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夫人見菊花很輕鬆隨意,那笑容舒心的很,心裡一高興,遂跟她拉家常似的,說些自己往常的經歷。她說她十幾歲的時候,就跟着自家老爺走南闖北,到過不少地方,又說了些各地的人情風俗見聞給菊花聽。
見菊花聽得津津有味,她越發開心了。
兩人逛了半個園子後,賀夫人便邀請菊花去水上花廳坐坐,歇口氣,吃些果子。
菊花也覺得腿有些酸,便答應了,
兩個丫頭和葡萄在她們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見主人家談的高興,她們也嘰嘰咕咕地說些小姑娘感興趣的新鮮事來。
水上花廳是建在荷塘中央的,由一條木板鋪就的水上回廊連接岸邊。那荷塘約有一畝大小,正是荷葉茂盛、荷花盛開的時節,清風徐來,飄過陣陣幽香。
菊花跟賀夫人斜靠在竹製躺椅上,吃些時令果子,說些閒話。
正說的高興,忽聞一陣嬌笑,菊花微微轉頭,只見那邊來了一羣花紅柳綠的女子,說笑不絕,正往這邊行來。
賀夫人皺了皺眉頭,對身邊穿着粉色衣衫的丫鬟道:“巧蓮,去跟她們說,我在這邊招呼客人,讓她們明兒再來逛。”
“是,夫人。”巧蓮衝她蹲了下身子,然後匆匆退下。
賀夫人不等菊花問,主動跟她道:“這些都是老爺的侍妾。我見妹妹也是不喜人多吵鬧的,就不讓她們過來了,省得擾了妹妹的興致。”
菊花聽了一呆:都是侍妾?那是多少?
剛纔一眼掃過去,足有十幾個,或者二十個吧!
賀夫人看見菊花的神色,忽地笑了,輕輕地用手拍了菊花肩頭一下,嗔怪地說道:“妹妹不要發呆。要是沒她們,剛纔那麼些少爺。姐姐可生不出來。姐姐在生我家銘哥兒的時候,傷了根本,後來就不敢再生了,如今正請秦大夫診治。吃着藥呢!想着也不能讓老爺只有銘兒一根獨苗,就幫他納了這些妾室,又擡了兩房姨娘。好在一個個都還爭氣,老爺纔有了這麼些少爺和小姐。”
菊花聽了心裡直抽:這……這是賢妻的典範啊!
她不敢認同,自然無法恭維,只得笑道:“姐姐瞧着氣色倒還好,看着年輕的很。誰知會有那麼大個兒子哩!”先前賀夫人說她親生兒子賀銘已經十八歲了,獨自掌管了賀家好些產業,在外打拼。
賀夫人向來自負美貌,聽了菊花的話,臉上越發神采燦然,對她道:“妹妹,姐姐這人心裡存不住事,是個通透的。老爺待我又好,可不就養得白白胖胖的?唉,生孩子實在太傷人了。”
菊花聽她的意思。她可不是因爲三從四德才幫丈夫納妾,而是自己害怕生孩子,借用這些女人的肚子來幫丈夫生孩子,只不知她是如何管理這後院的。
心裡雖然萬分的好奇,她也不會多嘴去問人家的家事。
這麼悠閒地談談講講,很快就到了午飯時分,陳嬤嬤過來說宴席已經擺好了,前頭一桌,內院一桌,請太太和張夫人去入席。
於是。賀夫人攜着菊花往內院入席。
席間,只有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姐作陪,溫婉又不失靈動,稱呼賀夫人“母親”。
賀夫人跟菊花介紹說,這是四小姐蘇兒和五小姐寧兒。賀夫人身後立着兩位姨娘,分別是蘇姨娘和萬姨娘。幫她佈菜添碗,伺候她吃飯。
她安排巧蓮伺候菊花,菊花笑說她有葡萄就夠了。
一道道色香味不同的菜餚,流水般地端上來,不少是菊花未見過的,於是賀夫人一一跟她細說。
她見菊花聽得很專注的樣子,笑道:“妹妹要是喜歡,姐姐讓人寫了配料和做法給妹妹,也不費什麼事。”
菊花點頭謝了她,又笑道:“那就拜託姐姐,挑那些用料平常、做法不太複雜的菜,寫幾道給妹妹。妹妹是個怕麻煩的,要是一道菜做起來太費事,用料太考究,就算如今能吃得起,也不想費那個心。”
賀夫人猛地睜大眼睛,剛想說什麼,又吞了回去,用手帕輕輕點了點脣角,呵呵地笑不停。
菊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笑什麼。
賀夫人到底還是忍不住,對菊花道:“我剛想說,妹妹這番話太合心意了。可又一想,好像姐姐今兒一直不停地在說如何喜歡妹妹。說多了,倒不顯真心,跟虛情應酬一樣,專門撿好話說了幾籮筐。妹妹可別煩,實在是姐姐覺得,跟妹妹投契的很。”
四小姐蘇兒朝菊花甜笑道:“蘇兒從未見母親這麼高興過。往常母親招待人都是客套、規矩的很。”
那兩個姨娘也含笑湊趣,說太太今兒瞧着心情就好得很,可見是真喜歡張夫人的。
賀夫人擺手道:“罷了,罷了!還是不要說了吧。都說我今兒說了太多喜歡妹妹的話,顯矯情了,你們還跟着捧,那不更厲害了?來,妹妹吃菜,喜歡吃哪樣就讓葡萄幫着搛。”
一時間轉換話題,說些下塘集富貴人家都有哪些,什麼時候又搬來了一家,家裡是做何種生意的,又有什麼官兒在此蓋了別院等,菊花倒得了不少消息。
她見賀夫人很有當家夫人的威望,兩個姨娘及四小姐和五小姐對她十分尊敬,並不見阿諛奉承和懼怕,心道果然不是簡單的。敢給丈夫納那麼多妾,沒點本事豈不是自找麻煩?
