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娘先前罵得歡,這會兒一聲不吭。
她知眼色的很,當然不會插嘴女婿勸導娘,只是心裡對花婆子更加的鄙視了,又奇怪萬分:這婆娘一副慫樣,咋把兒子養成這樣的?倒是她家的狗蛋,又打又罵的,到現在也沒開竅。
梅子坐在李長明的身邊,見他說了他娘一頓,心裡高興。不過,聽了李長明後面的話,猶豫了一下,儘管心裡不捨,還是對花婆子說道:“娘要是真的很想吃那餅,我明兒再多煎一些。因家裡麪粉不多了,我才捨不得煎多的。”
花婆子聽了,慌忙說道:“不,不用了,娘不想吃了哩,不想吃了。”停了一會又補充道:“娘再(介)也不偷吃了。”說完又抹起了眼淚。
她現在聽見“餅”字就心裡哆嗦,恨不得將吃下去的吐出來纔好。活了幾十年,她今兒受得驚嚇和恥辱最大,就是李老大上回打她,都沒讓她這麼難受過。
她心有餘悸地望着狗蛋娘和梅子這對母女,覺得她們各有各的厲害。在她看來,梅子的眼淚和狗蛋孃的罵聲一樣使她難受。
接着,李長明又開導了花婆子一番,李長星和程氏也在一旁很是勸了幾句。
狗蛋娘今兒幫閨女狠狠地壓制了花婆子一番,也掙足了面子,便不再節外生枝,坐了一會心滿意足地走了;接着程氏母子也告辭。
等人都走光了,花婆子不用梅子吩咐的,屁顛顛地去清理豬欄;李長明則親自陪着梅子收拾網回來的魚兒,留一些晚上煮了吃,剩下的全部洗淨曬了起來。那些小魚,連鹽也不用放。直接曬也不會發臭。
梅子瞧着屋檐下晾曬了好幾只篩子,裡面全是乾魚,笑得眉眼彎彎地對李長明道:“長明哥。攢了這麼多魚,等栽秧割麥的時候,就不缺菜了。”
李長明微笑着看了她一眼。見她一副幸福滿足的樣子,溫柔地說道:“你想吃就多煮些。也不要老是留着。反正我還是要經常撒網的。長亮也在山上挖了不少陷阱哩,說不定還能收幾隻兔子回來。你不用太節省。”
梅子聽了就歡喜地點頭。
傍晚,等李老大從地頭回來,沉着臉將花婆子又是一頓罵。
原來,他在路上聽人說自家媳婦如何不顧娃,偷吃留給兒子的飯,那些媳婦們都議論得有聲有色。看真是把他氣得快暈過去了。
花婆子被狗蛋娘給收拾了,全村人都在談論這事,菊花則是從劉小妹那裡聽說的。
三月裡,細雨濛濛,不同於夏日的雨水,連成線,連成片,春日的細雨柔潤、連綿,細密如牛毛,彷彿沒有重量似的輕飄而下。落得多了,便成了雨霧,籠罩山川田野。
樹枝、花草,乃至人畜。被這細雨浸潤着,一天一個樣。草木漸次蔥蘢,人畜漸次活潑、精神
菊花和劉小妹扛着油紙傘,漫步在這春日的細雨中,往鄭家的魚塘緩緩行去。雨霧中,因增添了兩個撐傘的村姑,那春雨籠罩的大地便如一幅畫兒似的活了過來。
劉小妹是受劉三順的囑託,給菊花送些魚苗來的。
菊花見這春雨喜人,便邀她一起,提着小桶,來放魚了。
劉小妹一邊走着,一邊不停地轉動着肩上的傘柄,那傘便旋轉着飛灑一串雨水,她看着有趣,就不停地笑着。
“菊花,我三哥真的包了村裡的魚塘哩。村長誇我哥有志氣,說第一年也不要他多交魚,只要按以往三年均數交就成了。如今我三哥可忙了,又要收集魚苗,又要割草餵魚,還要收集青蛙苗,準備放到條子塘那邊去,連着我二哥、四哥也是忙個不停。”
菊花看着她開心的樣子,微笑道:“那你不也要忙了?等你三哥養的魚收穫了,你就能烘魚乾賣了。那味道又改進了麼?”
