讓你跟着,不過你要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別給本王惹事。”
“好好好!”冰雲的醜臉笑成一朵花,點頭如搗蒜,“一定,一定!”跟着回過頭來,對沐臨風比了個“V”,成功了!
沐臨風忍着笑點點頭,“那王妃快些去換衣服吧,王爺這就要出發了。”
“好!”冰雲喜滋滋地蹦跳着進了營房,換衣服先。
旁邊的一干將士猶疑不定,紛紛進言,“王爺,王妃跟着好嗎,萬一被敵軍傷到,屬下等萬死難贖!”
“末將也這樣認爲,王妃身份尊貴,怎能輕易涉險?”
“正是正是,王爺請三思!”
東丹寒嘯一擺手,“衆位將軍不必多慮,冰雲雖不懂武功,但心思細密,必能對本王有所幫助,大家放心就是。”
衆人見他如是說,也不好再多言,畢竟如今他們都很尊敬冰雲,不願她以身犯險,也是出於保護她的意圖,沒有壞心。
不多時,冰雲換了一身緊腰束胸的便裝,一頭烏黑的秀髮皆盤在頭頂,用一塊布巾繫住,看上去與一名普通的士兵無異,混在人羣中,很不起眼。“王爺,我好了,可以走了。”
東丹寒嘯上下看她一眼,似乎頗爲滿意,手中一劍一揮,“出發!”
“是!”
一干人浩浩蕩蕩前往迎敵,士氣雖高昂,但其實都緊着心絃。兩軍對戰最忌諱的就是久攻不下,鬥志會隨着時間推移而一點一點消磨掉,時間越長,對形勢就越不利。
冰雲跟在大隊人馬後面,一路走一路觀察周圍地形,不時向身邊的士兵,特別是久留邊塞的士兵詢問情況,遇有比較複雜的,還命沐臨風隨時記下來、畫下來,態度很認真,也很仔細。
之後雙方軍隊在關河谷附近一場大戰,剎時旌旗招展,刀光劍影,殺聲震天,血流成河。
冰雲躲在一處矮坡,滿眼皆是一片鮮豔的紅,耳邊迴響着士兵們的慘叫聲和呼痛聲,鼻端更是濃烈到化不開的血腥味兒,令她幾乎要嘔吐出來!
這就是戰爭,這就是最殘酷的戰爭,這就是讓人逃也逃不開的戰爭!一將功成萬骨枯,要成就一國的萬世基業,得有多少人把一腔熱血灑在這裡,把命賠在這裡!
但即使再殘忍,再覺得無法忍受,冰雲還是瞪大眼睛看,強忍着悲痛和噁心感,關注着戰場上的、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變化。
這一戰雙方搏殺了近兩個時辰,俱都損失慘重,最後不得不各自收兵,回營整頓人馬。
“王妃,回去了。”沐臨風的聲音有些發澀,手也在抖。饒是他是習武之人,也看得驚心動魄,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穩。
“哦,哦。”冰雲喉嚨乾澀得幾乎出不了聲,起身時一個趔趄,隨風飄過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她再也忍不住,彎腰在一邊狂吐起來。
“王妃,你沒事吧?”沐臨風苦笑,其實他也快吐了,只是強自忍着,怕嚇到冰雲而已。
“沒、事、才、怪!”冰雲一邊嘔一邊答,可這大半天沒吃飯,她嘔上來的盡是酸水,都倒牙了。
沐臨風輕拍着她的背,幫她順氣,想了想又收回手來,“誰讓王妃逞強,一定要來,現在好受了吧?快些回去吧,免得王爺擔心。”
“好、好你個沐臨風,敢這麼、這麼說我,”冰雲緩過一口氣,用溼漉漉的大眼睛狠瞪他一眼,“你的膽子是越來越、越大了,啊?”
“是,是,屬下知錯。”沐臨風
討饒,心裡卻好笑地想,都什麼時候了,還端王妃架子,這裡又沒有旁人,用不着立威。
冰雲又白他一眼,“走、走吧,回去。”不行了,連苦膽都要吐出來了,這滋味兒真他媽不是人受的,王爺如何能受得住,居然面不改色,佩服。
其實,她哪裡知道,當初東丹寒嘯第一次上戰場殺敵時,也是被滿眼的屍體和鮮血嚇到吐了個昏天黑地,而且還順帶着兩天沒吃飯,就跟死過一次一樣。
戰場上一向如此,每一次戰爭,誰不是把腦袋別在腰上,奮力殺敵,死了,就是死得其所,僥倖活下來,也是爲下一場戰爭做準備,何必多想。
回到營地時,東丹寒嘯正站在門口四下望,剛剛經歷了一場廝殺,他的戰袍上染滿了鮮血,那當然絕大多數都是敵人的,他只是胳膊上受了點輕傷,沒有什麼大礙。直到看到冰雲踉蹌着過來,這才鬆了一口氣,過去從沐臨風手裡把她接過來,“怎麼了?”
“吐、吐了,”冰雲抹一下嘴,可憐兮兮地看着他,“好、好嚇人。”
原來是嚇的。看她難受的樣子,東丹寒嘯也不忍心再責備她,把人給扶進去,坐到椅子上,“下次還去不去了?”還當打仗是好玩的事嗎,非要跟着,這不是自找罪受嗎?
“王爺,我不是去玩,我是去幫忙的!”自己跟着去的意義被全盤否定,冰雲一下就急了,“而且我已經看出來——啊,王爺,你受傷了?”
這會兒她也顧不上自己,跳起來掐住東丹寒嘯的右胳膊,“流了這麼多血,快給我看看!”不由分說“哧啦”一下撕開那半截袖子,低頭檢查傷口。
東丹寒嘯不過怔了怔的功夫,衣袖已被撕開,他好笑地捂嘴,“一點小傷,不礙事。”
“小傷也會出大問題的!”對他的漫不經心非常不滿,冰雲瞪了他一眼,再低下頭仔細檢查一番,確定只是被刀劍之類劃過皮肉,確實沒什麼大問題,這才放心,“沒傷到骨頭,上點藥包扎一下就沒事了。對了,幾位將軍如何,傷亡怎樣?”
一邊問着話,冰雲一邊將藥箱拿過來打開,替東丹寒嘯包紮傷口,動作認真而又小心,彷彿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樣。
“他們也是受了不同程度的傷,不過都沒有性命危險,”說到戰況,東丹寒嘯就笑不出了,表情凝重地像是能滴出水來,“此役我軍傷亡三千餘人,竟是無法逼退敵人半步,可恨!”
“想來對方也差不多,”冰雲微皺眉,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王爺,前幾役是否也是如此?”
“差不多吧,”東丹寒嘯也學她的樣子皺眉,覺得自己挺失敗的,“我總覺得此番與夜彌國對戰,處處受制,總被敵人搶到先機,有被他們牽着鼻子走的感覺。”
“王爺也感覺到了?”冰雲一笑,高深莫測,“我本來也在奇怪,依着王爺的才能,前幾役更是出其不意,定能有所建樹纔對。可依如今之見,我覺得我們這邊,有敵人的奸細。”否則,他們何以如此熟悉東丹寒嘯的作戰方法和用兵之道,這不是太蹊蹺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