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那金黃色的大鯉魚、青白色的草魚、銀色的鰱魚,一條條從水桶裡拎出來,扔在地上還歡蹦亂跳的,摔打得“噼啪”響,衆人哄地一聲,如炸開鍋似的指點議論起來。
“咋樣?我說中午分吧。年年起完再分,提回來魚都死了。今兒先吃點新鮮的。”一個漢子洋洋得意地表功道。
“新鮮是新鮮,這鯉魚可不夠分。待會不夠了,就把鰱魚分把你。”周矮子不客氣地回道。
那漢子不在意地笑道:“分把我就分把我。下午條子塘的魚起了,總不能還分鰱魚把我吧?”
這鰱魚刺多,所以,不如鯉魚和草魚受歡迎。
五十來戶人家,大魚不夠的話,還真難分。村長一揮手,道是中午分了鰱魚的,晚上的鯉魚先緊着他們分,算是解決了這個問題。
分派完大魚,就是分小雜魚兒了。那些鯽魚、小麻魚、沙葫蘆、餐條兒、泥鰍,都作爲平衡斤兩的添頭了。
好不容易分完了,那泥鰍也不好往地上倒——溜來溜去的,回頭往起撿又是個麻煩。唱名兒的李耕地便高聲道:“都差不多了,這泥鰍每戶來舀一些吧,不然倒在地上溜的到處都是。”
有人就道:“算了,咱也不要了,那東西難得弄。”結果大部分的人都表示不要。
菊花睜圓了眼睛——這些人,因爲怕麻煩就不要泥鰍了?泥鰍可是好東西。她一激動就高聲叫道:“泥鰍分把我,我要!”
人羣聲音一靜,大家全朝菊花瞧過來。
她這才發現自己太沖動了——饞得都不曉得避嫌了,因此萬分後悔。可也沒法子,人都聽見了,只得硬着頭皮保持鎮定。
大夥卻“哄”的一聲全笑了——這個菊花就是跟人不一樣,才放了一隻烏龜,立馬盯上泥鰍了。
鄭長河忙高聲叫道:“我拿鯽魚跟你們換,晚上我家也少分一些魚,把這泥鰍多分些給我菊花吧。”他見閨女要吃泥鰍,趕緊出頭幫忙了。
李耕田笑道:“長河兄弟,瞧你說的小氣話。也不是啥好東西,這泥鰍大夥不太喜歡,全把你了。大夥樂意不?”
人羣應答得出乎意料地整齊:“樂意!”答完又互相瞧瞧,覺得跟做什麼似的,又一齊笑了起來。
青木跟張槐聽了暗自高興,鄭長河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菊花也很感動,雖然人家不太青睞這東西,但大家一致同意把泥鰍全送她——有一小桶哩——她也不能不感激。於是,便大聲道:“那我多打些橡子豆腐送把大夥過年吃。今年數我家撿的多,等明年你們也撿了,就能自己做豆腐了。”
衆人聽了大喜——他們覺得這橡子豆腐比泥鰍好多了。
鄭長河忙補充道:“你們自個叫人來磨粉,要是全靠我跟青木磨好了送你們,那咱也不用過年了。磨一桶粉能做好些豆腐哩,大家各人邀幾戶合在一起分;要是一家一桶,那我家那麼些橡子仁可就不夠了,我家豬肯定要不依哩。”
人們聽了又是一陣轟然大笑——他們可不就是在跟豬搶食麼,聽說原本這橡子果兒只是用來餵豬的,後來搗騰出豆腐來了,人才吃的。
黃大磙子高聲笑道:“我先報個名兒,等魚塘起完了,咱就叫婆娘去磨粉。誰跟咱做一撥?到時一起去。先去的先磨,排個隊,可別全擠到一塊了。”
於是又吵嚷喧笑不休起來。慢慢地,三三兩兩的人羣提着分到的魚就散了。
梅子興奮地摧着菊花道:“趕快。你家還有好遠,回去還要殺魚,不快點來不及哩。”
劉小妹也衝過去,幫菊花提起那桶泥鰍就走,誰料差點跌了一跤——這桶泥鰍比她想的可重多了。
鄭長河忙趕上來道:“我來,你小女娃哪提得動哩。你們先走,我跟你哥就來了。”他發現這幾個女娃子一直嘀咕不休,怕是要到自家去吃飯。他只有高興的。
人羣一散,李金香和小燕就發現了梅子她們,忙過來說話。聽說要到菊花家吃飯,立即兩眼放光——她們還沒吃過菊花燒的魚哩。尤其是小燕,早就聽李金香誇菊花做的菜如何的好吃,偏自己沒吃過。於是,也眼巴巴地瞧着菊花。
菊花無奈地笑道:“都去吧。可說好了,等我教會你們,到時候可要好好的燒幾頓飯把我吃,謝我這師傅。”
幾人連聲答應,保證了一大堆,許諾了好些條件。
小燕和金香大喜,讓她們先走,飛快地回家打了聲招呼就攆着菊花她們跟來了;小石頭也跟趙三說了一聲,跟來了。
楊氏見菊花神情愉悅地回來了,又有幾個女娃兒也跟來了,真是心花怒放。
她絲毫不覺得她們來吃飯是件麻煩事兒——這些小女娃願意跟菊花來往,她心裡真是說不出的稱心如意。她迎着幾個女娃兒,那笑是堆得滿臉,甚至都堆不下要往外溢出了。
菊花見她娘那近乎諂媚的笑臉,心酸不已——她娘可沒這麼對人笑過,她前兒還說賣菜的時候,整天跟人陪着笑臉她不喜歡哩。如今爲了閨女,竟然這樣討好幾個女娃子。
“娘,咱晌午就煮這一條大草魚。撈些醃菜切了放進去煮一大鍋,吃了好去瞧熱鬧。下午還要起條子塘哩。”菊花對楊氏說道,怕她又要弄許多菜。倒不是她不捨得,而是沒空燒,下午還有活動哩。
楊氏連連答應,又說還有些粉蒸肉,再在爐子上燒個青菜豆腐,就夠了。
菊花一聽也是,這麼多人哩,那條草魚雖然有三斤多,怕也是不夠的,她可是親眼見過梅子她們的飯量,自己是沒法比的。
楊氏等鄭長河回來,拎着那條大草魚就去河邊殺了;菊花則在幾個小女娃的圍繞下,從菜園轉到井臺,又從井臺轉到廚房,一路嘰嘰喳喳,跟那樹梢的麻雀似的就沒停過嘴。
鄭長河跟青木見了她們的樣子,也是露出會心的笑容,一點兒也不覺得煩。爺倆把那泥鰍倒入一個破得只剩半截的缸裡養了起來,又趕着把分到的小雜魚兒給清理了。小石頭跟在青木後邊,也沒去打擾菊花燒飯。
菊花見那小燕很是靈活的樣子,不住地問她帽子咋做的,圍巾咋做的,這面巾圍了蠻好看的,吃飯的時候要不要解下來等問題,忍不住就笑了——這個女娃兒還真不是一般的愛美!
