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沉玉眨眼間趕到太素宮大殿,正看見昭昭開了門要出去。
他銀靴輕踩地面,廣袖揚起,轉瞬到了她身後,扣住她的肩膀。
“疼疼疼疼疼!”
昭昭懊惱他反應太快,她只差一步就能和女主說上話了,江善音已經近在眼前了,正吃驚地看着他們。
昭昭使勁掙扎:“放開!”
她直接跟荊沉玉動起了手,荊沉玉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兩人在殿門外打了起來。
江善音挪到一邊,她看得出昭昭周身魔氣環繞,有些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無上峰怎麼會有魔?
荊沉玉不是見妖就殺見魔就砍嗎?
這魔看起來修爲也不低,居然可以和荊沉玉走這麼多招,甚至是打成平手!
這都該趕上當年的魔尊夜月眠了吧??
而且他們的招式怎麼那麼相似?
荊沉玉捏訣唸咒,巨大的金色卍字符印朝昭昭打過去。
昭昭也捏訣唸咒,一樣的金色卍字符印迎上去。
兩個符印撞上,瞬間炸起巨大的坑洞,風波帶着煙塵蕩向四周,江善音立刻擡手抵擋,還是沒能抗住,飛身撞到道場邊緣,吐了一大口血。
“停手!”
昭昭急了,女鵝受牽連了!
“荊沉玉你適可而止一點,出手那麼重做什麼,善音就在一邊!”
昭昭如果想抗住荊沉玉的招數不受傷,就得以牙還牙,但這就會波及到女主,她怎麼捨得?
她對江善音的關心荊沉玉看得清清楚楚,他凝眸思索,化出般若劍甩了一道劍氣過去,昭昭也想給他一道劍氣,但一來她沒有佩劍,驚寒劍早就還給他了,二來她要是出手,江善音還得受傷。
她到現在還沒站起來呢,她今年也不過纔到玉成境而已。
權衡之下,昭昭沒還手,只稍作抵擋,這就被荊沉玉給揍了,朝江善音所在的方向飛過去,摔在了她旁邊。
江善音驚呆了,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下意識想去扶,又想起她的身份,硬生生止住了。
不過沒事,昭昭一點都不介意,她自己爬起來,捂着心口朝她笑,可比給荊沉玉的笑真誠多了。
笑得江善音心撲通撲通跳。
荊沉玉遠遠看着她笑出臉上的梨渦,覺得很刺眼。
他握着劍柄的力道加大,劍柄流蘇長得幾乎曳地,隨着他走向她們的步伐輕輕搖動。
“你沒事吧?”
昭昭還在關心女主,江善音對她的善意不知所措,她是魔,她是正道弟子,她不該回應她的,可是……少有人對她那樣真摯的關心。江善音到底還是張張嘴,含糊地應了一聲。
應完了,她努力站起來,餘光瞥見什麼,不由愣住了。
這魔,她發間戴着一支芙蓉玉簪,非常熟悉的芙蓉玉簪。
昭昭發覺女主呆呆地看着她的髮髻,以爲是打鬥中亂了,趕緊整理,荊沉玉在這時到了。
“不要一再挑戰本君的耐心。”他不帶一絲感情道,“回去。”
昭昭還沒說話,江善音先開口了。
“你把它,給了她?”她手指着的方向,是昭昭發間的玉簪。
昭昭愣了愣,突然意識到什麼。
……
不會吧??荊沉玉無意間掉落的玉簪,不會是是荊家給女主的那支吧?
臥槽,書裡可寫了,荊沉玉把那支玉簪束之高閣了,是很後面兩人和解女主提出來,他纔再次拿出來的,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帶進靈府還掉地上?
而且他有很多芙蓉花樣的東西,因爲他的金丹化形是芙蓉,荊夫人送到劍宗的衣裳佩飾都帶着芙蓉圖案,光雕成芙蓉的簪子他就有好幾支,她就沒見他帶過重樣的。
不會那麼巧,他隨手掉了一支,就是女主那一支吧???
早知道這樣,她上次就仔細看看女鵝的打扮了,當時只顧着反抗狗男人,都沒好好打量女鵝。
最主要的是,他怎麼不要回去啊??
他怎麼不說呢?
這下女主肯定要誤會了,狗男人誤我啊!!!
說時遲那時快,昭昭不給荊沉玉回答的機會,搶答道:“這是我搶來的!不是他給我的!”