劉小妹笑道:“噯!我按你說的,烘半乾,果然就鬆軟了好些,沒那麼硬了。做了辣的和不辣的兩種。”
菊花點點頭,說道:“如今你們自己先做着,等秋收後,再商量作坊的事。過些天,咱掰了野筍也都交給金香來弄。各人管一樣,也不累。”
她透過雨霧,瞧着朦朧的田野,這大自然的一切都是老天爺賜予人類共存的東西,和諧相處,方能共同發展。
劉小妹嘴裡答着:“噯!”一高興,就把傘舉得老高,那傘要歪倒,她爲了平衡,就跟着往前緊跑了幾步,一時間,灑下一串清脆的笑聲。
到了地頭,菊花將桶裡的小魚兒倒進魚塘。望着那它們爭先恐後地四散遊走,瞬間沒了蹤影,心裡就想,可憐見的,從河裡被弄到這塘裡來了,生存的空間小了何止一半哩。
細雨落進池塘裡,將平靜的水面輕擊的起了一層細紋,她正看得出神,忽聽劉小妹驚喜地叫道:“噯喲!菊花,這橡子果兒出苗了哩。”
菊花並不意外,她早就曉得了。
她用溫水泡了些橡子果,然後第二天種下,沒隔多少天就出苗了;這地裡的橡子果,過了一個冬天,如今正是出苗的時候。
那兩畝地的苗圃,出了一層,何止幾千棵樹苗?怕是有上萬棵吧,再者,自己也在後院種了幾百棵哩。青木見妹妹用溫水泡過橡子果之後,比較容易出苗,還說要跟村長商量,再種一些呢。
菊花走進苗圃,和劉小妹並肩站着,含笑對她說道:“小妹,過幾年這山上的橡子樹越來越多了,咱村肯定要興旺起來,那時候,你出嫁就不愁嫁妝了。”
劉小妹本來還在樂呵呵地笑着,聽了菊花這話,不禁紅了臉,輕輕地打了她一下,說道:“誰愁嫁妝了?哼,沒有嫁妝還不能嫁人了?”
菊花忍笑道:“那當然不是。不過自己手裡攢些錢,到了婆家也有底氣麼。”
兩人看看樹苗,又望望透出一層新綠的小青山,說笑了一會,才轉身回去了。
外婆在菊花家住着,菊花更清閒了。老人家根本閒不住,和楊氏忙前忙後的,把菊花趕到一旁,讓她想幹啥就幹啥。
菊花便看着來壽,教他認幾個字,隨他在沙盤裡寫寫畫畫的,自己做做針線,不時地又出去看看野菊花出苗的情況,又瞅瞅桃樹發芽了沒。這樹還小,指望它今年開花是不可能的。
下午,青木匆匆地背了些橡子果回來,對菊花笑道:“村長說了,既然橡子果泡了這麼容易出苗,就再種一畝,還租咱家的地。”
菊花挺高興,說道:“正好,我覺得咱家的田地多了些,怕你和爹孃種不過來,累壞了哩。村裡再租一畝地,咱也少種一畝。橡子果當然是早一年種比較好。”
青木點點頭,一邊跟楊氏說了一聲,叫燒些熱水,一邊對菊花說道:“咱先泡上,等明兒村長會叫人來種的。”
正說着,鄭長河披着蓑衣從外邊進來,手裡捧着一棵帶泥的香椿樹苗,笑呵呵地對菊花道:“花兒,瞧爹挖到了啥?”
菊花見是香椿樹苗,高興地湊上去要接過來瞧。
鄭長河忙往旁讓了讓,笑道:“瞧爹這滿手的泥。你說栽哪,爹直接栽完了再洗手。這下雨天,栽了也容易活。”
青木忙道:“還是栽在後院吧,我去挖坑。前院栽多了樹,往後不好曬穀子哩。”
菊花也說栽在後院。於是,菊花的後院又多了一棵香椿樹。
鄭長河見房子蓋起來後,兒子和閨女可勁地收集果樹苗。他想了想,問菊花道:“我見山上那麼些毛栗子,要不咱也弄些回來栽?那東西到秋天能收不少毛慄,煮了也好吃。正好給你當零嘴。”
菊花聽了睜大眼睛,高興地說道:“噯!那東西好。炒出來可香了。就是不大會種。不過,它自個在山上都能長好,想必移到地裡也能長好。過兩年,就能摸出它的脾性了。”
這毛栗子就是野板栗,沒有板栗那麼大顆,要小很多,但是味道一樣香、粉。要是大量種植出來,炒栗子賣,呵呵,小青山不就又多了一樣野果子麼。
青木接道:“先挖些回來移栽到地裡。等明年的時候,直接用毛慄種,我估計這東西跟橡子果兒差不多。要是種成了,咱這地就種它了,又少種一塊地。”
菊花笑着點頭道:“這東西要是種成了,準比玉米賣錢多。就試一試吧。”
鄭長河見一雙兒女都贊成,高興地說道:“那爹明兒就去挖。”
他是個閒不住的人,不是在麥地,就是在菜地。忙了好一陣,剛歇了兩天,又開始在山上挖起毛慄樹來。
青木本也要幫忙的,可是他實在是忙,早晚都勤勉讀書,因爲他打算今年還在學堂學一年,明年就不去學堂了,不過空閒的時候還是會跟夫子請教的。
菊花見他在家幾乎手不釋卷了,晚上也是熬到很晚才睡,便費心做了些菜乾粥,加上點臘肉,給他當宵夜,有時也陪着他討論一番書中的爲人處世理論和仕途經濟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