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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最近很忙,忙着挑選兒媳婦。大女兒已經有了未婚夫,大兒子還沒着落呢,所以,她最近比較上心的事情是收集各家未婚小娘子們的信息,打算從中挑選一個家世品貌都能與大郎匹配的女子。
太平公主一邊端詳着畫像,一邊跟張嬤嬤閒話:“也不知大郎喜歡什麼樣的小娘子,就怕我選中的大郎不喜歡。”
張嬤嬤笑着給太平公主端上一碗茶湯,道:“殿下沒問過大郎喜歡什麼樣子的?”
太平公主想了想,居然以袖掩嘴笑起來:“問過了,卻低着頭不發一言,許是害羞呢。”
張嬤嬤也笑起來,主僕倆兒一邊說笑閒聊,一邊看各小娘子們的畫像,正說着,外頭來報:“稟殿下,大郎來了。”
太平公主笑道:“快讓他進來,正好讓他來看看,看是否有合心意的。”
“兒子拜見母親。”
薛崇胤進來,立即行禮。太平公主笑着擺擺手:“我兒不用多禮,你來得正好,快過來看看,這些都是爲娘爲你挑選的,若有合心意的,爲娘再想法兒與對方通通氣,讓你們認識認識,若能合得來,便可成婚,若合不來便作罷。”
這是跟張昌宗的母親韋氏學的,張家那麼多兒子,兒子與兒媳卻能相親相愛,韋氏的開明佔據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薛崇胤道:“有勞母親爲兒費心,只是,兒這裡卻有一事想稟報於母親。”
“何事?”
太平公主問了一句,薛崇秀砰地跪下,雙手抱拳高舉:“兒心悅韋溫之女,求母親成全,替兒說項求娶。”
“誰?”
太平公主眯眼看着薛崇胤,薛崇胤感受到母親的壓迫,默默低頭,卻堅持道:“韋溫之女。”
“韋溫?這名字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是何人……”
太平公主凝眉尋思,薛崇已然胤稟告道:“韋公乃是許州刺史,太子妃之從兄。”
太平公主地看薛崇胤一眼,神情不辨喜怒:“爲娘記得太子妃的親兄弟們皆已被陛下處死?”
薛崇胤恭聲道:“回母親,是的,韋公與其弟湑公乃是太子妃所留世上血脈親緣最親近的人了。”
然而,太平公主並沒有露出什麼贊同或是歡喜的神色來,而是神情納悶的看着自己的寶貝兒子:“大郎,可是在外受了誰人閒氣?”
薛崇胤頓了頓:“母親何出此言?兒與之來往的,多是讀書人,皆知書明理,對兒子並無失禮之處。”
太平公主不信:“人的品性並不會因爲身份而不同,讀書人裡便沒有品性壞的人嗎?錯了,自古至今,有許多名垂千古的敗類多是讀書人,大郎莫要被那些人的斯文表象騙了。”
“母親放心,兒省得。”
“但是,你完全沒必要委屈自己去求娶韋溫之女。大郎,爲娘是太平公主,高宗皇帝與當今陛下的嫡女,你乃我之長子,不說娶五姓女,也該是著姓之女纔可堪匹配。”
薛崇胤終於擡頭,微笑着看着太平公主:“母親,兒只是個文弱的讀書人,白身的小子一個,母親,兒出不了仕,能娶韋公之女,已是高攀了。”
太平公主一窒,瞬間再無言語,靜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此事我再想想。”
“母親,求母親成全。”
薛崇胤苦求,太平公主眉頭蹙起來,不耐煩的擺手:“下去,容爲孃的三思之後再說。”
薛崇胤知道這幾年母親越發的說一不二,不容許人違逆,看母親申請堅決,也只好歇下繼續苦求的心思,規矩行禮:“母親,兒先告退了。”
“下去吧。”
薛崇胤退了出去了,太平公主也沒了繼續看畫像的心思,神情懨懨的擺擺手,讓人把畫像收下去,擰着眉頭吩咐:“讓阿羅找人來侍奉本宮飲酒。”
張嬤嬤神情一凝:“殿下,您的身體?”
