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將曹氏讓進屋,上茶後閒話別後情形。
何氏問爲何黃姨娘她們沒來。
曹氏眼光一閃,道老爺說他們這次來,也只能在家呆三天,所以就沒帶姨娘們來了,況且黃姨娘也病了,行不得遠路。
何氏聽了,問過沒啥大病後,便不再提這話。
她聽菊花跟她說,這妻妾區別大了去了,規矩也多,她可不能有所偏愛,最好別管兒子房裡的事,隨他們去。她就記住了。
說笑一會,菊花見曹氏臉色有些倦怠,便安排她先去洗浴,然後小睡一會再來敘話,曹氏笑吟吟地應了。
待曹氏歇下,她便讓人將躺椅搬到外面的樹下,讓槐子出去趴着,自己坐在一旁,一邊跟他說話。
看着院子的地面被太陽曬得發白,她抱怨道:“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這院子裡樹種得太少了,大夏天的看了就不舒服。”
槐子側頭對着她,笑道:“回頭再多種些吧。反正那暗道已經挖好了,就有事也不怕。哪天我帶你下去瞧瞧,下邊沁涼,好多烏龜哩。我讓劉叔每天都餵它們。如今都熟了,聽見聲音就爬了過來。有一隻老烏龜大的嚇人。”
菊花抿嘴笑,說她早想下去看的。
槐子忙囑咐,不可一個人下去,等他好了陪她一塊下去。下面的溶洞太大了,還不知有什麼東西哩。探過好幾次了,總覺得怪怪的,又提起金二屍體不見了的事。
菊花點頭,要不以她的性子,早就下去了,可不就是怕這點麼。
兩人正商議再種些什麼樹之類的,就見葡萄帶着個十來歲的小女娃從二門外進來,她們是去楊風兒養雞的橡園了。
小女娃叫草兒,是新買的丫頭。正跟着葡萄學做事。
葡萄讓草兒去了廚房,她則過來笑着問菊花:“太太咋不去書院瞧熱鬧哩?我瞧見那邊人來人往的,還來了好多馬車。”
菊花惋惜地說道:“你當我不想去麼?如今村子裡多了書院和醫學院,來的人多了。還都是男人,咱們就不好隨便拋頭露面了。要是沒懷了身子,我還能跟小蔥似的,裝成個男人跟老爺一塊去。可是這會兒挺個大肚子,哪裡還敢去?”
葡萄撲哧一聲笑了。
槐子聽了也笑,對菊花說:“運來好多書哩。藏書閣樓上樓下的屋子都擺滿大半了。”
菊花哀嘆身爲女人的不幸,又問能不能想法子借書出來看。
槐子搖頭。道只有學院的學子們才能借,有些書還不準帶出藏書閣。
說笑間,趙耘的媳婦汪氏坐車過來了,說是來看墨竹姐姐的,“順便在菊花姐姐這吃飯。我可是住不了幾天了,書院建成了,我們老爺就要回去了呢。”
菊花引她往後院去,告訴她曹氏在補覺。一邊問些行程安排。
汪氏一一跟她說了,又說實在捨不得走,這幾個月她騎馬打獵。坐船撈魚,既不用在婆婆跟前立規矩,也不用管家務,過得可瀟灑了。
兩人在後院池塘邊涼亭裡坐下,葡萄上了茶點後,帶着汪氏的丫頭明玉去一邊說話。
說笑一會,曹氏睡醒也過來了,面色好了許多。
汪氏見了曹氏,一跳起來,大叫“墨竹姐姐”。欣喜異常地奔過去,拉着她胳膊,然後對她身後瞧了瞧,“咦”了一聲,問道:“那幾個妖精沒來?是不該來!這可是祭祖,她們算什麼東西。哪有那個體面。”
曹氏嗔怪地白了她一眼,搖頭失笑。
汪氏撇嘴道:“墨竹姐姐,不是我說你,你就是太好說話了。要是我,變着法子也要把那幾個妖精打發了。哼!我昨兒還賣了個狐媚子。”
曹氏坐下後,和菊花相視而笑,問道:“好好的你賣她做什麼?”
汪氏立即聲音脆快地敘述了一遍,好像是說那丫頭勾引趙耘,被她發現,打了十板子,然後賣了。
菊花聽說那丫頭叫紅兒,馬上想起這人是汪氏身邊伺候的,確實看上去有些妖嬈,不大本分的樣子。
她笑道:“她再勾引,石頭不睬她也沒轍。”
汪氏皺着鼻子道:“我們老爺說話隨意慣了的,這狐媚子就以爲是好事來了。不賣了她,都跟着學,那還得了?”
