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見哥哥的樣子,知道他怕自己被人嘲笑,便衝他抿嘴笑了一下,細聲回道:“娘去清北村還沒回來哩。我正好趁給你送飯,還能偷會懶!”
說話間,將砂鍋打開,裡面是碎玉米摻着稻米煮出來的飯,飯上面鋪了一層菜,有綠油油的菠菜和茼蒿,還有煎的焦黃的小乾魚,襯着碧綠的小蔥,格外香氣誘人;湯是雞蛋湯,裡面有綠色的菜葉和黃色的蝦仁,還冒着熱氣!
趙三湊過來瞧了一眼,忍不住伸手揀了一條小魚放進嘴裡,三兩下嚼完吞下去,對菊花說道:“我說菊花,你都在裡面放了啥,咋這味兒忒香哩?昨兒你嬸子回來也按你那個法子炕鍋巴,結果咱家石頭說沒菊花姐姐弄得好吃,太厚了、不脆!瞧你這做飯的手藝,旁人想學還學不來哩!”
菊花輕聲道:“炕鍋巴得將鍋裡的飯刮乾淨,不能用大火,得用小火慢慢地炕,中間還得給它翻個面兒。這乾魚裡放了些醋,有些酸辣,能開胃!”
這炕鍋巴就是個細活,最是講究火候,石頭娘整天洗燒掃抹,還要乾地裡的活計,定是心急火燎的,哪裡能炕出好鍋巴?
妹妹做的飯菜就是好吃!那邊青木大口地吃着飯菜,一時又端起湯喝幾口,邊看着妹妹跟趙三說這菜是咋做的,忍不住嘴角含笑。
他見趙三很不甘的樣子,心想,哪能那麼容易學,娘做了這麼些年的飯,還不是不如菊花才做了幾年的手藝好!
可能是飯菜的香味勾的,也可能是出於對醜女菊花好奇的心理,一會兒的功夫,就有好幾人圍到青木和趙三的身邊。
“噯喲!青木,你這是吃的啥?咋這麼香?”一個闊嘴巴的少年湊過來問道,一邊好奇地瞧了菊花一眼,卻沒有死盯住不放。
青木將碗移開一些,瞥了他一眼,沒吱聲!
另一個黑黑的青年嘲笑地說道:“趙大嘴,你湊那麼近幹啥?口水都濺到青木碗裡了!”
趙大嘴齜着嘴巴笑道:“我不是聞着怪香的,想瞧瞧他吃的是啥嘛!青木啊,弄條小魚把我嚐嚐,我瞧着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青木本不想理他,可轉念一想,讓他們知道妹妹有多能幹也好。於是,夾起一條小魚送到趙大嘴的面前。趙大嘴見了馬上張開他的大嘴巴,青木就將小魚扔了進去。
“噯喲,好吃!這個又香又辣,還有些酸酸的,我都好想再吃一碗飯哩!”
趙大嘴嚼幾下將小魚吞進肚子,又咂了咂嘴巴讚歎道,很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眼睛還一個勁地瞟向青木碗中。
有趙大嘴的例子在前,其他的人也紛紛討了條小魚吃。
青木見人越來越多,趕緊三兩口將飯扒拉下去,又端起湯一飲而盡,噎得直打飽嗝!
菊花見了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青木見妹妹笑話自己,很不好意思;又見她被這麼多人圍着,也沒有不自在,暗自高興!
那個黑黑的青年咂了咂嘴,回味着魚乾的味道,問道:“這就是小乾魚嘛!咋做的這麼酸辣酸辣的,還香的很!”他好奇地看着菊花,眼裡有探究,卻沒有厭惡和鄙視。
菊花也不迴避地打量他,瘦長瘦長的,窄臉高鼻,眼睛賊亮。可記憶中卻沒有這人的資料。唉!原來的菊花太少接觸人了,就是看到個人也不敢擡頭。
趙三接過話茬道:“可不是麼,我就納悶,明明很平常的東西,讓菊花一收拾,那味兒馬上不一樣。我家那口子按照菊花教的法子,就是做不出那個味兒,連我家石頭都說沒菊花姐姐做得好吃!”
那個黑瘦青年聽了忙對菊花說道:“菊花,那你明兒可要多帶些菜過來,我到時跟你哥哥一塊吃。”
菊花看着他輕聲問道:“爲啥呀?你又不是幫我家幹活!”她心裡卻想道,你誰呀,我都不認識你!
黑瘦青年一愣,似乎沒料到菊花會這樣回答。周圍的人轟然大笑起來。一時間鬧得他黑臉泛紅,只望着菊花傻笑!
趙大嘴急忙說道:“菊花,甭理他。李長星臉皮最厚了。我昨兒捉了一隻老鱉,養着還沒燒哩!送把你了。你明兒多帶些菜來分些把我。”
菊花一聽,頓時兩眼一亮,來了精神!老鱉?那可是大補的東西,自己這小身板得好好補補了。
她急忙問道:“真的,擱哪哩?”
趙大嘴見她對老鱉感興趣,忙道:“擱家裡哩。我去拿來。你等着啊!”說完爬起來就跑了。
那個李長星見趙大嘴拿老鱉換明天的伙食,笑對菊花說道:“菊花,咱們可是一個村的,你可不能小氣啊!明天多帶些菜把我,我回頭去摸些黃鱔來送你——黃鱔也很好吃的。”
黃鱔當然好吃!菊花心想,這些人都是傻子啊,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好的?
