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進“風滿樓”的賓客還真是多,由於十天後就是舉子們秋闈的日子,各地來的舉子都已經聚集的差不多了,而且這些人都自視有幾分才氣,都想到這裡來表現一下自己,人多也就不足爲奇。穿過大堂,繞到後院,此時還沒有輪到樂靈上場表演的時候,此刻表演的是其他出色女子跳舞唱曲。
人未到,那屋子裡面的芳香就已經撲鼻而來。冷無爲正想推門而入,樂靈的奶媽卻笑着從裡面出來。“喲,冷大人,今天怎麼這麼得閒來這裡啊?”
冷無爲伸長脖子瞧着裡面,隨口答着奶媽問的話。可奶媽卻隨手將門關上,笑吟吟地站在一旁。
“冷大人,我這就爲你設一處雅座,你到前面去看吧。”說話溫聲溫氣,給人一中親和之感。
冷無爲見看不到人,也就沒有了興趣,懶洋洋的在院子中間的石凳子上坐下,翹着二郎腿,道:“今天在翰林院的時候聽他們談起樂姑娘今天晚上演奏,所以就來瞧瞧。怎麼長時間沒有去看樂姑娘,心裡還真是怪想念的。”
奶媽笑着看了看冷無爲,這幾日從各方面打探到的消息,楊純把持的僞寧國即將要對北魏動武,而北魏的執政者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心態,居然不積極準備迎戰,反而還收留了大漢的前太子,使得與大漢的關係從之前的緩和,變的緊張起來。大漢皇帝與周邊國家的皇帝相比,其膽略和雄心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他如何看不出脣亡齒寒的道理,但由於兩國之間敏感的矛盾太多,不可能直接出兵幫助北魏,因此肯定會商議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從打探到的消息,自從皇上得到北方消息後,接連召開軍機大臣多次商討,可在最後一次很的商討後,這個話題就被放下了,很顯然這個大漢皇帝已經有了對策,而無巧不巧的最後一次商討中,這個冷無爲也在其中,從原因上分析也能說的過去,他是西北三十多萬精銳騎兵的統帥,他不可能不知情。
於是,奶媽讓人奉上茶後,裝作像是隨口問話一般,道:“冷大人,聽說楊純要對北魏動武,這是不是真的?”
冷無爲頗有些驚異,這問題不應該是她這樣的問的,但想想也就明白了,她們不是一般的人,自然也就不能以常理推之,但真話又如何能從他的嘴裡說出,笑道:“這個問題我也不是太清楚,反正出什麼事情自有朝廷的大臣擔待,我現在只是一個外臣,不好多說什麼啊,還有,我要提醒你們,像這樣的問題以後最好別亂問,搞不好別人會把你們當成僞寧國的奸細也說不準啊。我對你們知道的比較多,自然不會往這邊想,別人可就說不一定了。”
奶媽看着冷無爲,知道看似他在說笑,其實是在警告自己,手不要伸的太長了,連忙轉移話題,道:“冷大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回西北去啊,九門提督這個職務被免了,在京城恐怕也就待不長了,到時候我們姑娘恐怕也要隨大人去西北啊。”
冷無爲皺了一下眉頭,從這奶媽問的兩個問題就大概的清楚這半老徐娘不是等閒人物,不方便和她多說,“對了,我還帶了幾個朋友過來,我去看看他們,你忙吧。”說完一擡屁股走了。
奶媽冷哼一聲,回過身向屋內走去。
“奶媽,看來你沒有問出什麼吧?”正在上妝的樂靈,微微笑道。
奶媽有些生氣,坐在一旁,“這個冷無爲是死活都不泄露一點消息,如果沒有大漢何時出兵的消息,我們那邊的人就沒有辦法準備,到時候想幫他一把都不行,這傢伙我真想當場就和他說清楚。”
樂靈微微一笑,“知道不知道消息,這並不重要。在打寧國之時,我們並沒有幫他,他照樣打的出色。現在看他還有閒情逸致到我這裡來,看來心中是有譜了,不必爲他擔心。而且什麼時候出兵,我心裡也有些底,來年開春,楊純恐怕就要動兵,只要他一動,大漢也要跟着動,至於如何動,那纔是我們要知道的關鍵。如果是一味的防守,大漢北方無險可守,大軍南下直搗黃龍。如果要是進攻,從什麼地方進攻,後續給養怎麼辦,這些都要考慮到。冷無爲雖不善於衝鋒陷陣、鼓舞士氣,可卻是個知兵之人,他不會不知道大漢北方的情況,防禦是絕對不行,那下面只有一種可能。現在冷無爲被除去九門提督的職務,他在京城太子大亂之中,雖被罰可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是實際的功臣,而且更是他的心腹大臣,皇上不久於人世,身邊需要一個體己的大臣,呂賢雖然忠臣,但並不親近,況且之前又牽涉到太子黨裡,無論什麼理由,這個九門提督的重要位置冷無爲擔當是最合適的,可就在這個時候,冷無爲卻被卸職務,從什麼地方出兵,用哪地方的軍隊一眼就可以看出。”
奶媽恍然大悟,“小姐真是聰慧,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不過這個冷無爲的嘴還真是嚴,什麼風也不透露,大漢有他這樣的臣子還真是個異數。”
