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出去之前已經把菜準備好了,回來後飛快地煮了飯,再用野蔥煎了一大碗雞蛋餅,燒了碗幹蘑菇,蒸了些臘肉,加上鹹鴨蛋,炒莧菜,炒萵筍,以及昨天用臘肉乾筍燒的一碗醬,也就夠了。
她本還想煮個湯的,楊氏說甭費事了,等晚上再燒湯吧。
吃飯的時候,楊氏瞧着吃飯跟幹活一樣歡實的青木和張槐,打心眼裡心疼不已,她幫張槐搛了好些煎雞蛋和臘肉,又親自剝了個鹹鴨蛋遞給他,愛憐地說道:“多吃些,你倆唸了這麼久的書,猛不丁地栽了這麼些天秧,可是累壞了。你們這麼大年紀,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幹活累點倒還不要緊,要緊的是得多吃些,不然身子受不住哩。唉!我瞧你都瘦了好些哩。”
說着,許是覺得冷落了兒子,忙又幫青木搛了些臘肉。
青木對孃的心思是看得一清二楚,對於這順手的人情也不點破,忍笑低頭吃飯,心道這小子搶自己的風頭了。
張槐也不矯情,謝了嬸子,有些詫異地問道:“我瘦了麼?咋沒聽我娘說哩?這麼大的人了,幹這點活算啥哩?我也沒覺得累多很。這栽秧其實就是彎腰久了吃不消,要說出力,還是割稻打稻子出力多些。”
他轉頭瞧瞧青木道:“我瞧你還好,一點沒瘦。”
楊氏有些尷尬,她也不過就是順嘴說罷了,做爹孃的總想兒女多吃,長壯實些,瘦一丁點也是不成的。
她笑道:“也沒瘦多少。不過等把麥子收完。你就得瘦一圈了。趁着這幾天,讓你娘幫你好好地補補。這日子過好些了,也別那麼省,首先得吃好。穿的差些都不要緊,身子養好纔是最重要的。”
菊花見娘今兒待張槐格外親熱,往常對他雖然也好,說話的口氣卻沒有這麼親暱,顯然是把人家當女婿待了。不禁有些無語——娘啊,你老人家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她掃視了青木和張槐一眼,明明長得健康結實,洋溢着旺盛的生命力和蓬勃的青春氣息,比家裡的牛兒都健壯。哪有一點憔悴的跡象?倒是自己,她覺得真瘦了點,也不知是累的,還是開始抽條長個子了,因爲她今年長高了不少。
這麼想着,她故意不解地問道:“我咋沒覺得他們瘦了哩?我覺得哥哥跟槐子哥好像還長胖了些哩!也是,雖然幹活累,可是這一累。胃口就好,吃飯都比平常吃的多,可不就長胖了麼。再說,栽秧的時候,伙食也是比平常好一些的,平常捨不得吃的東西都拿出來了。這麼吃,哪會瘦哩。”
青木見娘愣神的樣子,忍着笑道:“還是你眼尖。回頭咱用那稱豬肉的大稱稱量一番。看到底瘦了沒有。”
菊花聽了就樂了起來。
張槐三口兩口吃完飯,笑道:“要稱你稱,我是不會稱的——搞得跟賣豬肉似的。”
吃過飯,青木幫着餵了豬,菊花就收拾了個小桶,又扛了個小蝦網,帶了個小筲箕。再次跟着他們到田野裡去了。
路上,聽青木說了剛纔跟張槐商量的鋪路的事,不禁十分歡喜,說自己都還沒想到,這麼一弄的話。等柳樹長大了,順着那林蔭小路往河邊去,那有多美!
於是,心裡記掛這件事,青木和張槐匆匆地把剩下的秧苗插完,就趕回來鋪路了;菊花也胡亂地兜了些小魚蝦和泥鰍之類的雜魚,放入魚塘,就跟着他們一起過來忙活,連楊氏也高興地拎了把鍬過來剷土。
菊花打量了一番院門前的空地,對哥哥和張槐說道:“光把石子鋪在這路上可不成,到時候弄得到處都是。我想着得挖一條溝槽,把石子鋪在溝槽裡,跟路面齊平,這樣就清爽了。”
青木和張槐一齊點頭,都道這樣更妥當。
於是兩人一起動手,先挖了條淺淺的溝槽,也就三四寸深,大概有兩尺寬的樣子,一直通到河邊菊花洗衣裳的地方;接着又從張槐家的屋基地也挖了一條溝槽過來,這條路就遠一些了。
青木因笑道:“本來是讓你幫我忙的,結果你還佔了便宜哩,瞧你這條路都比我家那條路長一半了。”
張槐抿嘴微笑道:“就當幫我忙好了,我承你情麼!”說着奮力揮舞鋤頭,先將土壤挖開,再快手地掏出浮土,形成一條淺淺的溝槽。
他悶頭認真專注地做着這些,動作麻利,似乎修的不是條小路,而是件重要的工程。其實他早就想對這邊進行佈置修整了,可是房子還沒蓋,很多的措施不能做,再加上他實在忙的很,要忙農活,還要抽空讀書,簡直是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
今天能擠些空閒先整出條林蔭小道,他也是十分高興的。要知道路好挖,可樹得先栽呀,不然它們還得長個三五年,才能成林哩!