菊花卻覺得沒這麼簡單,小石頭可不會無緣無故地幹這事,沒準就是借汪氏的手打發了這丫頭也不一定,他慣喜歡迷惑人,纔不會作正人君子樣拒絕,或是義正言辭地把人給處置了。
汪氏又埋怨曹氏太心軟了,竟然能容忍四個女人在身邊,要是她,不睡覺也要賣了她們,又嘀咕張楊太不體諒墨竹姐姐了。
曹氏只是笑,並不接話,菊花更是不會插嘴。說笑一會,菊花便主動轉了話題,說起書院的事,又道醫學院過幾天就要開張了,更熱鬧了。
汪氏就興奮地對曹氏道:“墨竹姐姐,你猜太醫院來了誰?是崔太醫來了。他說要在這住半年,到年底纔回京城呢。”
曹氏聽了很驚喜,跟菊花說這個崔太醫是個厲害的,及擅長婦科診脈,因而在京城命婦圈中很有名。
幾人議論書院,卻不知書院那可真是熱鬧到了極點,卻不同於尋常的熱鬧,乃是文人聚會的盛事。
鄭家附近人來人往,李耕田把全村人都調動了,村子各路口,上山的道口,都派了人巡查防護。
袁縣令也調集了官差在山上山下防護。
那些或儒雅或不羈,或鬚髮皆白,或年輕清俊的文人們,紛紛坐車騎馬,甚而走路來到此處。他們因爲來得晚,書院和清南村莊戶人家都住滿了,只得住在下塘集,今早才趕過來。
“我說,人家讀書人說話,你們又聽不懂,上去幹啥?當逛集上哩?也別堵這了,人來人往的。看着不像樣。”
李耕田站在上山的道口,對着圍觀婆子媳婦們揮手,她們都盯着山門口那筆直豎立的幾大塊條石觀看,上面刻了密密麻麻的人名。都是捐款人的名字。
聽了村長的話,大夥都笑,柳兒娘道:“咱可不敢上去。就想問問村長,他們都在幹啥哩?”
李耕田瞪眼道:“人家在論學!論學知道不?就是討論學問。連我都聽不懂,你們就更不用說了。”
正說着,就見葫蘆趙鋒帶了一大羣小娃兒過來了,其中就有自己的孫子李敬賢。遂問道:“葫蘆,你們幹啥哩?”
葫蘆忙道:“李爺爺,我們想上去聽聽。”
李耕田忙對他們說,人太多了,碧水書院也來了好些人,如今兩方說着說着就要開壇論講,所以閒雜人一律不準上去,“你是個懂事的。就甭去湊熱鬧了。你爹和你姑父都不能出來幫忙,你趁早去田上酒家張羅着,今兒吃飯的人可多哩。到時別忙不過來。”
葫蘆聽說碧水書院的人來了。哪裡捨得離去,至於酒家麼,黑皮叔已經親自過去張羅了。
他跟板栗對視一眼,又對李敬文、泥鰍、李敬賢等人使了個眼色,便一齊懇求李耕田放他們上去聽聽,好長長見識。
李耕田不是不放他們上去,是不敢做主而已。
正鬧着,趙耘帶着顧雲等幾個學子匆匆下來,小娃們大喜,忙纏住趙耘不放。
趙耘笑道:“上去吧。要是連咱自家娃兒都不能上去。不是白佔了清南村的山地了嘛!你們小的就不要上去了,聽不懂上去幹啥?呆那還悶得慌。”
於是,他把青山、黃瓜及比他們小的娃兒都趕回去了,就放葫蘆、李敬文等五六個娃兒進去,忽地一眼瞄見小蔥,“這是誰家的娃?”
小蔥嚇了一跳。板栗慌忙湊上去跟他嘀咕了兩句,忍不住就笑起來,揮手道:“去吧,去吧!”
