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葉無雙和九丫以及所有要被抓去祭鼎的花季少女,一起前往了北國最爲神聖的“觀雲山”。
遙望山頂,那裡雲霧繚繞,起伏的羣山可謂直插雲端九霄。一隻仙鶴駕雲而過,更爲觀雲山添加了幾分神聖與意境。
九丫與她齊齊跪地,迷離的水眸不由泛起奇異的光彩:“姐姐,這觀雲山好美啊。”
“是啊,很美,卻讓多少人在此斷魂啊。”
葉無雙輕淺一嘆,同時掃望四周,眼下除了她和九丫樂觀點以外。其她女子無不嚶聲啜泣。雖然國師早下命令,來此祭鼎的少女,不得嚎哭吵鬧,但在這性命攸關之際,豈有人不難過害怕?畢竟,這正是她們年華最美的時刻,就要爲一個愚蠢的封建教條而丟了性命。
“姐姐,如果我們真的要身葬此地,也算不錯了。這裡的風景,簡直就像神仙居住的地方。死後若有神仙相伴,也是一極好事吧。”
聽着九丫這不亦樂乎的話,葉無雙也只能欣慰的點點頭道:“是啊,能在此刻看破生死,固然是件好事。”
“你們兩在說什麼呢,不知皇上要來了嗎?現在國師正念祭文呢。你們誰吵的,誰哭的,立馬就拉去斬了。”
把守的士兵,聽到葉無雙和九丫的對話後,不由拉長了臉來警告。
葉無雙和九丫只能對視一眼,默默埋下頭算是作罷。
如今,她們的生命最多也只有一個時辰了,也沒有精力去爭辯什麼。
北國的國師,是一個年過七旬的白髮老者。只見他身穿黑色道袍,面色如生。那瘦骨嶙峋的身子在那寬大的道袍中,就像一個藏在暗夜裡的小丑。
此刻,他一邊燒着黃色符紙,一邊圍着所有跪在山下的少女念起晦澀難懂的經文。時不時還有他煉出的“聖水”揮灑在她們白皙的額頭上。
九丫被聖水點過之後,不由歡喜的朝葉無雙小聲說道:“姐姐,聽別人說,被國師的聖水點過,就算是淨化了身體中的邪惡靈魂。在祭鼎的時候,可以看到天上神仙,你說這是不是真的?”
“這都是胡說八道。”
“姐姐,可這國師的樣子,看着好像很厲害。”
“厲害什麼,無非就是招搖撞騙禍國殃民的罪人。”
“姐姐,雖然這次我們可能會死,但我還是很慶幸。”
“慶幸什麼?”
葉無雙不懂,到了這個時候,九丫還有什麼值得慶幸的。
“姐姐,一會兒我們可以見到皇上。這普通人一輩子都看不到皇上一眼,可我們至少能在死前見一面啊。”
葉無雙苦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道:“見皇上一面,就這麼稀罕嗎?他也是正常人好不好。”
“這皇上乃是天子,是龍的化身,我當然想見見嘍。不過聽姐姐的語氣,姐姐好像見過皇上似的?”
她微愕,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
“姐姐?你該不會真的見過吧?”
九丫本是一句玩笑話,可看到葉無雙的臉色瞬間變得古
怪之後,她不由驚愕的瞪大眼睛。
“吉時已到,請國師爲皇上皇后祈福。”
此話一落,九丫不敢繼續追問下去,只能如所有祭鼎少女那般,將身子匍匐在地,用最虔誠的方式,迎接北國帝王與皇后的到來。
就這樣,在百官的叩拜下,北國的皇帝與皇后,便踏着長階,迎風而上。
“姐姐,快看,那是皇上……”
九丫本是一鄉野丫頭,眼下初見“天子”,自是激動得不一般。
葉無雙卻埋頭提醒:“九丫不得張望,小心出事。”
“姐姐不要怕嘛,你看這些天女們都在偷偷打量皇上和皇后,怕什麼,反正我們都要死了。就算現在被人抓出去,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聽九丫這樣一說,似乎也有道理。
索性葉無雙也慢慢仰起下巴,有條不紊的朝前方的石階望去。
但見石階上的男兒,身着金色九龍華袍,他步履沉穩,將衆臣跪拜的身影漸漸甩在身後,那好似睥睨天下之威,真叫所有人心生畏懼。
葉無雙怎麼也沒想到,眼下這個萬人之的男人,會是他……
亦或許,他不再是他。眉宇間,不曾有着初見時的孤傲與溫煦。此時的他,眉心微擰,帶着高處不勝寒的淡漠俯視着蒼生。
懾驚天——她在心中反覆的呢喃着這個名字,猶記得,那時懸崖邊上,他曾苦苦哀求自己的話語。他說,若是時間可以倒流,他的那句一定會……卻成了最後的絕言。
如今再相見。他已是北國一國之主。而她,卻成了祭鼎的奴。
她搖頭苦笑,只嘆命運捉弄。爲何每次在自己最落魄難過的時候要遇見他?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後,依舊如此。
石階上的他,始終一副冷峻如冰的模樣。如玉般的完美容顏,緊抿的薄脣,配着那微擰的眉頭,就是這樣一副模樣,卻讓人能從心底生出敬畏來。
在他的旁邊,與她齊肩之女,衣着彩繡錦裙,挽着華美的芙蓉髻,頭戴着金絲鳳凰寶衩恍若神妃仙子。她微微含笑的看着他,一雙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眼中充滿無限愛意。
如果沒有猜錯,這個女人……便是曾經的北國公主。如今的,北國皇后。
他,終於如願以償了嗎?娶了北國的公主,成了北國的君王。她是該恭喜他嗎?可是,嘴裡含着的,卻是無盡苦澀?
