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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到了廣州,去碼頭上看大船裝貨,又在城中轉悠,偶然發現本地百越族人賣的布匹與中原產的大爲不同,看着竟比中原所產更優,又見此地,既有種苧麻,又種桑養蠶,無意間觸動上官婉兒曾看過的南朝人所作的一本地誌來,書中有載南越先民善紡織,如今一看,果是如此,倒讓上官婉兒起了心思,纔有今日之議。
鋼鐵直男張昌宗先前是沒想到,現在被婉兒師父一提醒,倒是明白了,連忙問道:“師父的意思是,可以讓我們島上的民衆跟着百越人學?”
上官婉兒點頭道:“六郎你曾說過,在海外諸國,我大唐的瓷器、布匹是最受暢銷的貨物,你的船隊出海,定然需要大量的布匹。既如此,我們有人有船有地,何不自己也紡織?這些鄉民現在剛從北疆遷徙過來,於海上的事務經驗尚淺,還無法加入船隊與你休慼相關,相輔相成,這種關係,並不足以託付,然島上如今是這等形勢,我想着,必須讓民衆與你有更緊密的關係,方是長遠之道。”
不是人劃拉到地盤就行的,還得讓人忠心,讓人不自覺地去維護,畢竟,那是他們家的安身之所,所以,必須好好經營彼此的關係,能爲我所用,纔算是自己人。
張昌宗簡直聽得目瞪口呆!媽蛋的,以後誰再說古人智商低,他肯定大嘴巴糊上去!
這世間,什麼樣的關係纔是最穩固的?
感情關係?利益關係?都不是。感情關係經不起時間磋磨,利益關係經不起高低浮沉,唯有二者兼而有之纔是最佳的。
上官婉兒的想法很理智、務實,鄉民隨他從北疆遷徙來流求島上,分得土地,減免稅務,身上的負擔是輕了,但是,要怎麼才能同心同德、關係牢固呢?不至於因爲朝廷或是別的什麼變故,轉頭就變成傷害張家的利器!
上官婉兒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現在,她思考的結果,通俗點講就是讓大家都綁上一條船,休慼與共,利益相關,讓大家都知道,跟着張昌宗會有好日子,有奔頭,讓所有島民與張昌宗的利益一致,並且形成捆綁。
上官婉兒道:“島上之民先前居於北疆,與海事陌生,想要從中挑選船員、水手,短時間內顯然不成,所以,六郎,你看着從你的船隊裡挑選老手,從鄉民中擇徒教之,假以時日,船隊的水手、船員,可優先擇島上之民,此方是長遠之計。”
張昌宗聽懂了,海洋貿易的利潤,他爛熟於心,但是,做人不能只想着自己拿好處,還得讓手下也跟着分潤好處,只有你自己一人吃獨食是不行的,那隊伍搞不起來,也弄不長遠,身爲主事者,得讓人知道跟着你是有好處、有前途的,最直觀的辦法就是,主家發財,讓下面的人也跟着改善生活,把利益捆綁到一起。
上官婉兒看張昌宗聽得若有所思,復又道:“只是,島上的鄉民先前乃是居於北疆,不熟悉海事,這個辦法暫時還無法成行,但收攏人心一事,時不我待,從上了你的島開始,便應該開始,是故,除了授田免稅之外,還得再尋他法,爲師想來想去,農桑、農桑,二者密不可分,這嶺南一帶又有這等優於中原之法,爲師觀之,島上氣候與百越之地偏差並不大,或可引進、效仿之?”
這是一心爲他打算、謀劃啊!
把張昌宗感動的,直接站起身,衝着師父就是一個長揖:“多謝師父爲弟子謀劃,師父之恩,弟子實不知該怎麼報答了!”
上官婉兒受了他這一禮,擺手叫他坐下,嗔道:“我們師徒還說什麼恩不恩的!爲師人都被你從宮裡偷出來了,是好是歹,以後也只能依附你這徒弟過活了。”
張昌宗被嚇了一跳,連忙表忠心:“師父,說什麼依附不依附的,這不是讓弟子傷心嗎?我們實是相依爲命纔是,師父看顧弟子,弟子孝順師父,好不好?”
上官婉兒看他一眼,眉間全是溫柔之色,不置可否,只叫他坐下,道:“只是,爲師此法雖好,卻有一樁難事,若此事不成,方法再好也是不行的。”
張昌宗自然能想到,也跟着皺眉思索,試着問道:“須得尋到願意教授我們方法之人,或可重金求之?”
“蠢蛋!這麼傻別說是我教出來的!”
被嫌棄了,張昌宗撓撓頭,很是無奈,又不能像小時候一樣裝乖賣萌,萌混過關,長大了,就要注意禮儀與言行舉止了,你看,做小孩有做小孩兒的難處,做大人也有做大人的難處,世間難有雙全法啊。
上官婉兒看他那蠢樣子,也不知是否覺得萌,倒是痛快的開口:“廣州今後便是你常來常往之地,我看你那幕僚劉嬰給你的計策裡,似有讓你主政廣州的意思?”
這個張昌宗提過一口,道:“以我的級別,主政廣州做刺史是不成的,手上沒兵可不行,待弟子謀劃謀劃,弄個將軍來做做。”
上官婉兒點點頭,點撥他道:“不管是將軍還是刺史,你到一地,不熟悉民情可能行?若要在一地得心應手,自是要與當地關係經營好,流求與百越之地實可謂鄰里之地也,鄰里之間,若是一開始便以金錢開頭,你今後當如何處之?若有心,當以誠相交,以禮相待,如此方是長遠之道。”
張昌宗頓有醍醐灌頂之感,不由連連點頭,點了幾下,突然反應過來,狐疑地看婉兒師父一眼:“師父,您自幼長於宮廷,這些處世之道,可不像您會說的話。”
這會子倒學精明瞭!
上官婉兒白他一眼,很是淡定:“爲師向你太太討教過,她老人家交的。”
是鄭太太教的就不稀奇了,那是已經活成精的老太太,久於世故,想到這些不奇怪。
張昌宗認同的點頭,道:“這個方法好,雖然耗時肯定長一些,但關係也能牢固些,對長遠有好處,弟子沒意見,師父今後儘可依計行事便是。”
其實,被上官婉兒這麼一說,張昌宗還有了更長遠的打算,只是,現在還不好說,且等他出了孝,謀的這邊的職務纔好說,總要做到他的地盤他做主纔算真正是自己的地盤。
大方向達成共識,師徒倆兒還要討論一下細節,張昌宗乾脆叫人把薛崇秀也請了來,三人一起商討,務必把事情做得好纔是。
正說着,外頭來報:“郎君,儒孫先生處有急信送到,請郎君閱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