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完全的放空,也像是極致的入定。
令人沉迷,又令人清醒。
漸漸的,許春娘忘記了,她身處造化池中的事實。
她在大海中漂泊,好奇地觀察着周圍的一切。
每一滴水珠,都像是一道小小的法則。
無數道法則在她的身旁生出、彼此碰撞,再到互相轉換,最後消散。
它們從無到有,又從有到無,周而復始,看似混亂,卻又暗含着某種規律。
大部分法則都很陌生,是許春娘未曾見過的。
只有小部分,讓她有種熟悉感。
許春娘在海上飄啊飄、飄啊飄,不知飄蕩了多久,她終於看到了熟悉的生死法則。
她看到一滴淡金色的水珠被拋上海面,綻放出微弱的生之法則。
很快,這滴水珠與其他水珠交織在一起,又生出其他變化。
生之法則不斷消退,有死之法則自其內部生出。
隨後沒過多久,這滴脆弱的水珠碎裂了,重新融入大海,像是從未出現過那般。
千般法則,無窮變化……
許春娘所有所思,將這滴水珠跳躍的軌跡記了下來,右手無意識地循着這道軌跡比劃了一下。
但她的比劃,似乎毫無意義,什麼都沒發生,大海和水珠沒受到任何影響。
許春娘也沒有覺出什麼不對,繼續順着海風向前漂泊,看到了更多的水珠和軌跡。
直到某一天,船忽然沉了。
她的身體瞬間被淹沒,朝着水底深處沉去。
每一滴水珠的重量,都宛如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卻偏偏傷不了她的性命。
這滋味很不好受,許春孃的意識,終於在痛苦中恢復了清醒。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不是進入了造化池嗎,莫非……她還在池中?
許春娘打量着四周,周圍除了水之外,空無一物。
她想要離開水底,卻連動一動手指都費勁。
壓在她身上的水珠裡,不再是細微的法則,而是純粹的力量。
這些水珠聚集到一起,匯聚成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讓她動彈不能。
而她的身體內外,無時無刻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壓力,這種感覺很窒息、也很壓抑。
許春娘探出神識,卻撼動不了周圍的海水,它們是一個整體,很難被撼動。
不過釋放出神識後,或許是因爲神識分走了一部分重壓的緣故,身體承受的力量減輕了些許,那種窒息和壓抑感也減輕了。
許春娘試探着放出更多的神識,果然好受了不少,雖然身體仍然無法動彈,但那種窒息和壓抑感完全消失了。
不過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必須想辦法,擺脫這種狀態才行。
許春娘苦思良久,卻沒有想到什麼好法子。
她現在能動用的只有神識,體內的靈氣因爲水壓的緣故,不能調用分毫,更別說使用法域或者是陣法了。
她突然想起剛進入造化池之時,那種輕飄飄的感覺,當時她覺得身體和神魂都很輕,像是飄蕩在高空之上,她與天地皆是空無。
而現在的情況恰好相反,海水很沉重,她的身體同樣很重,連動一動手指都不行。
輕與重,分別代表了什麼呢?
許春娘忽然有了明悟,她不再掙扎,不再抗拒,將所有的神識收了回來。
神識被收回後,熟悉的窒息感和壓抑感,重新包圍了她。
回想起身體和神魂變輕後的那些經歷,許春娘沒有再排斥這些感覺,嘗試着無條件的接納周圍的一切。
事實證明,她的做法是對的,在她嘗試着接納這一切後,水的重量似乎變輕了。
不,不是水的重量變輕了,而是她逐漸適應了這種水壓,身體的承受能力更強了。
原來這些重量加在一起,是她這具身體的極限。
所以承受這些的時候,她會覺得難受窒息,卻不會有生命危險。
許春娘終於明白了,輕與重分別代表着的是什麼。
她閉上眼,心無旁騖地感受着周圍的重壓,調整着呼吸的頻率。
果然,隨着她身體承受能力的增強,水的重量也增強了。
一陣又一陣的暗涌,悄然拍擊在她的身上,讓她的身體由裡到外,變得更加堅韌穩固。
直到某一日,水的重量不再增加,許春娘終於可以動了。
可她睜開眼時卻發現,她所處的地方,變成了一口深井。
她便處在這口深井的井底,擡頭只能看到一方小小的井口。
許春娘細細打量了這口深井後,心中有了想法。
“先是萬千法則之變幻,而後是極致的錘鍊與鍛體,現在終於輪到神識了嗎?”
她回想起進入造化池前,守殿人女童說過的話。
她說,造化池中有萬千造化,能得到多少,要看他們自己。
這話確實說得不錯,她之前的那些經歷,也驗證了這一點。
但若是沒有悟性,又吃不得苦,很可能什麼都得不到。
許春娘探出神識,果然牽動了井中變化,井壁上瞬間長滿了黏膩的青苔和藤蔓,攀附上了她的神識。
神識一旦被這些青苔和藤蔓攀附上,將會變得很麻煩,這些東西很難被剝離乾淨,它們附在神識上,會越聚越多。
想要將這些東西清理掉,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將舊的神識連同青苔和藤蔓一起磨去,再重新催生出新的神識。
新生的神識無疑更強,對青苔和藤蔓的抵抗力也會增加,這一過程不僅漫長而痛苦,還容易滋生心魔。
許春娘打量着被污染的一縷神識,分出一縷魂力,緩緩地消磨着這縷神識,以及神識上的青苔和藤蔓。
確實有些痛,但她可以承受。
舊的神識和青苔、藤蔓全部被磨滅後,化作了一道強大了些許的魂力,只是這道魂力,因爲混雜了青苔和藤蔓的緣故,略顯駁雜。
許春娘想了想,釋放出虛之法則,點指在駁雜之處。
這樣一來,她得到的魂力就是純粹的了。
吸收了這樣魂力後生出的新神識,果然變得不太一樣,對青苔和藤蔓彷彿有了某種抗性。
只是這種程度,還遠遠不夠。
許春娘微微擡頭,釋放出更多的神識,朝井口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