興許是老天在冥冥之中有所指引,或許是,他感應到了她充滿憂思的眸子。他本該高貴大氣的闊步向前。殊不知,卻在中途猛然回眸。不錯,就連懾驚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朝這邊回頭,只是那一瞬間,他莫明的就想朝這邊望上一眼。
“天啊姐姐,皇上竟然朝我們這邊看過來了。”
九丫在激動得不能自我的時候,葉無雙卻像一個當場被抓包的小偷,無比驚慌的將頭埋了下去。
她這膽怯的舉動,並非因爲她害怕什麼,只是她不願讓他看到,自己這樣的一面罷了。
“姐
姐,你怎麼哭了?”看着葉無雙眼角的溼潤,九丫驀地驚呆了。從她認識葉無雙起,她一直那樣淡然無謂,面對生死,也不擰一下眉。可這一刻,她真的哭了。眼神,是那樣的悲傷,是那樣的難過。
“沒事,九丫別看了,小心被指不敬,會出大事的。”
“不看了看不了,反正也看不着了。”
懾驚天已經走遠,此刻正坐在高高的聖鼎之下,接受國師的祈福。
白髮蒼蒼的老國師對着皇上和皇后念過祈福語後,又獻上聖水讓二人飲下。隨即,又像個小丑一般,對着二人胡亂擺弄了一通。儘管懾驚天此時的表情已經極其不耐煩,可想到自己剛登帝位,正是收攏人心的時候,倒也按着性子配合。
一柱香的時辰過去,國師的小把戲總算弄得差不多了。懾驚天便攜皇后親自爲聖鼎上香行禮,老國師便一個人在鼎前又唱又跳,兩邊的小男童則不住的燒着黃紙,灑着聖水。
片刻之後,老國師不再跳了,而是蹲坐在地,兩眼番白,露出無比古怪的樣子。
北國的子民皆已明白,國師是在請神上身。
“北國新帝登基,改國號爲正元。爲讓北國從此風調雨順,國運昌隆,爲此,特奉神靈旨意,請天女面鼎,送“玉液”敬獻。 ”
玉液。便是少女之血。
隨着銀鈴的聲音響起,前面的天女已經陸續被人帶走。
葉無雙和九丫很快也跟上了前面的死亡,看着那足有幾丈高的古樸大鼎,葉無雙心中發澀的說道:“修此鼎之人,想必並不知道,它會害死這麼多人。”
“姐姐,這鼎是百年前先人留下的,那時候的北國多災多難,後來修了此鼎以後,北國才逐漸變強。此後便有國師說,正是此鼎鎮壓了北國一切作亂的妖魔。只要每次新帝登基,若用少女鮮血祭拜,北國便可不滅。所以,每代帝王都怕北國在自己手中滅亡,因而都會遵守這個儀式。”
聖鼎之下的正元帝,此刻正凜然的落坐在九龍金椅上。
一雙充滿寒光的星眸遙望着前方的祭壇,看着那些面如死灰的少女,一個個的被帶到聖鼎之下割開了手腕,
那如烈火般的鮮血在陽光下,綻放出妖冶而迷人的光來。他的眼中,看不到一絲憐憫,甚至連半點喜哀樂也沒有。
這些年來,他的心,已經堅冷如鐵。爲了得到江山,區區的幾條人命又算什麼?是的,他想掌控的不是一個區區的北國而已,還有整個天下。
他要讓那個女人明白,當初她的選擇,是那麼的愚蠢。
“皇上,你怎麼了?”
看着突然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的懾驚天,北國皇后嬌顏的臉色驟然一變。
懾驚天不語的瞧着遠處,他黝黑的眸子, 就像深沉的大海,讓人感到陰暗的同時,也深到不可捉摸。此刻,他拳峰一握,不可思議的邁出一步。
不……不可能,是眼花嗎?他怎麼會看到她的身影……雖然只是一抹身影,但那相似的程度,讓他仿若夢境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