荊沉玉眸色微頓,江善音一怔。
“我跟他是死對頭,所以要搶他的東西,他很珍惜這玉簪,收得可好了,所以我就搶走了它,沒有別的意思!原來這是你的嗎?你快拿回去。”
昭昭摘了簪子就要給江善音,荊沉玉忍無可忍,一把拉住她。
昭昭還想說什麼,直接被他塞進靈府。
那面若春桃的女魔突然消失,江善音更搞不懂狀況了,失落中有一絲迷茫。
荊沉玉看着她,他的心魔對江善音極爲友善,似乎生怕她哪裡不高興或者受什麼傷害,這其中定有淵源。
但該說不說,這心魔除了對他,對任何人都要更真誠一些。
哪怕是對那個打算拿霓裳傘收她的天師宮弟子也一樣。
荊沉玉面色嚴肅,不苟言笑,他沒話跟江善音說,轉身就要走,江善音喊住了他。
“劍君。”
荊沉玉腳步不停,江善音快步追上來。
“劍君,剛纔那魔是怎麼回事?”她沒像秦夜燭那樣“明哲保身”,她怎麼也是他曾經的未婚妻,心裡如今還有他,自然會擔心,“無上峰怎麼會有魔,你剛纔將她弄到哪裡去了?”
荊沉玉一點都不需要她的關心,只給了四個字:“與你無關。”
語畢,他身影消失,結界動盪了一下,江善音被驅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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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無上峰山腳下,江善音心裡五味陳雜,一會是那女魔擔憂的臉,一會是荊沉玉無情的樣子。
這到底是怎麼了。
總覺得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認知。
天樞閣客院裡,曲春晝從入定中睜開眼,冪籬垂簾下,面露憂慮。
他也覺得一切都在超出認知,朝着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了。
那變化的關鍵在於……無上峰,太素宮。
靈府內,昭昭摔在地上,屁股疼得不行。
荊沉玉緊隨其後出現,抓住她的衣領迫她站起。
“來,繼續。”
昭昭:“???”
荊沉玉丟給她驚寒劍:“繼續。”
昭昭:“……都到這裡了還繼續什麼?”她看起來非常無語。
荊沉玉冷冰冰的:“在外在內有何區別,你想打,本君陪你便是。”
他呵斥道:“拔劍!”
昭昭怔了怔,看看刺入冰面的驚寒劍又看看他,遲疑道:“你生這麼大氣呀。”
她猶豫着:“按理說你應該沒對我的品質抱有什麼期待吧,那我做這些心魔該做的事,你該好好藉此修行纔對,怎麼這麼生氣……”
荊沉玉猛然靠近,抓着昭昭的衣襟與她極近的四目相對。
“你是不是覺得你很瞭解我。”
昭昭呆呆看着他。
“別自以爲你有多瞭解我。”
昭昭傻了,他現在的模樣好陌生,一點都不像她認知裡的書中男主。
“你……”
“沒人能真的瞭解我。”荊沉玉一字一頓道,“你也不可能。”
他粗魯地扔下她,昭昭又摔了一下,但沒心思去管疼不疼了。
她詫異地望着荊沉玉消失的位置,有點發懵。
靈府外,荊沉玉站在閉關結界裡,方纔說的話在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迴響,說得確實一點錯沒有。
沒人能真的瞭解他是怎樣的人,因爲,連他自己現在都不明白他到底是怎樣的人了。
擡手看着掌心那支芙蓉玉簪,昭昭想還給江善音,匆忙之下掉落在地,他帶回來了。
這種類似的玉簪他有很多,他們有什麼可互相推置。
荊沉玉當晚不曾再入靈府,次日再入的時候,昭昭見他手裡拿了個精緻的紫檀木盒子。
他將盒子打開,倒了滿牀的芙蓉玉簪,薄脣開合,不帶一絲感情道:“全都戴上。”
昭昭覺得自從昨晚開始,男主就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他之前在她眼裡特別符合書裡的人設,現在總覺得不太對勁了。
而且丟來這麼多簪子幹什麼,她又沒有三頭六臂,哪裡戴的了這麼多。
見昭昭不動,荊沉玉直接親手替她綰起發來。
他只會梳男子的髮髻,所以給她綰了道士頭,然後在髮髻上插滿了芙蓉玉簪。
昭昭還沒從荊沉玉居然給她梳頭的震驚中緩過來,乾巴巴道:“你這是在幹什麼。”
荊沉玉不說話,昭昭朝上瞄了一眼,他臉上也沒表情,平淡得好像什麼都沒做過。
“你這裡沒問題吧?”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荊沉玉還是不說話,昭昭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越過他走到窗邊,只見冰屋外地動山搖,雪崩一般,她所在的冰屋是唯一倖免的地方。
昭昭詫異回眸:“你還真是腦子出問題了?”