小蔥這才鬆了口氣,被幾個男娃子圍在中間,興奮地往山上跑去。
上山的道路一律是青石鋪就成的臺階,爲免直上過於陡峭,設計成左拐右彎地轉折。
半里多路後,第二道書院山門在望,周圍橡樹挺拔,門前青松遒勁,門楣上懸掛着御賜的“青山書院”匾牌,正有許多人在觀看評論。
幾人駐足,也跟着瞻仰了皇上的墨寶。並不懂這字有什麼好處,就聽旁邊的人說如何好啊,大氣磅礴,有王者氣勢云云。
他們聽後一笑,轉身就要進去,卻又被門房的人給叫住了,“噯!怎麼把小孩子也放進來了?這裡面沒什麼好玩的,快出去吧。”
葫蘆等人無奈,正要賠笑着說好話,一看原來是蘇文青,於是,又混過去了。
書院依着原來的山勢建成,保留了原本的橡樹和松樹等樹木,其間房屋院舍、樓閣亭臺,隨着山勢,層層往上遞增,有禮殿——祭祀孔聖人之處、會講堂、藏書閣、觀野樓等,處處清幽樸素,並不顯富麗堂皇,或者雅緻清奇。
書院建好後,葫蘆他們都來看過的,因此也不覺新奇,直奔會講堂,要去聽會講。
今日書院開張,待吉時揭匾、拜祭孔聖人畢,便算完成了儀式。按原定安排,作爲山長,周夫子要爲學子們開講第一課,然後便是請遊歷來此的文人學子們上去自由會談。
誰知他還沒開始,就有人通傳碧水書院的丁夫子帶人來賀。於是,迎進客人,分賓主落座,哼哈寒暄間,這第一堂課就變成了論講,一場不見硝煙的文人論戰開始了。
葫蘆他們進去的時候,會講堂裡已經是濟濟一堂,就聽周夫子不疾不徐的聲音剛落,另一個剛勁有力的聲音隨之響起。
他們不敢亂跑,站在門口聽了一會,不由得相視苦笑:沒幾句能聽懂的。就算有幾句知道意思,然不能聯繫前言後語,依舊是一頭霧水。
平日裡也見過周夫子,也聽他說話,從不覺得他跟人有啥不同,再說,他們自覺自己好歹也讀了幾本書在肚子裡,誰知今兒一聽,真正是高山仰止。
互相使了個眼色,幾人悄悄地退出來,垂頭喪氣地商量,要怎麼辦。
李敬文也覺得這麼聽下去沒意思,對葫蘆道:“不如去外面等着。等他們講完了,還有學生們也要講的。說不定學生們講得淺白些,咱們能聽懂哩!好容易進來了,出去太虧了。”
葫蘆點頭,也覺得白來一趟不划算,於是都同意留下。
他們不敢大聲說話,只在院子裡等着,一邊聽大堂裡的聲音。
小蔥見泥鰍和李敬賢眨眨眼,一起往後邊去,便知道他們是去方便了。她也有些急,心裡難受,暗道那些傳奇故事都是鬼扯的,女扮男裝哪有那麼容易,這方便就是一大問題,要想不露陷,得多麻煩。
她受不了,就跟板栗小聲說了。
板栗也發愁:這是帶她去男茅廁還是女茅廁哩?這會講堂可沒有女茅廁,就學舍大院外面有,那是給灑掃洗衣的婆子用的。
這麼一想,板栗忙拉着葫蘆對李敬文和七斤道:“你們等等,我們出去一下。”一邊扯着小蔥就跑了。
出去後,板栗對小蔥道:“要不就在樹林裡方便好了。我跟葫蘆哥幫你看着人。”
小蔥堅決不同意:“今兒人多,要是叫人撞見了哩?”
葫蘆也說這樣不妥,讓她去女茅廁。
到了那裡,小蔥見有個婆子在茅廁旁邊掃地,正好是她認得的,也顧不得了,高興地叫道:“李奶奶,我是小蔥,我進去方便一下。你莫叫啊!”
那婆子只覺眼前一晃,有個男娃就進了茅廁,再一想她說的話,又見板栗和葫蘆站在遠處,這才明白,好笑地嘀咕道:“這娃兒,忒膽大了。”
等小蔥出來,會合了板栗葫蘆,剛要再去會講堂,就見趙耘等人回來了,看見他們,招呼道:“葫蘆,你娘要生了。”
葫蘆聽了嚇一跳,也不聽講了,拽着板栗和小蔥撒腿就往山下跑,一邊對趙耘喊道:“趙叔,幫我跟李敬文說一聲,我們有事先回去了。”
生孩子不是那麼容易的,即便劉雲嵐有好生養的名頭,又生過葫蘆他們兄妹四個,這一回也折騰到晚上戌時初,才生了個大胖小子。
當趙清抱着娃兒,和小蔥一塊從產房裡出來後,在廳堂裡等候的鄭長河聽說是個男娃,脫口而出:“咋又是男娃哩?”
衆人一愣,接着鬨堂大笑。
楊氏雖然也想要孫女,卻沒他那麼憨,白了他一眼道:“這死老頭子!瞧你說的啥話哩!噯喲,***胖孫子,爺爺不是嫌棄你,他就是貪心,想着你娘能生個雙胞胎哩。”
一邊從趙清手中接過那娃兒,誇道:“你倆越來越厲害了。都趕上你師傅了。”
趙清和小蔥抿嘴笑,又有些害羞,她們這是拿劉雲嵐練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