她瞧着小燕那雙丫髻,笑讚道:“小燕,你手很巧哩,梳頭梳得很好看。”
小燕就興奮地紅了臉,略有些靦腆地說道:“真的麼?菊花姐姐,你要是想學的話我就教你。很容易的,一點也不難學。”
金香笑道:“你以爲旁人都跟你一樣,整天折騰那一頭頭髮?對着盆水照個不停。”
菊花笑道:“我喜歡動個不停,梳那樣好看的頭髮怕是沒一會兒就弄散了。你咋這麼聰明哩?還是跟誰學的?”
不說別的,她燒飯也是要包塊布在頭上的;還有那老愛往菜園子鑽的習慣,要是春夏太陽大的時候,非得戴草帽不可,那草帽要往頭上一扣,梳啥髮式也完蛋!
小燕就笑道:“是我嫂子孃家的小姑子,她跟下塘集上的媳婦學的。”
菊花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城裡傳來的,怪不得哩。呵呵!
小妹把砧板剁得“咚咚”響——她在切醃菜哩。梅子眼不眨地盯着她,羨慕地問道:“你咋就能切那麼快哩?還切不到手。”
小妹瞟了她一眼道:“你要是見天都切菜,不也跟我一樣。我就奇怪了,咋你娘連飯也不讓你做哩?”
梅子聽了氣得跳了起來,嚷道:“誰說我不做飯?不過是每回做的時候,我奶奶都幫我,我菜就切的少,沒你們熟練罷了。你當我是嬌小姐哩?人家每日裡也要做好多事情的。”
大家見她急了,都笑起來。
金香笑道:“是,梅子可是很勤快乖巧的,要不她娘能那麼疼她?可越是疼她,這茶飯反而練的少了,手藝就差了些。”
梅子悻悻地閉嘴,暗想她一定要跟菊花把這茶飯給學好了,不然也太丟人了。這還是在孃家哩,她們就經常笑她;將來到了婆家,又是啥樣光景,那還用想麼?
小燕羨慕地瞅着梅子問道:“梅子姐姐,不做飯是好事兒啊?你咋還那麼急哩?我都不想做飯,可我娘老叫我幫她燒火,衣裳總是沾好些灰。害得我燒飯的時候只好在外面蒙一件破衣裳,不過也不管用;頭上也是經常落一層,老是要洗頭。“
幾人瞅着她那副講究樣兒,實在忍不住,都笑成一片。
菊花想,這是個投錯了胎的,本應該投到大戶人家當小姐,誰知就投到這寒門小戶來了。
梅子撇撇嘴,很老成地說教道:“你還小,等你嫁人了,就曉得這女人不做飯是不成的。”
小燕眨巴着眼睛,並不十分相信的樣子。菊花心想,她怕也是想嫁進大戶人家的。
菊花先煮好了飯,待楊氏洗了魚回來,她接過那條三斤來重的草魚,對她們幾個說道:“這麼大的魚,要切成幾段才成,不然容易煮不透。這魚就剁成五塊吧,肉厚的魚背上還要割幾道口子。咱到外邊去弄,別弄髒了這砧板。你們記住了,這切肉啊魚啊啥的,要另外弄一塊砧板,不能跟平常用的砧板混了,要不然那腥味難洗的很。”
她也不好說有細菌啥的,只能說不好洗。幾個小女娃聽了連連點頭——砧板她們家可不缺。
把切好又沖洗了一遍的草魚,端進來,菊花等鍋燒得冒煙了,才倒了點油下去,一邊跟她們說道:“煎魚要想不沾鍋的話,得把這鍋燒熱熱的才倒油;冷鍋倒油,容易把魚剪的掉皮兒。”
於是,又丟了些生薑炸了炸,才把魚塊丟進鍋炕起來,又對燒火的李金香道:“火小點,用茅草燒,不能用木柴哩。煎魚火燒急了可不成。”
金香緊趕着添了把茅草,又忙直起身,跑到菊花跟前站着瞧她怎樣煎魚,梅子、小妹、小燕也都眼不眨地望着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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