不過想想前世,自己的母親好像就不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將黃鱔、烏龜、鱉和青蛙這些東西歸爲古怪東西,說以前只有沒飯吃的時候才捉這些東西吃。農村人也確實不拿它們當好東西。
後來經濟發展了,城裡人將這些奉爲上品菜,鄉下的人才拼命地捉這些進城賣錢,愣是弄得田裡青蛙黃鱔絕跡,池塘裡烏龜老鱉不見蹤影——市場上賣的都是養殖的!
現在,她聽李長星說要抓黃鱔送她,哪裡還會客氣,柔聲細氣地說道:“嗯,我喜歡吃黃鱔。你抓些黃鱔送我,我明兒就多帶些菜分把你。”
李長星對菊花呵呵笑道:“好!我想吃肉的時候,常抓了黃鱔來打牙祭。不過我家裡也就我一個人吃,我娘也是不吃的,說是看了像蛇一樣,怪怕人的。”
青木見菊花跟人說話一點也不怵,這些人也不像瞧怪物似的對她,心裡高興的同時也很詫異——妹妹真的變了好多哩!
菊花見哥哥在一旁瞧自己,忙對他眨眨眼睛,抿嘴笑一下。
這小動作讓青木覺得特別溫暖,於是也不吱聲,任由菊花跟人交換。心裡卻想到,妹妹既然喜歡吃這些,那下次讓爹編幾個黃鱔簍子,下在田溝裡釣黃鱔;這個烏龜和鱉麼,找村裡的老人打聽打聽,看怎樣捉便宜。
趙三見菊花說起這些,竟然連話也多起來,詫異地問道:“菊花你愛吃這些啊?那改天我捉了送把你。上次我在小清河裡網到一隻烏龜,你嬸子燒了連石頭都不吃——太膩了,也沒啥味。最後全倒掉了!”
聽了這話,菊花簡直要跌足嘆息——太敗家了!難怪這地方這麼窮,好東西都不會吃。
她也顧不上矜持,對趙三道:“那趙三叔以後捉到這些東西就送把我——我喜歡吃哩!”
趙三爽快地答應了。心裡卻想,只怕兒子聽說菊花姐姐會燒,要跟着上門蹭飯哩!
於是,一會兒的功夫,工地上就傳遍了青木家的醜妹妹喜歡吃黃鱔泥鰍烏龜鱉的事。一個小女娃子喜歡吃這些東西,還真是奇怪。要是他們知道菊花還喜歡吃青蛙,恐怕更得驚掉下巴。
等那個趙大嘴將一隻三斤多重的老鱉提過來,菊花激動得兩眼放光——哦呵!好傢伙,簡直跟個小磨盤似的。
今兒晚上可以大快朵頤了!這個東西吃了應該不會發吧!是清燉還是紅燜?嗯,就清燉,不要放辣椒,加些幹蘑菇,這樣原汁原味。
也許是聽到了她的心聲,那隻綠殼老鱉警惕地擡頭和她對視,對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擔憂不已!
菊花深情地盯着那老鱉的樣子,引得周圍人一陣善意地鬨笑。她也不管別人如何,將碗筷收拾好,連同老鱉一起放進籃子,站起來準備回家——她還沒吃午飯哩!
“菊花,你來啦!我正要找你哩!”一個身穿紫紅衣褲的少女走進大院,拉着菊花熱情地招呼道。
頓時,周圍一靜,大家全都望着這個如花少女,她那一身亮麗的色彩明顯和這個工地不搭調,更是和一身補丁的菊花形成強烈的反差!
菊花困惑地看着她那白皙的臉頰、杏核似的眼睛,努力地在腦海裡搜索——這到底是哪一個?
青木昨天被柳兒攔住,又沒說啥,今天見她又拉住妹妹,心裡更是狐疑不已。她那如花容顏跟菊花的醜臉對比尤其明顯,當着這麼多人,這使得青木心裡很不痛快,因此站在一旁也不吱聲。
還是李長星見菊花一頭霧水的樣子,好心爲她介紹道:“這是金山叔家的柳兒!”他也奇怪地打量着柳兒,她找菊花幹啥?沒聽說兩人有來往啊!
哦!原來是柳兒呀,不就是張槐開始想要說媒的那家嘛!菊花終於從記憶裡挖出了些信息。
她細聲細氣地問道:“柳兒姐姐,你有啥事?”
柳兒掃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木,有些不安地輕聲說道:“也沒啥事,就是想找你要個花樣子。菊花妹妹,要不上我家坐會兒好麼?”
花樣子?自己能有啥好花樣子?
菊花更糊塗了,忽然瞥見柳兒滿臉紅暈看青木的樣子,立即恍然大悟:這位是情竇初開,瞧上自己哥哥了,要走妹妹路線呢!
噯喲!你娘要那許多彩禮,我家可娶不起你哩!再說她見自己哥哥板着臉站在一邊,顯然對人家少女沒啥想法。
她縱然十二萬分的同情這個女孩子,卻也沒有辦法——有那樣的娘實在是她倒黴!
“柳兒姐姐,我還要家去吃飯哩!我好久沒做針線了,手裡也沒啥好的花樣子。”菊花實話實說。
柳兒心裡難受的要命!四周人奇怪的打量目光,讓她很不得勁。畢竟她也是很少出門的,又是快出嫁的年齡,到這個滿是男人的地方,確實不太妥當。反而是菊花,年齡小一些,臉上又有缺陷,別人也沒那麼在意她的女娃身份了。
可是她不找機會接近青木,咋能嫁給他哩?她實在不想嫁入大戶人家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