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墨衣男子轉過身來,長髮用玉簪冠半束,發如墨染,昏暗的燭光和迷濛的月光將他挺拔的身姿勾勒出來。
“近日可探聽到什麼消息?”
他的聲音溫和,溫潤又不失磁性。聲音過處,如清風拂面,卻暗藏犀利。
“回尊上,離國三日後將送二皇子來朝歌爲質。這離國擺明是向朝歌示好,恐怕天下格局有變……”
男子擡了擡手,示意玉媽媽起身:“如今這天下看似太平,實則暗波涌動。”
南北對峙,朝歌、離國、大楚所在南方,昭平、蠻圖、燕北所在北方,南北互相牽制,表面倒是一片和氣。
南部三國朝歌最爲繁華,大楚次之,離國最弱;北部三國,昭平最強,蠻圖、燕北齊平。
玉媽媽笑出聲來;“都說現下是太平盛世,各國卻各懷心思!南部之中,朝歌皇帝野心勃勃,如今離國向朝歌示好,怕是要與之聯合再齊力攻打大楚!”
男子拍了拍墨衣上見不着的微塵,展了展衣袖坐了下來:“若朝歌是先假意與離國盟合再將之吞併呢?”
“您是說……”玉媽媽雙眸瞪大,執着一方繡帕愣住了。
“國之強盛,兵利、民心、樑足、謀略、軍強缺一不可,曾經的朝歌的確不容小覷,但淳羽用兵不善,又失心腹之臣,如今的朝歌若想在南北稱王,難矣。”他手中名貴玉笛一下下輕敲手掌,道:“朝歌國力強盛,國君卻不分善惡,斬失大將,實在荒謬至極。”
“若不是冷氏一族多年來血戰四方,朝歌怎會如現在這般強盛,這皇帝淳羽,真是老眼昏花不分忠奸了!”玉媽媽捏着繡帕,風姿猶存的臉皺在一塊。
尊上最是敬佩固北大將軍,幾次三番拉他入營,他卻是不肯,回回拒絕。
赤膽忠心卻換來怎麼個下場,實在令人唏噓……
“不過……這對我們來說,也不是爲一件好事。”她嘆了口氣。
廂房內國家大事侃侃而談,廂房外對酒當歌之景暖暖。
“葉子,將這珍珠膏給媽媽送去,說這面膏久塗,肌膚會更加滑嫩細膩、白透光滑。”
墨芊揉着太陽穴,漾着令人炫目的笑容。
“是!”葉子爽快應下,拿了珍珠膏就向前廳走去。
巡視一圈卻不見玉媽媽人影,便又行到玉閣。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玉媽媽、玉媽媽,您在嗎?”
無人應聲,葉子皺起眉頭,“奇怪……這點兒,媽媽應還沒睡纔是……”
她身後走來一侍婢,端着一壺酒水,道:“葉子姐姐莫敲了,奴剛瞧着玉媽媽往廂房去了。”
葉子眼眸一閃,道了謝,急匆匆朝廂房行去。
她靠着影壁,隱約聽着裡邊有兩人說着什麼,聽不真切。
葉子擡了擡手,想要戳破那薄薄的窗戶紙,卻發現怎樣都戳不出一個洞來。
她嘟囔了一聲,想來戲文裡聽牆角的本事都是唬人的。
葉子站遠了些,朝着廂房道:“媽媽,墨芊姑娘喚我將這養人容顏的珍珠膏給您送來!”
玉媽媽神情一變,跟墨衣男子俯了俯身,揚起笑臉扭着臀開了門。
“芊芊與我這般客氣作甚!”這樣說着,卻笑盈盈的接下了珍珠膏。
葉子朝廂房裡頭望了望,卻是空無一人。
怎的……
她撓了撓頭,回房與墨芊說了這回事,墨芊持着茗杯的手一頓,嫣然一笑。
“是他。”
“姑娘,姑娘!”
葉子吸了吸鼻子,看着墨芊翩翩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讓姑娘失了方寸的“他”是誰啊。
墨芊尋遍了仙樂渡,也未曾見到那藏在她心底的那個人影。
她紅豔羅衣滑落,柔發有些凌亂,美眸中有失落劃過,魅惑的聲音低沉了些,呢喃道:“尊上……墨芊何時才能離開這地方。”
夜間的仙樂渡燈火闌珊,燭光曳曳,輝煌燈光照進人心深處,公子美姬推杯換盞,曖昧氣氛瀰漫。
翌日。
冷瓊月正執着一上品秋毫,細細批註着《周易》,露出一節白嫩的手腕,芊芊玉手書中點,眉似柳葉,面若芙蓉,透着無雙風韻。
畫珠沏了一杯茶端來,秀氣的臉上漫着笑容:“小姐,昨日那贈您鼓棒的輝泰郎君來了。”
冷瓊月輕輕擱下秋毫,吹了吹茶水,呷了一口茶,“他人在何處?”
“在待客的婉廳等着呢!”
“輝泰小郎可有說是何時尋我?”
畫珠搖了搖頭道;“這……只說是讓您帶着鼓棒。”
冷瓊月頷了頷首,從妝屜中取來鼓棒,理了理淡芙色百褶流蘇裙,移步至婉廳。
“嬋月姑娘,快來,我教你打架子鼓……哦不,我教你一門有趣的手藝!”
冷瓊月愣了愣,轉眼瞧着桌上的瓷瓷碗碗、羊皮小鼓和一面銅鑼,有些不知所措。
“哎呀,來嘛!”輝泰推着她來到桌子前,瀟灑的坐下,拿着鼓棒對着那些瓷碗敲敲打打,竟響起強而有力的節奏。
鼓棒翻飛,看的人眼花繚亂,他敲擊着瓷碗發出微悶又清脆的聲音,後又碰撞羊皮小鼓,時不時還敲一下銅鑼,高亢如九天龍吟,激昂如疾風驟雨,聲音鏗鏘頓挫,十分有節奏,使聽客心中振奮。
單看那坐姿是很豪邁的,音律卻使人心中暗合,好像融入其中,忍不住要隨這節奏而動。
這是冷瓊月從未聽過的音旋,陌生卻讓人好奇。
鼓聲歇下,輝泰驕傲的問道:“怎樣,要不要來試試?”
冷瓊月微微一笑,福了福身:“輝泰擡舉嬋月了,嬋月恐駕馭不住。”
雖是這麼說,她卻是拾起鼓棒,款款落座,輕輕敲了敲瓷碗,又敲了敲羊皮小鼓,學着方纔輝泰的樣子,用自己熟悉的旋律加的做派,冷瓊月卻顯得優雅而從容。
輝泰鼓着臉瞪大眼睛:“你真是文鄒鄒的,這樣都能如此好看。”
這姑娘看着他打一遍竟然就知道怎麼操作了,還能打出自己的節奏,不過……
“別這麼拘束嘛,咱放開了來,用力些,投入進去!”
冷瓊月點了點頭,坐的放鬆了些,手下加重了力氣。
婉廳傳出初具氣勢的樂律,引得旁人靜立欣賞。
時光容易消磨,轉眼便到了晌午。
冷瓊月認真的學習着,越來越熟練,節奏越來越帶感。
輝泰一臉欣慰。
不錯不錯,老爸老媽,我出息了,我在古代教會了古人架子鼓!
冷瓊月莞爾一笑,耳上墜着的白琉璃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原來這鼓棒是這麼用的,實在讓人不可思議。嬋月從未料到有朝一日能習得這麼有趣的技藝,當真是要好好感謝小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