她其實也挺喜歡這個爽朗的夫人,覺得今兒出門會客並不顯乏味,到目前爲止,她還沒有不自在和不耐煩,賀夫人說話很風趣,內容也廣泛,並不侷限於內宅瑣事。
可是,菊花很快就不這麼想了!
一時飯畢,又漱口洗臉後,兩人去園子裡漫步消食,然後回到室內,半靠在竹椅上輕聲閒話,丫頭在身後輕輕搖着扇子,一邊熬過午覺。
再說前邊酒席上,又是一番情形,賀老爺不時爽朗大笑,跟兩個兒子陪着張槐淺酌慢飲。主要是槐子不肯痛快喝,言道他若喝多了,醉相很難看。賀老爺便不強他。
說笑間,賀老爺就問他怎不將兒子閨女也帶來,也好讓他盡一份心。還戲謔地說,就算他備下多一倍的厚禮給侄兒女們,按人數算起來,也是他這邊沾光的。
一席話說得衆人都笑了。
槐子便道娃兒還小,兩個大的又都在讀書,故而沒來。
又問起大的多大了等家常問題。
待賀老爺聽說板栗小蔥跟紅椒差了五年,便問何故。
槐子解釋道,他們孃親生這對雙胞胎的時候,吃了些虧,便多調養了幾年,然後才生第二胎的。
賀老爺恍然大悟,然後責怪地說道:“弟妹看着就是文弱的,居然幫兄弟生了四個孩子,還真是難爲她了。不是老哥說你,找個生娃的女人,那不是便宜的很,也省得弟妹受這份罪。你嫂子就生了銘哥兒一個,我那些小的都是姨娘和妾生的,照樣活蹦亂跳。”
張槐聽得目瞪口呆,心道誰生的不是活蹦亂跳哩,這不是廢話麼!
還沒等他消化完這句話,就聽這位絡腮鬍子大哥吩咐人道:“去,把楊柳青柳給叫出來,順便把她們賣身契也取來——今兒老爺把她們送給張兄弟了。兄弟,這兩姐妹是雙胞胎,人長得是沒話說,便是那身段看去也是好生養的。不瞞兄弟說,我連知府大人也沒捨得送呢……”
槐子頭疼地打斷他話道:“賀大哥可別折騰了。她們這麼好,你自個留着吧,兄弟可不想要。”
賀老爺還以爲他客氣,忙道:“老哥一把年紀了,已經有了十八個小妾,兩房姨娘,不想再添了。兄弟可是正當壯年呢!”
說着還對他眨眨眼睛,送了個你懂得的眼神。
他兩個兒子嬉笑道:“張叔快接着。青柳和楊柳可是好的,我們想跟父親討,父親都不鬆口呢。”
賀老爺罵道:“臭小子,毛都沒長齊,還想討女人。再不好好讀書,送你倆去你大哥那,瞧他怎麼整你們!”
兩人聽了一齊打寒顫,連聲道一定好好讀書。
張槐正想說話,忽一眼瞄見賀老爺的長隨貴子已經帶來了兩個年輕女子,他顧不得細看,正色對賀老爺道:“兄弟本是鄉下窮小子,如今雖然也攢了點家財,不過,兄弟可從沒想過要納妾。賀大哥趁早將這兩人帶走,也省得兄弟多費口舌。”
賀老爺詫異道:“不就是兩個女人麼。張兄弟既然對弟妹情深,想必也不會做出寵妾滅妻的事來,那還擔心什麼?不過就是讓她們幫着生孩子罷了。昨天錢老爺還專門磨着跟我要了兩個丫頭呢,你倒好,送你也不要。”
他覺得槐子奇怪,槐子也覺得跟他說話費勁,於是堅決地說道:“賀大哥甭忙活了,兄弟是不會收的。我已經有了四個孩子,菊花往後還會生,根本不需要納妾。”
賀老爺聽他說“菊花”,心道,弟妹原來叫菊花啊,看起來是個溫柔賢惠的。張兄弟大概是怕她多心不依從,所以才堅決不受。不如我直接將人給弟妹送去,她肯定會跟夫人一樣,幫張兄弟納妾的,這裡張兄弟也有個臺階下。
他便樂呵呵地說道:“好,好,都依你。貴子,你過來——”他招來長隨,低聲跟他說了幾句話,貴子又領着那對雙胞胎出去了,張槐這才鬆了口氣。
於是,內院的菊花就有幸見到了兩個如花似玉的、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姐妹,並被告知,這是賀老爺送張老爺的,讓送來見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