太平公主不以爲然:“放心,本宮身體康健,你莫要學秀兒那小丫頭,一驚一乍的。”
看張嬤嬤神情猶自不放鬆,無奈的白她一眼:“罷了,只要兩壺,絕不過量。”
張嬤嬤這才笑起來:“喏,主子有分寸就好,否則,老奴可就沒臉見大娘子了。”
太平公主瞥她一眼,嗔怪道:“你到底是誰的嬤嬤?究竟是本宮的還是秀兒的?”
張嬤嬤不爲所動,笑眯眯地恭敬道:“回主子,老奴自然是殿下您的嬤嬤,爲了殿下,便是率隊殺人,老奴一個了老太婆也敢去做,但是,在主子的身體康健這一點上,老奴以爲大娘子做得極好。老奴希望主子您能身體康健,長命百歲,如此,老奴將來便是老朽了,有殿下可託付身後之事,足以含笑九泉。”
“你呀!”
太平公主幽幽一嘆,卻沒再說什麼。不一會兒,羅娘子便帶着一隊俊秀的少年進來:“拜見殿下。”
太平公主拎着酒壺,自斟自飲,看似迷濛的眼神在一羣少年臉上、身上轉了一圈,渾不在意的道:“給本宮跳個舞,唱個小曲兒聽聽。”
“喏。”
羅娘子應着,眼珠一轉,嬌笑道:“殿下,老奴讓他們剛學了胡旋舞,不若今日就讓他們跳一跳?請殿下掌掌眼?”
太平公主不無不可的頷首:“跳吧。”
羅娘子應了,朝少年們一施眼色,少年們立即把身上的圓領袍一脫,露出白淨光裸的上身,開始跳將起來。
太平公主微微挑眉,卻也沒阻止,面上笑着,眼裡卻一片清冷的看着,慢慢地給自己斟酒。
公主府中猶自歌舞,國子監的學子們卻剛下學,三三兩兩的約在一起,或去西市買個胡餅打牙祭充飢,或是相偕進入胡姬酒肆,等着飲酒吃飯。
“店家,今日不做生意了嗎?可是有什麼事?”
這是一家胡人開的酒肆,徐生與同窗們經常來,花費不高,酒水也還可以,要上一碗黃豆,與同窗們一起喝酒閒聊,是他們這羣年輕學子閒暇時最喜歡的消遣之一。可是,今日他們來的時候,胡人店家卻正在收拾,並不像往日早就把案几、坐榻擦得窗明几亮。
胡人店家擡頭,看是徐生他們,嘆了口氣,道:“原來是徐郎,罷了,您是熟客,今日就由小的請客,請徐郎與您的夥伴們喝上一頓,以作酬謝吧。”
“爲何要酬謝我們?”
徐生不解。胡人店家苦笑道:“小的要回家鄉了,能在離開之前,徐郎恰好登門,也是好事,來吧,來吧,這頓就由小的請了。”
徐生等衆人互相看看,沒接收相請,心裡還是打算付錢的,不過,卻坐了下來,與胡人店家一起,喝酒閒聊。約莫是真要走了,胡人店家非常慷慨,給他們上了不少酒,甚至還給他們做了些吃食,分別在即,聊着聊着不免就聊到分別的緣由上。
胡人店家已經有些酒醉,起先無論怎麼問也不說,後來實在問得多了,方纔說道:“你們大周的將軍不歡迎我們胡人,我們胡人還是該回自己的地方去。”
徐生是真的半醉了,一張臉孔通紅,聞言立即問道:“我們什麼時候不歡迎胡商了?難道是有人驅趕你們嗎?是誰?你告訴我,我幫你主持公道!”
胡人店家欲言又止,最後,卻只是嘆息一聲,搖頭不語。同樣的場景,在西市有好幾家,直至——
“安郎君,請回吧,小的們要回鄉了,請恕無法招待安郎。”
“爲何?”
“安郎就不要問了,我們不過是害怕罷了。”
“害怕?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