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孃,您怎麼就起了?”
張昌宗按照往常的時間起牀洗漱,鍛鍊完畢回來,韋氏已經在指揮下人們準備給他擺飯。自他做了這個羽林衛大將軍後,每日上差前,韋氏都會命人給他準備好早飯。原以爲她昨日喝醉了,今天應該起不來,想不到還是起了。
韋氏瞥他一眼,道:“你今日還要上差,爲孃的當然要起來照看你。也就是這一年,待將來你成了親,照看你便是你媳婦的事務,輪不到爲娘插手了。”
張昌宗一頓,有些不以爲然:“成親娶媳婦還早呢,阿孃想太遠了,兒子還是喜歡阿孃照看,旁地人……”
自己想了想,搖頭道:“不喜歡。”
韋氏被他一句話哄得開心,臉上的笑容都深了幾分,口中卻嫌棄道:“翻年便是十六了,十六便是成丁,哪裡還早了?爲孃的爲你操心了十六年,也該換人操心操心了!”
張昌宗完全沒往心裡去,還笑嘻嘻地道:“阿孃,你這語氣倒不像給我娶媳婦,倒像是要找個老媽子。”
“胡說八道!”
韋氏笑斥了一句,嗔他一眼。張昌宗嘻嘻哈哈的跟老孃逗趣了幾句,吃飽喝足騎上馬進宮上差去。
韋氏站在廊檐下,看着張昌宗走出中門,看着他回頭朝他招手燦笑,也不禁跟着揮揮手,回了他一個笑容。
收回手,臉上的笑容都還沒下去,轉身就看到太平公主帶着薛崇秀和薛崇簡,正站在右邊的廊檐下笑看着她,不禁老臉一紅,微微一禮:“公主早,怎不多睡些時辰?可是換了地方睡不習慣?”
太平公主笑着走過來,道:“韋阿姐早,怎會不習慣呢?這裡也是常來的。日日都這個時辰起,習慣了。”
正說着,薛崇秀上前,朝韋氏福了福:“韋伯母早。”
“崇秀姑娘早。昨日可還安寢?”
“回伯母,睡得很好。”
“那就好!”
寒暄了幾句,正說着,鄭氏來了,互相見了禮,還沒說完,劉氏等幾個兒媳便過來了,請了安,又吩咐人擺飯,一大早的,因爲人多便顯得無比熱鬧。薛崇胤在前頭,讓張易之招待。後院除了像薛崇簡這樣的小屁孩兒外,全是女眷。
韋氏怕太平公主不喜歡這樣的熱鬧,請了安後便讓媳婦兒們各自回房帶着各自的孩子用朝食,她這裡就只剩下鄭氏、太平公主母女一起,清清靜靜地吃飯。
“這一大早便吵吵鬧鬧的,叫公主笑話了。”
韋氏有些不好意思,張氏多子,每次早上請安問好兒子、兒媳加上孫男孫女一大家子在一起,再大的屋子都會覺得逼仄。
太平公主笑道:“阿姐說什麼!多子多孫的這許多人口,是旁人羨慕不來的福氣,不瞞你說,我府上想要這樣的熱鬧還不可得。”
韋氏口中說着不好意思,心裡明明是自豪的,這麼多兒子,可不是每個人家都有的。笑着道:“我記得胤哥兒比六郎還大些,待大郎娶了親,公主府裡就該熱鬧了。”
太平公主笑着點頭,狀似無意的道:“大郎那裡我已經給他相看好,待翻年過了明路,便要走禮了。說來,六郎比大郎也沒小多少,該相看了吧?”
說起這個,韋氏就跟天下所有的母親一般,又是期待又是焦心:“私下雖有人提,但尚未相看,我那孽障,公主是知道的,若是他相不中,便是我選好了,他也能攪黃了。且先打聽着看看吧,若有那合適的淑女,且與那孽障性情相投的,再相看也不遲。”
正說着,那邊廂,薛崇簡已經吃完了,雖然沒亂動,但是一雙眼卻骨碌碌轉個不停,那邊看看,這邊看看,聽韋氏一說,直愣愣的拋出一句:“韋伯母,若說性情相投,六郎哥哥與我姐姐挺好的,莫若就把六郎哥哥給我家做姐夫吧?”
這話一出,韋氏嚇了一跳,擡眼看太平公主,太平公主面上並沒生氣的樣子,只是嗔怪道:“住口,你一個黃口小兒,懂什麼!秀兒,帶你弟弟出去。”
“喏。”
薛崇秀應了一聲,毫不猶豫的牽起薛崇簡的手,力氣還不小,直接把他拽了出去,看他張嘴還想說話,毫不猶豫的捂住他口,拖着走人。
動作乾脆利落,行事果斷,莫說少女的嬌羞了,便是臉上沉靜的表情都沒變分毫。看得韋氏不停眨眼,往日只聽六郎說過這位崇秀姑娘是個文靜的好女子,今日才知還有這般彪悍的一面。
鄭氏面帶微笑靜坐一旁,此時才悄悄翻眼皮看了薛崇秀一眼,然面上微笑不露分毫,像個鋸嘴葫蘆一般依舊那麼靜坐着。
太平公主看搗亂的小兒子被女兒拉出去,對薛崇秀那般果斷的動作連眼皮都沒擡一下,轉過臉,笑眯眯地望着韋氏,說道:“我看阿姐多慮了,以六郎的品貌才學,阿姐只需放出去要娶親的消息,這兩京的淑女還不是盡着他挑?”
韋氏心底是爲兒子驕傲的,不過,有些事實也不能不顧:“非是我自吹,那孽障是有幾分相貌,才學有宮中修儀教導,也還過得去,只是,我家小門小戶,六郎再好又能如何?如今這般,倒落了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倒叫人發愁了!”
韋氏說的也是實在話。太平公主看她是真操心,眼珠一轉,笑吟吟的道:“天下間結親雖有門當戶對之說,然六郎那等兒郎,豈是可小看的?自然會有人看重他才學人品而不看門第,自是願把女兒嫁與他。”
“那我便承公主吉言了。”
韋氏苦笑,嘆道:“只是,不怕公主您笑話,我這心裡實在心焦。結親自然是希望能結兩家之好,希望他小夫妻和和美美的過日子。然六郎的性情,公主從小看他長大的,想必心中也曉得,他那般性情,若是一般的女子……恐成怨偶啊!我家本就是小門小戶,也不敢挑剔旁人,唯一挑剔者唯有性情一途,只望找個與我六郎性情相投的女子,其他的,也沒什麼可挑的,只有旁人挑我家的。”
一片慈母之心。
太平公主眼角輕輕一挑,放下筷子,道:“先前二郎雖是童言稚語,然有句話卻是說對了,若說性情相投,我的秀兒與六郎……阿姐看如何?”
韋氏嚇了一跳:“啊?崇秀姑娘……這……可不敢高攀……”
話還沒說完,太平公主已然一把握住她手,道:“說什麼高攀不高攀的,阿姐實在見外,不瞞阿姐,自六郎幼時,我便看好他,六郎乃非池中物,今後必會不凡。我女崇秀與他品貌相當,年齡相若,欲與阿姐結個親家,阿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