等溝槽整好,青木和張槐就擔起竹筐,從更遠一點的河灘上挑那些圓圓的小石頭,往路槽裡倒。
菊花開心地掄着鋤頭對二人道:“你倆只管挑石子,我跟娘把這石子推平,這也不用費好大的勁。回頭等你們忙好了,再用石碾子把這路給壓一遍就更結實了。”
青木點點頭,叮囑道:“你們只管把石子鋪開,順手把那些尖利的石頭撿出來——那樣的石頭容易傷鞋子——鋪的跟旁邊地面一樣高就成,其他的等我們忙完了再弄。”
楊氏笑呵呵地說道:“這還用你來教?娘曉得哩。咱娘倆也只能把石子鋪平,想要壓結實,咱也沒那個力氣。你倆趕緊去挑吧,今兒把這兩條路都給弄好了。”
她對張槐家的那條路也很重視——那條路可是閨女往後要走的。想起這點,她就高興,跟着幾個娃兒一起興致勃勃地忙碌,就算已經栽了這麼些天的秧也不覺得累。
到底是壯勞力,幹活的效力就是快,青木和張槐來來回回地挑了十來趟石子,就把菊花家門前的小路先給鋪上了。
隨着菊花和楊氏用鋤頭、鐵鍬把一堆堆的石子推平整,就見一條灰白色的卵石小道從院子門口筆直地向河邊延伸,道邊雖然還沒有成排的柳樹和果樹,但成片的綠草地夾着這小道,也是別具風格。
青木和張槐已經脫得只剩下一件單衣,那後背上還是被大片的汗水浸溼,額頭上也是汗如雨下。兩人並不覺得無法支撐,望着漸已成形的小路,反而覺得熱情高漲,恨不得一氣把這兩條路都給鋪完,把樹栽上。
菊花看着兩個勤勞的少年,心裡暖暖的,她跑回家,拿了兩條幹棉布巾,送給青木和張槐,叮囑道:“用這個多擦擦汗,不然出了大汗,再被風一吹,容易生病哩!”
青木急忙接過來,抹了把臉,再把棉巾搭在脖子上,那微紅的臉頰熱氣騰騰,他又接過楊氏遞過來的熱茶,仰頭“咕咚咕咚”狠灌了一肚子水,笑道:“好舒坦哩!”
張槐用棉布巾擦乾汗水,也灌了兩杯熱茶,看着草地上新誕生的卵石小路,再含笑瞅一眼菊花,心裡說不出的舒暢!
菊花感受到他的目光,擡頭見他剛擦過汗的臉上,又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麥色的臉頰,洋溢着真心幸福的歡笑。他看着自己,兩眼亮晶晶的,目光裡滿是歡喜!
這一刻,她覺得跟他的距離又近了一層,似乎一起享受着這建設家園的樂趣。看着這周圍的環境一天天的改變,這其中有他們的夢想和希望,這塊土地上有他們灑下的汗水和歡笑。
他和哥哥渾身是勁地勞動,自己在後面端茶遞棉巾,一切是那麼的和諧和自然,這是另一種形式的男耕女織,是鄉村人生存的定律。
她忽地覺得,自己兩世爲人,用那謹慎懷疑的目光挑剔這個農家少年,實在是件可笑的事——他,或者說包括這村裡的其他少年,是不會費那個心思來掩飾自己的真心的。
莊稼人的喜樂和所求一般都擺在臉上!
她腦海裡瞬間閃過這些,心裡柔柔的,微笑問道:“你們餓了麼?要不要我燒個湯,泡一碗鍋巴給你們吃?”
青木還沒說話,張槐急忙點頭道:“噯!本來不餓的,你這麼一說,我就覺得餓了。我是想吃一碗鍋巴。費事煮湯了,就燒些開水泡了,就着辣醬吃好的很。”
說完見菊花含笑瞅着他,這才覺得自己太急迫了些,便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笑了起來。
青木也道:“我也想吃哩。其實也沒覺得餓,就是這麼幹活,出了一身汗,覺得肚裡空空的,沒着落,想弄些東西墊墊。”
張槐忙點了點頭,表示確實是這麼回事。
菊花忍笑道:“那我去收拾,一會兒弄好了叫你們。”
楊氏聽見幾人的對話,丟下手中的鐵鍬,攔住菊花對她道:“我去燒吧,你歇會兒。你倆也都歇會兒,甭那麼趕命似的。”說着快步進了院子。
她心疼兒女,打了好幾個雞蛋,用嫩嫩的小白菜秧苗燒了個雞蛋湯,又煮了幾個鹹鴨蛋,這才叫青木他們回來吃。
吃完這不中不晚的一頓,幾人又出去繼續忙碌,楊氏則留在家裡煮晚飯、餵豬餵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