樂靈有些感慨,惆悵道:“是啊,他這樣的一個不學有術之人卻能撐起大漢的安危禍福,實在是大漢的氣數啊。如果我後唐就算有他這樣的人,也絕對不會有當今大漢皇帝不拘一格用人的氣度,這就是差距啊。”
大廳裡,歌舞飛揚,那些歌女如仙女一般,綽約的舞姿,那長袖舞看的人是眼花繚亂。那些翰林院的酸人各個看的是目瞪口呆,他們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舞蹈,有的甚至是留下了口水。
風滿樓,地方如其名,客人大部分坐在樓上,一下部分坐下相距較遠的樓下,整個位置一共只能容納一百來人。一樓的大廳中間有個水池,那水呈現碧綠色,上面還用不知道什麼材料做成的荷花、荷葉。巧奪天工的水底構造使的那水生動活潑,不時還從裡面噴出先氣體出來。而整個舞臺卻大的出奇,後面由屏風擋住,那被各種顏色籠罩的燭光,呈現出不同的顏色,但這燭光並非是固定,而是擺在各種各樣的轉輪之上,那轉輪是連動的,搖桿卻在屏風後面,專門有人負責在合適的時候搖轉,因此整個場景顯得五顏六色,美不勝收。一般的地方誰會花這麼大的代價去構造舞臺呢。
澄妝影於歌扇,散衣香於舞風,拭珠瀝於羅袂,傳金翠杯於素手,回身舉步,恰似柳搖花笑潤初妍。
一曲歌完,舞蹈撤下後,此刻正是戲肉到來。
冷無爲找到了那羣酸人,那些人各個屏住呼吸,睜大了雙眼,看着一婀娜女子戴上面紗而來。琴聲還未響起,卻彷彿把所有人的精神意識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剛纔還在叫好的喧譁聲,此刻卻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場面靜極了。
“錚”的一聲,琴絃開始響起,開始很慢,可漸漸的變的瞬息萬變,非常的流暢,那每個音符像跳出來一辦,清脆悅耳,動聽。整個曲風雖顯得歡暢,可時而沉穩、壓抑,在壓抑之中流露盎然之色,一靜一動,一快一慢,相得益彰。
衆人聽的是如醉如癡,就是不懂音樂之人,也不由被這首曲子給吸引住了,彷彿沉醉在夢裡一般。無人知道樂靈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等衆人清醒過來時,芳影已經無處可尋。
“好美啊,我從來就沒有聽到如此美妙動聽之音。此乃如天籟之音,難怪孔老夫子曾說過,餘音繞糧,三日而不絕,此刻於我看來,何止是三日呼!”一酸人突發感慨。
“成兄,真是好見地。如果日日聽得此音,我甘願從此不再食葷酒,做個仙人也無妨啊。”另一酸人嘆道。
跟着其他人也都讚美起來,這讚美之聲不斷擴大,阿諛奉承之人更是拿起看家的本事,大呼之美。剛纔還是很靜的場面,現在突然變的非常的熱鬧起來,說什麼的都有,大抵都是些掉書袋的酸人墨客老而乏味的讚美。
“真他孃的美啊!”
一個很不合適宜的聲音突然發了出來,在這場面發出這樣的聲音會有如何下場。那衆人的眼光像刀劍一般射向那發出聲音的座位席上。
同冷無爲坐在一起的那些酸人,各個爭先恐後的把頭看向發出聲音的這個人,表示那人是說話的人,有的人甚至向外面搖手,表示自己不認識這個人。
冷無爲不明所以的看着那些鄙夷的目光,傻笑着。平靜是暫時的,不一會兒,所有的人都朝着冷無爲那方向冷嘲熱諷起來,大有衆口鑠金之利。同和冷無爲一席的,雖然知道這些人不是說自己,可還是把頭低的很低,生怕別人恥笑他們。
鑼鼓聲突然地響起,知情的人都知道,今天琴仙子要選人一同品茶了。不過今天選人,不比以前,以前是出對聯或者是吟詩唱詞,但今天卻是抽籤而定,這把本來覺得自己沒有多少希望的人立刻從心裡多出幾分盼望。
一舞女上臺,笑不露齒,聲音清亮,道:“各位雅士,今天咱們小姐有些累了,也就不出什麼難題,也不出各式的花樣,你們每個人手上都有一個號碼牌。上面都寫着號碼,我們小姐會說出一個號碼,如果誰的號碼相符,那今天他就是與小姐一同品味人生之人。下面咱們就開始吧。”
緊張的時刻到了,所有的一起將目光集中到臺上那位。大約一盞茶過後,一白衣女子上前,對那舞女小聲的說了一聲,然後站在一側。那舞女笑吟吟的大聲道:“幸運之人已經產生,下面請二十五號的雅士出來。”
所有的人幹忙對照自己的號碼,結果都是無聲的嘆息。翰林院的那幫子的人各個嗟嘆不已,今天這麼難得機會自己卻沒有這個福分。冷無爲看了看自己的牌號,“二十五”。雖然早知道會有這個結果,但心裡還是很高興,屁顛屁顛的跑上臺去。
所有的人都驚訝着看着跑上臺上的人,此人正是剛纔那被批之人,真羨慕他的運氣。不平的人更是明目張膽的嘲諷。但嘲諷歸嘲諷,人已經離開,去後院了。
翰林學士們各個搖頭,不但輸了銀子,連機會也都輸了,反倒是吳先笑吟吟的喝茶,剛纔嘲諷之人惟獨就沒有他。一翰林好奇地問道:“吳大人,你怎麼知道他肯定能見到琴仙子,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內情啊?”
