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氏沒動,也沒出聲,居高臨下的看着跪着的上官婉兒和太平公主,神情莫測,沒有心虛,自然也不會不自在。就那麼坦然的看着默默哭泣的太平公主,轉首問道:“周興,崇胤、崇秀、崇簡人呢?”
周興心裡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道:“回太后,隨駙馬一併下了牢獄。”
武氏眯眼瞟兩眼女兒,見她只是默默哭泣,也不敢開口哭求,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嘴脣,轉而問上官婉兒:“六郎呢?六郎又怎地了?犯了什麼錯讓你到我這求罰?”
上古婉兒哽咽道:“回太后,今日是六郎進宮讀書的日子,您知道的,六郎從不是荒廢學習的人,奴在宮裡久等他不來,不放心去宮門口問問。不想派出去的人竟遇上等在宮門的公主府長史,一問之下才知當日金吾衛去抓人,六郎也在場,一併也被抓了進去!是奴沒教好徒弟,請太后責罰!”
上官婉兒清楚張昌宗的爲人品性,太后也清楚,知曉那小子往日看着雖滑頭,但待人卻心實,非是那等口上抹蜜,實際半點兒真心沒有的人。
幾乎不用問就能猜到,以那小子的品性,遇上金吾衛上駙馬府抓人,他只會想辦法護着,定不會想着摘乾淨自己,張昌宗便不是那等忘恩負義、薄情寡義的人。
武氏轉首問周興:“周卿,六郎也一併下獄了?”
周興心裡咯噔一下,更加恭敬的道:“當時人事嘈雜,諸事紛亂,許是被手下人一併帶進去了吧,微臣也不曾細問,近日精力多在審理主犯。”
上官婉兒擡頭,目光幽幽的看他一眼,只悲聲道:“求太后與奴做主!”
太后不語,只冷眼看着周興,目光幽幽,看得周興冷汗都下來了,連忙道:“微臣出宮就去查,若無牽扯,定然把才人的徒弟放出來!”
上官婉兒猛然擡頭,盯着周興:“勞煩周左丞費心了,自古以爲,從不曾聽說過抓捕主人家,連客人也抓的,更沒聽說過六歲孩童也能株連謀反的,望周左丞細察纔好。”
周興淡淡的笑笑:“下官蒙太后看中,主審此案,自該細細審察,若是錯漏犯過有罪之人,豈不是有負太后恩典?但請才人放心就是。”
太平公主低垂着頭,聽着周興跟上官婉兒打機鋒,細細審查……不就是還要關六郎幾天的意思?五天!她的大郎、二郎,還有她的秀兒!
太平公主眼中劃過一絲狠色,擡頭:“母親,女兒身爲母親的女兒,我的駙馬卻牽連進謀反,辜負聖恩,確實該好好查一查,駙馬之事,女兒絕不求情,只是,四個孩子……最大的大郎和六郎也不過才六歲,最小的二郎才三歲,母親!求母親開恩,把孩子們放出來可好?這已經是第五天了,大獄之內,孩子們……求母親開恩!”
太平公主哭着跪行向前,哀聲懇求着。武氏平靜地望着她,也不說放,也不說不放,只轉首吩咐周興:“周卿家,聽到了嗎?此案牽扯株連甚廣,你須得好好審清楚了,莫要放縱,也莫要冤屈,懂嗎?”
周興恭敬的應着:“喏!”
心裡卻跟明鏡似的,即便是親外孫,即便是上官才人,跟太后的大業比起來,都得靠邊站!心裡得意,面上卻更加恭敬:“只是,太后,金吾衛那邊……”
武氏淡然道:“本宮自會吩咐丘神勣配合你。”
“喏,微臣告退。”
周興退了出去,然而,武氏並沒有鬆口說放孩子們出來。太平公主臉色煞白,哀聲喊了一句:“母親!”
上官婉兒默默彎腰低頭,開始磕頭,一語不發,只一下接一下的磕頭。武氏高居上首,面色平靜,看也不看二人一眼,只問了一句:“丘神勣可來了?”
莫成安連忙道:“回太后,丘將軍已經到了,正等着太后召見。”
“讓他進來。”
說完,頓了頓,看也不看太平公主,吩咐道:“莫成安,把公主和才人扶起來。”
“喏。”
莫成安帶着小太監去扶人,太平公主悲切:“母親……”
武氏淡淡地飲了口水,道:“若你繼續跪着,本宮便不再過問此事。”
太平公主嚇了一跳,她的母親她知道,歷來言出必行。即便心中焦急如灼,也只得在內侍的扶持下起身,抱着肚子坐到一旁的坐榻上。上官婉兒倒是乾脆,也不用人攙扶,自己站起身來,只一張臉卻蒼白得毫無血色。
武氏就像沒看見一般,等丘神勣進來,免他禮後,吩咐他坐下,悠然開口道:“周興進來告狀,說你不配合他,怎麼回事?說與本宮聽聽。”
丘神勣聽見被告狀了,居然也不慌亂,臉孔依舊板得死緊,甕聲甕氣的道:“稟太后,自古行軍必有令,無令不可出兵。卑職奉太后令協助周左丞緝拿薛氏一組,自問盡心盡力,不曾有一絲懈怠,不知周左丞不配合之語何出!若非要攀扯一個不配合的罪名……”
丘神勣頓了頓,續道:“便是進駙馬府拿人之時,才人的徒弟張六郎也在,周左丞手下的衙役欲對大郎君他們無禮,張六郎出言庇護,周興便懷疑張氏與謀反案有染,令卑職出兵拿人。只是,出兵之前,太后只令末將協助緝拿薛氏,並無緝拿張氏之命,是故,末將不敢妄動。許是末將愚笨,若有錯的地方,請太后責罰。”
居然是這樣被抓進去的!太平公主眼光一閃,臉色冷了幾分,上官婉兒默默盯着地面看,手掌一緊,卻沒吭聲。
武氏滿意的點頭,面上終於有了點兒笑模樣兒,道:“自古兵家無小事,無令不可出兵乃是鐵律,不可違之。丘卿家很好,不曾辜負本宮的信任。此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自今往後,望卿家堅持如故。”
“喏。”
丘神勣感激的道:“末將謝太后看重。太后日理萬機,若非太后信重,又怎會專門召見末將細問緣由,太后如此恩寵,末將敢不肝腦塗地以報之!”
武氏隨意的擺擺手,道:“邱卿的爲人,本宮盡知,自不會無故責罰於你。”
說着,命人獎了丘神勣,才讓他退下。待丘神勣退下後,方纔轉首望向太平公主與上官婉兒,意味深長的道:“你二人……可看明白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