靈府就是修道之人的腦子,說他腦子出問題一點都沒錯。
荊沉玉還是不說話,悶葫蘆一樣,打多少槍都不一定能蹦出一個字兒來,他只用行動表達自己的意圖。
比如現在,般若劍被他握在手中,驚寒劍又被交給了她。
昭昭:“……”
他想打架。
他到底搞什麼名堂,把她腦子插滿了“避雷針”也就罷了,還逼着她跟他打架。
昭昭其實對打架不反感,算算時間,各仙宗的人馬上要前往鎮魔淵了,鎮魔淵的劇情開啓需要荊沉玉在場,他說過一出關就去,那就需要她掛了再去。
她的煉化完成之日,也只剩下十天了。
十天,心裡的沙漏翻轉,昭昭拔起刺入地面的驚寒劍,驚寒劍習以爲常地被她握着,看起來很自在。
般若劍錚鳴一聲,似有龍吟在其中,好像非常瞧不起驚寒劍對她的順從。
“我們要是在這裡打,搞不好還沒打完你就昏過去了。”
昭昭這次真是爲他好,他靈府都摧殘成這個樣子,再這麼搞下去他先沒了,她也就不用努力跟着一起沒算了。
荊沉玉心裡清楚這個,雖依然不作聲,卻廣袖一揮帶着她出了靈府。
太素宮熟悉的道場,這裡邊緣已經有些破損,是他們上次打架搞壞的。
荊沉玉要動手,昭昭滿頭玉簪實在不方便,想摘掉,但荊沉玉不允許。
“你敢。”他冷冰冰道,“你們不是都想要?如今全都給你,你儘可摘掉試試。”
“你瞎說什麼。”昭昭嚴肅糾正,“我不想要,只有江仙子想要罷了,不過她以後肯定也不想要了。”她會買全天下最漂亮的簪子給她,纔不稀罕他的!
“你不想要。”荊沉玉重複她的話,半闔眼瞼道,“那你就摘掉試試。”
……
怎麼了這是,怎麼突然這副怪樣子,真的好奇怪,好違和啊。
昭昭覺得他好像哪裡崩人設了,但又找不出是哪裡。
最後她滿頭玉簪還是剩下了最初那支,因爲荊沉玉沒給她機會再摘,直接動了手。
他對她動手也是一點都不含糊,相當認真,招招致命,一招錯漏,昭昭就得送命。
他來真的,昭昭也不含糊,越和他打,她越來勁,越熟悉,不知不覺竟然有些喜歡上這種感覺了。
真是完蛋,身爲心魔也被宿主感染,變成好戰分子了啊。
昭昭抹去嘴角的血,兩人眨眼間過了百十來招,昭昭負傷,荊沉玉也好不到哪去。
他撐着般若劍站起來,白衣染血,黑髮飄蕩,木簪撐不住黑髮的重量滑落下來,他半綰的髮髻跟着散落,長髮傾瀉,生了一雙桃花眼的劍君凜冽地凝視她,昭昭心絃微動又瞬間清醒。
不得不說,他真是有一副頂頂好的皮相,燕輕雀秦夜燭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可與他比起來依然是落了下風,男主地位穩固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可惜昭昭不是會被皮相迷惑的人。
“來啊。”她比荊沉玉還好戰了,持劍逼向他,“繼續,怎麼停了,認輸了?再來啊,要不是殺了你我也得死,我真想直接殺了你。”
四目相對,雙方都對彼此充滿殺意,只是昭昭也清楚,荊沉玉雖然停了,並不代表真的認輸,他還有一戰之力,她現在想跑成功不了,但如果繼續下去,把他打成重傷倒是有機會。
昭昭動了心思,下手更狠更拼,荊沉玉感受到她的殺意,被牽動了體內的殺戮劍意,周身漫起血紅色的殺氣,般若劍也泛起血光,眸中淡藍加深,用盡全力朝昭昭劈出一劍。
昭昭立刻彙集全部力量抵擋,誰勝誰負,馬上就要見分曉。
這樣大的陣仗,哪怕有荊沉玉的結界在,華傾也還是發現了。
他想到心魔之事,知道不尋常,獨自一人前來查看,一上道場就發現這裡已經慘不忍睹。
“這怎麼還開始拆家了啊??”
華傾滿腦子都是靈石在飛,看看界碑,靈石-3000,看看琉璃瓦,靈石-1000,再看看扶雲梯,靈石-300000,華傾心痛到無以復加,被荊沉玉和昭昭對劍的殺氣波及到都覺得麻木到沒感覺了。
躺在地上,華傾看着天空,啊,那滿天飛的樹枝樹葉是來自無上峰獨有的六合樹吧,靈石-10000000……
“劍君啊!”華傾哀嚎,“我要死了,你快停手啊!你有什麼衝我來,放開那些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