其他人也一起鬨起來,可吳先那是死活都不開口,只說自己運氣好而已。
後院。樂靈閨房。
每次和樂靈在一起,冷無爲就感覺有一些不太自然,總感覺樂靈笑起來都是別有深意,而且常人也很難發現,她雖然是女流之輩,可城府卻是很深,不容小瞧,每說一句話都要琢磨一下,和她交談真的很累,別人當作是幸事,可對他來說卻是個苦差事。
“冷大人,今天可真是稀客啊,這麼長時間也不到我這裡來坐坐。”
冷無爲看着眼前的美人,真有一親芳澤的衝動,可知道她其實是個帶刺的玫瑰,看似亮麗非常,可搞不好還沒有碰到就紮了手,當下笑道:“我最近被皇上罰去讀書,沒有時間啊。本來我也想多看望看望你,可抽不出身來啊。公主還好嗎?”
樂靈明顯的有些不快,“你心裡只惦記着你的公主,我告訴你她很好,每天在我的翠閒居那裡賞花賞鳥,皇后也時常派人送東西過去,她的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冷大人,剛纔奶媽問你的話,你可以不答,但我問你你可不可以直言相告,你是不是過一段時間就要回西北,做戰前的準備啊?”
話問的很直接也很明瞭,冷無爲暗暗地吃了一驚,臉上卻不露聲色,含笑道:“是不是真的去打仗,我還真不太清楚,總而言之我還沒有接到聖旨,不方便下定論。我也想問問仙子,你爲什麼這麼關心我的事情,可否直言相告?”
樂靈微微一笑,眼看旁邊,只是說道:“到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總而言之,你的命運和我的命運糾纏在一起,所以關心你也就等於關心我自己,我這樣說你可明白?”
冷無爲眯着眼睛,不再說話,而是站起來,朝門外走去。
京城西城。
蘇雨馨正準備將息的時候,突然聽到冷無爲來了,急忙穿好衣服,前去迎接,可人已經到了她的閨房外面。
“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我想你啊?”
“胡說,吃過了沒有?”
“還沒有。”
蘇雨馨不再說話,讓廚房的人做些飯菜送了過來。
飯菜上齊,一壺水酒。冷無爲喝了幾口酒,看着在燭光照射下,那動人心魄的美貌面孔立刻讓他心猿意馬起來。正所謂,酒壯慫人膽,漸漸的動作也就不規矩起來。
反常的是蘇雨馨不但沒有拒絕,而是像妻子一樣,爲他斟酒說話聊天。
“你能不能永遠別離開我……”冷無爲突然說道。
蘇雨馨吃了一驚,轉而臉色微微一紅,用小的不能再小的聲音,回道:“現在都這樣了,我還能去哪?”
冷無爲聽見了,他笑了,笑的很歡暢,一把將她摟入懷中,放肆的大笑道:“你放心好了,你跟着我絕對不會受窮,受苦。我冷無爲雖然不是個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但還算有點分量,我一輩子會對你好的。”
大約過了好些時候,蘇雨馨在冷無爲的懷裡睡着了。冷無爲看着睡着的蘇雨馨,立刻發出沉重的呼吸聲,顫抖的雙手想解開她的衣服,可就在那一剎那之間,“噼啪”一聲,冷無爲的臉上出現一個五指印,自己打了自己的一巴掌。心道:“孃的,我冷無爲雖然不是什麼君子豪傑,但也不能趁人之危,她不愛我,我絕對不能碰她,我不能毀了她。”正想放手時,內心另一個聲音道:“還想什麼呢,只要生米做成熟飯,她就是你的了,你不早就有這個心思了嗎?上呀。”
內心的交戰,冷無爲不知所措,但內心善良的一面到底是佔了上風,抱起蘇雨馨放到牀上,蓋好被子,吹滅蠟燭,關上門退了出來。看着皎潔的月光,冷無爲再一次給了自己一巴掌,罵自己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