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官?
虧這些人說的出口!
那些衙門的小吏最是不分青紅皁白地斷官司,安罪名,到時候他若是跟着那些小吏去衙門或者回客棧拿銀子,必定又是鬧得衆人皆知。
知道他落榜之後到酒肆中買醉。
知道他吃酒之後沒有銀子付錢。
他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當真是商賈最是難纏,簡直猶如索命的惡鬼一般,絲毫不顧及旁人的臉面!
任建柏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此時只想謾罵眼前這個掌櫃和夥計。
可一看到這兩個人滿臉的不屑和譏諷時, 任建柏心裡又是咯噔一下。
此時他越是暴怒,對方只怕越覺得他是虛張聲勢,也越發要拉着他去見官了……
他的英明,便要在今日之內,毀於一旦不成?
“掌櫃的,他一共吃了多少酒菜錢, 我來付就是。”一位女子走了過來,輕聲柔語地問道。
酒肆掌櫃和店小二不約而同去看。
來者戴了帷帽, 看不清楚面容,但看身形聽聲音的話,大約能判斷出來對方是一位中年婦人。
且對方氣質不俗,身上穿的是質地極佳的錦緞,讓人不敢輕視。
“一共一兩八錢銀子。”店小二恭敬回答。
中年婦人從荷包中拿了兩枚一兩一個的銀稞子,遞給店小二,“不必找了。”
對方既是幫這個書生付錢,且出手十分大方,多給了賞錢,酒肆掌櫃自然是滿臉堆笑,“多謝夫人,夫人可要吃些飯食?”
“不必了。”中年婦人搖了搖頭, 將自己的荷包收了起來, 看了任建柏一眼後,擡腳出了酒肆。
任建柏見狀, 忙追了上去。
對方腳步頗快, 而他又因爲吃了酒體力有些不支,直追了整整一條街, 這才追上了那人。
“你還有事?”婦人緩聲道。
“今日夫人既是幫了我,我理應向夫人道謝纔對。”任建柏拱手,“也該將這酒菜錢還給夫人。”
“你……”婦人輕嘆了一口氣,“不必了。”
“只是你今日醉成這幅模樣,實屬不該,春闈落榜雖然是一件憾事,可你年歲尚輕,往後還有的是機會,屬實不該如此失了分寸。”
任建柏頓時一驚,但又滿臉苦笑,“夫人也知道在下落榜之事?”
“這是自然,自你到了京城之後,我便知曉你的一舉一動,更是時常去看望你,你所有的事,我皆是一清二楚。”婦人輕聲嘆息。
任建柏聽得越發糊塗,亦是滿臉驚詫地看着眼前人。
知道他的一舉一動?
時常去看望他?
可是,他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又爲了什麼……
任建柏想不明白,呆愣愣地詢問, “你是……”
婦人並不言語,只是伸手將所戴的帷帽解了下來。
面容顯露, 任建柏看了個清楚,頓時一愣。
咬緊的下脣滲出血來,任建柏緊皺的眉頭滿都是怒意,但最終還是將這躥到頭頂的怒氣強壓了下去,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鄒氏忙追了上去攔,“柏兒!難不成你連娘都不認了?”
任建柏咬了咬牙,看着鄒氏的目光幾乎噴出火來,“你當初離家,不辭而別之時,也沒記得家中還有我這個兒子,想來也是不認我的,我又爲何要認了你?”
鄒氏離家的那幾年,他是最艱難的時候。
因爲父親的死憂心忡忡,廖氏又變本加厲想着討名聲,他又處於院試的關鍵時刻,族中因爲他年輕,又想趁機佔其房屋和田產的便宜……
天知道他那幾年是如何面對刻薄的族人,繁重的課業,以及咄咄逼人的廖氏是怎麼挺過來的。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他的母親,鄒氏當年不辭而別,將他扔在了任家村的緣故。
他心底裡,是恨鄒氏的。
恨鄒氏的不辭而別,更恨鄒氏當年的未婚先孕,給他這麼一個奸生子的身份。
雖然隨着廖氏被毒啞和流放,這個秘密幾乎永遠被埋在了地下,可一旦有心人翻了出來這件事的話……
任建柏越想,這心中越氣,尤其在看在鄒氏頭髮上別的那通透如玉的髮簪,以及手腕上戴着的沉甸甸的金鐲子時,火氣亦是更大。
“看母親這模樣,似乎現如今過得不錯?”任建柏滿臉譏諷,“難不成,母親已經尋到了我的親生父親,還是說母親又尋到了更好的人家,此時過得逍遙自在?”
鄒氏身形一晃,“你,你都知道了?”
“紙包不住火,母親當初做過的事,自然瞞不住所有人。”任建柏冷哼了一聲。
鄒氏臉色白了又白,但片刻後卻又鬆了口氣,滿臉輕鬆,“既然你已知道了此事,那娘便不再瞞你,你的親生父親,的確並非那個村夫,而是另有其人。”
“呵,母親倒是承認的乾脆……”
“你現在,便隨我一起去見你的親生父親如何?”
見鄒氏這般說,任建柏冷笑,“母親這是打算坐實我奸生子的身份?”
鄒氏看了任建柏好一會兒,一雙美目中流露了些許笑意,“若是你父親不認,那你是奸生子,可若是你父親肯認我呢?那你便不再是奸生子的身份,不過只是外室之子而已。”
這兩者,有區別不成?
任建柏扯了扯嘴角。
鄒氏卻是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你父親現如今膝下無子,雖說是外室之子,但只要他能將你接入府中,那你便是家中堂堂正正的少爺,再無任何人敢小瞧了你。”
“而你若是能討了你父親的歡心,得了你父親的肯定,別說什麼春闈殿試,還是什麼入翰林,出仕爲官,也不過都是他的一句話罷了。”
任建柏頓時一愣。
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人的一句話便能辦妥?
他的親生父親,是怎樣的人……
——
三月,桃花盛開。
府邸之中栽種的桃樹此時繁花朵朵,遠遠望去,如雲霞一般。
蘇玉錦覺得這樣的美景不能浪費,這樣好的花瓣更是不能辜負,於是和呂氏、蘇雲若一併摘了許多桃花花瓣。
曬桃花茶,做桃花酥,研磨成醬做成桃花餡兒的酥餅,或是放在絹袋中做成香囊掛在牀頭……
等三人忙活得差不多時,蘇紹元回來了。